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人心已乱





  他可以冷静,但着急了脾气还是很爆,看着上来想碰她的保安,一下沉了脸。“别碰我妹妹!”
  声音冷冷的,让人一震,用风衣把她裹在怀里,拳头收紧。“家里人去世了,够了吗!”
  僵持了一瞬,保安退了一步,被他的气势压住,一脸畏惧不甘,却还是放行。
  他拉紧她的手,让她自己慢慢的走,踏出校园大门那瞬,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不敢疏忽,几十米的距离好像走了好久。她没什么力气,跟在他身边一点点往前蹭。看到那辆四年未见的跑车,心里才觉得有了底。
  他放开她开车门,回头的一霎,四目相对。
  微卷的睫毛上挂着朦胧的泪珠,疲乏的小脸上都是倦意,受了惊吓,唇上煞白,衬着脸上异样红晕,扶着车门的手攥得死紧。
  在他黑眸看着自己一身白衣,垂下头不知道能说什么。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么重逢了,隔在他们中间的四个寒暑。
  “上车!”他心里想她,有心疼,也有生气,口气想温柔些,听起来还是过于严厉。她什么时候都可以病,偏偏不该在这个时候。她本该健健康康满脸笑意的等他回来,而不是让他发疯一样围着学校转,急得捶胸顿足。
  乖乖坐进车里,任他脱了风衣裹在她身上,听着车子发动,才真的放心。顾不得隔膜,突然趴在车座上哭了。压在胸口几天的担忧和害怕挥之不去,连哭的自由都没有。是不是真的传上病了?离了学校去哪?家是万万不敢回的。
  从半夜发热开始,她时时笼罩在非典的阴影里。
  他开着车子,驶上了空无车辆的主路,听着她抽泣,不知道能说什么宽慰的话,心里堵得慌。车速越发加快,在这突然空了的城市里疯狂行驶。
  心里一直笃定,她没事。
  ……
  打开车门,把刚买的两袋子药品扔到后座,坐回驾驶座。看着她靠在副驾驶的一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看起来那么憔悴。
  伸过手测测额头,确实很烫。他还没抽手,她却像是被吓到,瞬间睁开了眼睛,身上都绷紧了。
  “别害怕。”多少年了,他常常对她说同样的话,看着她怯怯无依的孩子表情,“不去医院,回家。”
  后来的路上也许保证起了作用,哭声渐渐止了。
  他知道现在万万不能送她去医院。发热门诊只会让她的情况更糟。唯一发了药品名字,叮嘱他买好了备不时之需。也许只是普通的感冒,大家都多虑了。
  车开回大院,并向她家的方向,而是开到四年前他住的那套公寓前,停了下来。
  她在路上又睡了,气色不见好,下车的时候,一直没醒过来。
  打开一侧的车门,环着她的腰身,轻轻把她托起来,让她靠在怀里继续睡。她还是娇娇弱弱的,只是褪尽了孩子的轮廓,脸上的线条柔和,黑发轻轻挡在额前,眉角有他熟悉的轻愁。
  收紧手臂,一路上楼,四年的距离,就这么一步步拉近,被他走完了。她枕在他的怀里,不管是不是假象,没有害怕,也没有抗拒,沉沉的睡着。
  不管是不是完整的感情,总是回来了。空了四年的怀抱,都在等她。吻着她的额头,贴着绯红发热的脸颊,觉得不舍放开。
  他的小鱼,病恹恹,却第一次如此乖巧信赖的依靠着他。这样的重逢,让人不快,又让人意外。
  终于在卧室安顿好。
  半夜喂她吃药,回来一直睡得很沉,好像好久没有休息。床头的水换了几次。
  “吃药。”他走过去,试着唤她。
  终于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身上火烧火燎,干热的没一丝汗。自己吃力的坐起身不让他扶,不是怕他,而是怕她自己。
  非典是上呼吸道恶性传染病,在学校听过太多次,近距离接触都可能传染,如果她真的染上,他怎么办?
  “哪难受?”他递上水杯,看她吞了药,喝了一小口水,却不答问题。
  见面这么久了,一路上也是一言不发。
  “哪不舒服?”他伸手过去探她的温度,却被她躲开。看她拢起被子,盖在身上又躺了回去。
  拉下被子才发现她又埋在枕里落泪了。
  “到底哪不舒服!”他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多年前给她包扎,手心至今留着痕迹,现在看她这么不言不语的闷头病着,他忧心烦躁。
  非典是个禁忌,他不愿意提,可看她锁着的愁,又不能不说。“不是非典,你别胡思乱想,烧退了就好了。”
  她侧过脸,摇摇头。
  烧到现在,一天多了,只高不下的温度,身上没劲,胸口发疼,都是病发的症状。她越发确定自己传上了。再过几天,也许,肺里一片阴影,再不能呼吸。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想从他手里拿回被子,安安静静的等着宣判,手却被他握住抽不回来。“我说了,不是非典,听见没有!”她熟悉的凶恶口气。
  “你们系没有病人,没有疑似,你不可能得上!” 他皱眉,不许她藏自己。
  她听了,还是悲观。
  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侧过脸躲他,躺在那浑身发颤,更多的眼泪滑出来,倔强的抿紧唇不肯说话。
  他的气,又来了。
  不由分说抓紧她的手臂,眼神坚定到执拗的地步。
  “好!得非典的人,不久就会死,听说是呼吸道传染……”他越发逼近的面孔,热热呼吸喷在她颊上,冷漠的语气和手上的力道,她不得不皱眉看他,然后,陷进黑暗里。
  他不许她不信,不许她不听话。
  “封嫣”,死神宣读了她的名字,唇里的恐惧下一刻被夺去,闯进的唇舌绞痛最后狼狈的委屈,那么彻底。他的烟味,灼人的纠葛,四年后竟唇齿相依。他吻她,还是那么粗鲁的吻疼了她,吻出了更多泪,抓住想反抗的小手,牢牢收在身下。
  他不会让她死的。
  遮住哀怨的眸子,惩罚般的咬痕在那片白皙上烙印,冰冷的大手霸道贴上她热烫的胸口。对她总是难以自持的肆意,只是这次,更形坚定。
  几枚白白的小扣子转着回旋的步子,停在床角。屋里终于有宣泄的哭声,闷闷从他怀里传出。慢慢滑在她背上的手,不全是欲望。
  她被吓坏了,也被吓醒了,终于出了一身汗。
  他安抚着,要把她藏在病痛抓不到的地方。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他替死神,把她判给了自己。
  ……

  第四十二章温情

  哭累了,就睡着了,他衬衫前襟都是她的泪。也不放手,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两个人,就这么紧紧抱着,靠在床上,难得安静。她像是当年封青怀里的样子,秀发乱乱的,贴在他颈边,纤细的小手还抓着衣角,像是怕的厉害。
  怎么就长不大呢?他叹口气。二十岁了,哭的时候,眸子深处还是胆怯。吻了那么多次,没有娇羞,只是怕。如同第一次见面,胡同里的午后。一转眼,都十四年了。
  可他指下留恋过的细嫩肌肤,却是长大了,脆弱的骨架,盈盈的饱满,从来没人碰过,就被他惊涛骇浪般的卷走,才会哭得那么厉害。
  唇边有满足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庆幸这场病,她没处去,他又刚好回来。这么多年从没有真正相处过,除了几年前受伤,他照看过几个小时。更多的时候,两个人绷在那里,别扭着,也算不上吵架,就是没有心情契合的相对过。
  说不累,是假的。看着她长大,是他做过最累最持久的一件事,直到现在,也没有做完,更不希望做完。等她再大些,也该让她知道了。
  她不是封蓝,他需要等,但是也不能永远这么无休止的等下去。过去的四年,等的很辛苦。
  脸上也有疲惫,下了飞机没有好好休息过,两三天里一直在忙她的事,就在一个大院里,家却没回一趟,只是电话里说回来了。圣寺毕业以后没有马上工作,本来准备出去再念两年建筑,因为这场传染病,也耽搁了行程,好在可以顺道照顾父母。
  晚上给唯一打了电话,说了她的情形。应该只是疲倦或者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热,看她出汗了,摸摸额头没再那么热,他也放心了不少。
  叹口气,把她抱好,摩挲着,温暖着。
  刚刚也不是吓她,情难自禁,她又不听话。只是病着,他也不忍心真对她怎样,毕竟还小,又隔着四年,不那么讨厌,他已经相当知足了。
  大手抚着她的背,衣服乱乱的纠结在两人之间,触手都是温热的肌肤,很舒服。他打了哈欠,微微调整了姿势,肩膀画图的旧疾,隐隐的疼,却不愿放手。
  她随着他不安的动了动,嘴里呢喃般幽幽的说了什么,没听清。也许睡的不习惯,也许冷了,缩在他怀里磨蹭着脸,舒服了才又放心叹气。唇上是他吻出的颜色,柔柔的粉红,鼻息弱弱的,睫毛下淡淡阴影,表情平静但依然憔悴。
  他盯着她,心情好一阵疼一阵,不舍得闭眼,但放心以后的疲惫,还是一波波袭来,让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
  她睡得很累,好像一直有人追,无处遁形。于是就那样没命的逃,却逃到了他的怀里。睁开眼,头还是发烧过后的晕眩混乱。满眼的蓝色房间,这不是她家。
  梦里是谁?他吗?昨天,在校门口重逢,他把她带走,这是他家吧?转过身子,浑身酸软,看到垂着的窗帘前,站着个人,窗外的风景都被挡住了,他只是站在那里,深沉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一下认出,那是他的眼睛。
  一时之间觉得无以面对,想转回身子躲开那目光,却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往床的方向移过来。身后一沉,一只大手就盖在了她额上,凉凉的让她一颤。
  她没躲,任那只手顺着她的脸颊滑到颈后,那里,还是有些热。烧没有完全退。他皱皱眉,离开床侧,去外面倒水拿药。
  回来时她闭着眼睛,睫毛偷偷的扇动,并没有睡。不再是已往厌恶反感的表情,好像藏了什么心事,有些怕他,又没有以往那么怕。昨晚的事,她记得,又不是记得很清楚,脑子里现在还是乱的。
  他看着缩作一团的背影,心里柔软。醒来的时候,一室的阳光,怀里的人睡得很香,小脸都埋在他身上,呼吸淡淡的很安稳,温度下去了。
  轻手轻脚的下床,把窗帘拉上,不让光扰到她,捡起床边一颗小小的白扣子,细细的在指间揉转,最后收在钱夹里。刮胡子的时候,镜子里对视的男人笑的很蠢。站在喷头下面,吹着口哨,水是冰的,心很暖。
  总能这样多好,就像他手里勾勒的那些线条,拔地而起的一幢幢建筑,钢筋铁骨,由他操盘一切,不会脱线,不会出状况。而她不是,越是柔弱,越是躲他,越让他没有头绪,无法掌控。
  不怎么会做饭,心情却很好,去外面的餐馆抓了个师傅回来给她煲粥。看着大厨把各种食材细细切碎,散在糯软的白米粥里,就这么简单,也是种雕琢的艺术。她吃好了,休息好,病就去了。把药分分检检,一一读说明书,记录服药方法。
  床边放着水,就差她醒过来。站在窗前等,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水换了又换。
  “吃药!”声音放缓了,也许就不显得那么凶,但她听在耳里,还是强硬了些。
  坐起身,依偎在靠垫上,被他盯得不自在。身上没力气,却有汗湿过后的粘腻。
  “我……要去那儿……”她寻了一眼卫生间间,低着头,话说出口脸就红了。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他立在床边,摇摇头。“可以去,但是不能洗澡!”到衣柜里拿了自己的浴袍,不容置疑的套在她身上,看着她踩着他的大拖鞋,摇摇晃晃的下了床,一直陪她走过去。
  梳理台上有新牙刷,淡蓝色的,还有毛巾,也是蓝的。摆在深蓝的卫浴用品旁边。她刷了牙,洗了脸,温水拍在颊上,晕眩的感觉好了很多。
  手浸在热热的水里,身上的血都暖了起来。
  她没看镜中的自己,只是拢着浴袍里少了纽扣的衣衫,遮住不该出现在锁骨上的淡红痕迹。手指碰着丝滑的线绳摸到琉璃小鱼。感谢上帝,他停了下来,她没有能力反抗他,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了。
  而昨晚,除了被他抓住的手,她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识。疾病的绝望让人恐惧,她想攀住什么活下来,而他就偏在那时说,他不会死,她也不会。
  走出浴室,他就站在门外,似乎一直等着她。手里拿着一套蓝色运动服。“进去换上。”
  终于穿了干爽的衣服,套头衫质地柔软,运动裤松垮的挂在腰间。再躺回到床上,又累了,眼皮支持不住。他给她盖上被子,打开了屋里的音响。音乐很轻,柔柔的长笛和竖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工作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