潇然梦 1
“无夜——!”我心痛地低吼了一声,他非要这么说吗?
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我心中一凛,只听门外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娘娘,皇上有旨,请娘娘即刻过去相见。”
我动了动伤到的手,好痛!我紧咬住发白的嘴唇,看来是伤了筋骨。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我知道了。”
一走进风吟殿,就看到卫聆风低头望着手中的一把匕首发呆,真的是发呆,而不象平常那般把玩。因为他的脸色是我从未看过的凝重、深沉和……怀思。
“冰依,”卫聆风没有抬头,声音沉沉地道,“如果,一年后朕不放你走……”
“皇上!”我狠狠打断他。
卫聆风小心翼翼地将那把匕首揣进怀里,抬起头看着我,他俊秀的脸上不若平日那般张扬和尊贵非凡,反而有着淡淡的疲倦和憔悴,低声道:“恨朕吗?”
我冷冷一笑,回道:“恨?这么费神的感情,我怎么会浪费到你身上?”
卫聆风如远山般清俊的眉微微一凝,缓缓站起身来,嘴角含着淡笑,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中间闪烁着危险的神光,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他的笑容依旧高深莫测,他的眉间依旧锋利飞扬,让我几乎以为他刚刚的落寞不过是我的错觉。
“你不会以为,朕会一直这么纵容你下去吧?”
“皇上把这个叫做纵容吗?”我抬头狠狠地瞪着他,“我还以为,是得到一件稀奇宠物后的新鲜感呢!”
“冰依。”卫聆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口气中夹杂着一丝不确定,“你是在跟朕生气吗?”
我一怔,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微微颤抖,负在背后的手更是传来一阵阵钻心般的疼痛。
我……是在生气吗?气他让无夜陷害我,气他利用我来害步杀,更气自己竟然白痴到把这样的人当朋友。
“我有……什么好生气?”我撇过头低垂了眼看着地上漂亮的石理纹路,淡淡道,“我只是……觉得自己象个白痴,竟然会天真到把你这种人当作朋友……”
“朋友?”卫聆风忽然满脸嘲讽地冷笑起来,他伸出右手强硬地抓住我负在身后的手反转扣住,眼中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一闪,猛一用力连着我的身体一起紧压着靠入他怀中。
手腕处钻心的痛楚几乎要让我晕眩,我原本就惨白的脸更加白了几分,额头冒出点点冷汗。我猛得咬紧牙关,让迷离的眼能清明几分,绝不肯发出半点呻吟之声。
“你以为朕会稀罕这两个字吗?”卫聆风狠狠地盯着我,握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近在咫尺的呼吸全触在我因疼痛而几乎扭曲的脸上,“冰依,你是真的迟钝还是假装糊涂?朕想要的是怎样的感情,怎样的回应,你难道不清楚吗?”
此话一出,我实实在在地楞住了,连手腕噬心刺骨的疼痛都在一时间忘了个干净。卫聆风他……在说什么?什么感情?什么回应?
我忽然仓皇起来,低声喊道:“你放开我!”
卫聆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慌忙避过那眼中的锋芒。他右手一松,一时忘却的疼痛感猛地袭来,我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他怀里,忙紧咬了牙关堪堪站住。
“卫聆风。”我退开一步,抬起头看着他,目光中夹杂着恼怒,和从未有过的认真和郑重,“我不可以爱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就算可以我也绝不会爱上一个利用我的人,所以,请你别强求我的回应,因为那是永远不会存在的东西。”
在我转身的那个瞬间,卫聆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不可以而不是不会吗?那么说来,冰依果然还是有爱的人?”
“不若……”他略带嘲讽的声音顿了顿,“让朕来猜猜会让你爱上的人是谁吧?”
我缓缓顿住了身子,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在慢慢扩散。他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平日的闲适和精明,仿佛在耍着手中的猎物:“朕原以为是步杀,可惜……不是。”
“当年的无游三人组,除了冰依你和冷情刀客,就只剩下一个。”
我慢慢转身看着他,那邪魅俊逸的笑容此时竟如地狱恶魔般可怕。他看着我,嘴角含笑,眼中带着点点温情,柔声道:“冰依爱的人是他吧?绝世神医——萧祈然。”
“或者说,冰依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冰凌……少主!”
我颤抖地看着他,出口的声音竟碎裂地无法成音:“你……为什么会知道?”
卫聆风嘴角的笑容更胜,那笑一如他凌厉的眼神灿烂却冰冷:“你认为,这么隐秘的事,除了你们无游三人,还有谁……会知道?”
是步杀告诉他的?不!这怎么可能?我心中汹涌着千般巨浪直连我手腕的剧痛都淹没,强逼着自己不去看他垂在身侧握到骨节泛白的双手,淡淡说:“皇上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就在迈出门口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手垂击柱子的声音,压抑而沉闷,让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卫聆风的声音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在身后响起:“朕已经把步杀放了回去,以后也不会……再动他。你的手,朕一会会诏太医过去,好好治了,别再……弄伤自己。”
我拼命地跑回落影宫,跑进自己的房间,把门紧紧关住。
身体在无法遏止的颤抖,我顺着门滑坐下来紧紧抱住双膝。我的头埋进身体里,感觉到一双手轻轻抚上头发,我说:“毒解了吗?”
步杀轻轻地开口:“解了。”
我想问卫聆风为什么肯放你回来,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祈然的事情,想问他到底跟祈然有着怎样的关系,才让你愿意告诉他我们的事……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想问,可是……却问不出口。
好想……回家,好想现在就穿回去,再也不用理会这里的是是非非……
我只怕,再多待一秒,我就会不顾一切让步杀带我去祈然身边……
我只怕,再多一点思念,我就会忘了原来那个世界,永远留在这里……
“冰依,让我守护你吧。”步杀淡淡地说,口气仿佛与以前在一起时说——吃饭了一样冷漠、淡然。
我抬起头看着他,深深看进那双漆黑如夜幕般的瞳仁,那里又隐藏了多少不想让人知道的孤寂、悲伤和担忧呢?
我闷闷地说:“我不需要人守护。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找四圣石、杀尹子恒、查秘密……”
“这些都是为了祈。”步杀打断我。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才让你继续去做啊,守着我能干什么?我既不是国家元首,也没有身怀藏宝图或者绝世武功,就算把我称斤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
步杀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黑眸落在我血迹凝结的左手上,又默默移开,看向我的脸庞,冷冷道:“也为了他,所以……才要守护你。”
“那些事,我还是会继续去做。前提是,你们……都没有危险。”
“除非你寻到回去的路,除非……你愿意跟祈在一起,否则,就让我……分别守护你们一辈子吧。”
一辈子?我抬眼看着步杀清冷漆黑的双眸,那里深不见底,那里平静无痕。可是那里,到底掩藏了多少沉重的秘密,才让冰冷如他,强大如他都说出这样三个字?
我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握起他的一只手,手心朝下,捂住我的眼睛,粗糙冰冷的感觉磨搓在我的眼睑上。一阵酸涩涌上心头,渐渐湿润潮热了我的眼,和他的手。
我哽咽地开口:“步杀,我想祈然了,好想好想。”
“为什么明知没有可能,却还要如此思念,如此……爱呢?”
步杀一语不发,静静地任由我握着他的手,低诉哭泣。只是贴在我眼睑上的手掌,微微和暖,仿佛冬日的阳光,渐渐温暖了我畏惧冰寒的心……
潇然梦 风飘单骑 第23章 永世伤痛(一)
我的手伤,一个礼拜之后便好全了。
天气在一天天变冷,往往一整日我便是生了暖炉躲在房中,与心慧、心洛他们玩闹。
日子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月有余。
我、无夜和卫聆风的关系,好象从那一夜之后就变得相当微妙,仿佛牵了一丝欲断不断的线,日日相处,如履薄冰。
这两个月,除了询问有关战舰的问题,卫聆风从不召见我,见了面也不会多说任何题外的话。偶尔路上碰到,他身边总跟着芊芊有说有笑,见了我也只当没看见。
芊芊自然是和颜静一样如常光临我这里,她很清楚,我不想听有关卫聆风的事情,所以从不提及。只是她一直隐藏着的,眉宇间的忧色,却也让我没机会询问。
至于无夜,他依旧跟在我身边。和隐在暗处,不到晚上不会出现的步杀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有时我不自觉地会想,是不是我真的太弱了,才让那么多人说想保护我。只是,说我懒也好,胸无大志也好,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过变强的欲望,被守护便被守护吧。
对我来说,这与如果可以就不想自己动手烧饭、洗衣服,是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的。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无夜。虽然步杀最终没事,虽然他有他的苦衷……我只能说也许时间长了,我会淡忘,但现在却真的不行。
今天是很特殊的日子,我死活不让无夜、心慧和心洛他们跟着,连小银也丢给了心慧,独自一人跑出宫殿。
外面的寒风很是凛冽,天空阴沉沉的似要下雨。我来到一个僻静的处所,这里有一个圆形的石桌和几张石凳,无顶无墙,却隐在层层树木之后,很难发现。
我将冰冷僵硬的手紧紧交握,渴望汲取一点温暖。是祁国的冬天来得晚也去的晚吗?记得一年前的今天虽然冷,却不至如此冰寒,还是因为那时……有阳光般的温暖在身边?
一道无声无息的阴影落在我身侧,步杀握住我十指交握的手,清冷的声音响在头顶:“怕冷,还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把手从温暖中脱离出来,歪着头道:“步杀,右手伸出来。”
步杀微微疑惑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把刀交到左手,宽大、略显古铜色的手掌静静摊开在我面前。
我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绒状物,小心翼翼地套上他常年握刀的手腕,含着笑轻轻说:“这个,叫作护腕。在练刀或者与人搏斗时,可以缓冲你手腕受到的伤害。虽然对你这样的高手来说,这种保护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纪念品而已。”
我抬起头,看着步杀黑亮的双眸和耷拉在他额前的黑发,露出一个灿烂却隐隐忧伤的笑容,声音轻快地道:“庆祝我们,认识一周年。”
步杀眼中有淡淡的荧光流转,收回手,看着黑色绒状护腕上用白色丝线绣的那个若隐若现的“步”字,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弯了弯。
“咳~我知道我绣的很不好,可是这个……我不想假心慧的手啊!”
我从怀中摸出另外一个淡蓝色的护腕,在他面前摊开,浅浅一笑,道,“如果还能见到祈然,就请你……交给他。”
步杀接过,目光落在深蓝色丝线绣的“然”字上,淡淡点了点头,仔细揣进怀中。
脸上忽然有一阵冰凉的触感,接着手背上,眼睑上,我愕然地抬头,看着天空缓缓飘下的白色雪花,如鹅毛般在我的头顶盘旋、飞扬。
我摊开手,看着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到我掌心,不由高兴地叫道:“步杀!下雪了!”
步杀冰冷的眸中有着淡淡的柔和,默默望着站立在飘扬大雪中的我,不发一语。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雪。”我转头望向黑衣黑发的步杀,他的发丝、衣衫上已经落了不少雪片,“而且还是一年的初雪。要是祈然也在这就好了,我们三个可以在这样的季节,留张旷古绝今的照片。”
而且,有祈然这种神仙级别的帅哥在,拿回现代,绝对能让万千人疯狂。
步杀冰冷的黑眸微微波动,看着我,却没有开口。
我笑了笑,开口解释道:“我留给祈然的手机看到了吗?那个可以把人的声音、影象都录下来,再定格,然后就好象最传神的人物画一样,那就叫照片。”
步杀棱角分明的唇微动了动,伸出手,冷声道:“太冷了,回去吧。”
总觉得步杀与生俱来便没有什么好奇心,刚刚那样的话,放在古代任何一个人面前讲来,不都会被认为是惊世骇俗的吗?
我缩了缩脖子,真的很冷,将冻得通红的小手放进他宽大的手掌中,任由他拉着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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