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山好水好花儿 1
祖海再也气不出来,看着手中的存折发了会儿愣,摇头自言自语:“这家伙,这家伙。”
中午时候荷沅回寝室,接到祖海外线打来的电话,“荷沅,是不是晚上不敢回安仁里了?回来吧,我有事和你商量。”
荷沅听祖海没有怪她,语气又是比较平静,胆子顿时回归原位,但还是老老实实不敢多说一句话,“好的,我下课就回,你呢?”
祖海道:“我不知道,不过即使喝酒,今天也不会喝醉了回来,你等着我,要紧事商量。对了,你那些宝贝全被我扛到我的仓库里了,我这儿有人日夜看着,免得值七万块的东西放在安仁里被人拉车子来搬走。再说立刻就要装修,那些东西放着不方便。”
荷沅小心翼翼地道:“你办事;我放心。”心里如蒙大赦,一下轻快了很多。祖海的口气好像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而且他还要她回安仁里商量重要事情,是不是他有办法善后?如果是,那就好了,只要祖海帮她想办法,爸妈那里一定好交代了。
既然祖海没有责怪,看来是自己多虑,那么青峦不知事情由来,更应不会责怪。荷沅这才敢给青峦电话。周日后都还没见过青峦。青峦在寝室,接到荷沅的电话,便问了声:“这几天很忙?”
荷沅忙道:“我买了两件家具,是明清时期的东西,我非常喜欢。周日和周一都花在那上面了,一套是酸枝木桌椅,一套是黄花梨六扇屏风。花了我七万块左右的钱。”荷沅心想,既然要说,不如照直了说,没必要讲究什么说话的艺术,要杀要剐随便吧,反正做都已经做了。
青峦一听,差点没晕了过去,七万买两套家具?他愣了半天,这才道:“荷沅,你下午有没有课?没的话,过来系楼。”
荷沅感觉青峦很震惊,那当然,昨晚祖海也差点冲上楼来呢,“我下午有选修课,课后过去你那边,或者你和我一起去安仁里。对了,安仁里那棵树叫野青树,你帮我查查是什么出处。”
青峦自从那晚的遭遇后,对安仁里能不去就不去,那是他的一块心病。“荷沅,这几天我得把事情都做完,几乎天天呆系楼里离不开身,还是你过来吧。”
荷沅答应了。两节选修课下了,与宋妍一起去系楼。宋妍也找了个本系的硕士生,这几天天天粘在一起,荷沅发觉自己与青峦怎么就没有那么亲密过呢?踩上系楼的第一格楼梯,荷沅心中忐忑,脚步滞了一下,宋妍取笑她:“梁荷沅,你们那么多日子了,不会还连见面都害羞吧?怕什么,我护送你。”
荷沅做了个鬼脸,道:“你不知道,我犯了个大错,今天青峦得派血滴子追杀我呢。”
宋妍笑道:“什么大事,除死无大事。你这儿别烦,等到了童青峦面前你先哭,看他还追杀你不。”
荷沅骇笑道:“我做不到,都不知几年没哭了。”说完想起安仁里挥刀砍人的那晚,不是哭了吗?可无缘无故的就哭不出来了。这才跟着宋妍上楼。
青峦的办公室在二楼,看见荷沅进来,青峦起身,拿把凳子给她。荷沅没看见屠教授在书架里面,见青峦皱着眉头,便道:“事情没那么严重,你别愁眉苦脸的,毕竟我又没有借债,也没赌,更没花得底朝天,不过是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再说买的又是可以一直用的东西。虽然奢侈了一点,可那玩意儿保值。”
屠教授探头出来,见了荷沅,笑道:“怪不得今天一下午小童都皱着眉头,原来是愁你的事。是不是花钱买女孩子带的首饰了?喜欢总得买一些的。”屠教授说完,便收拾东西,拎了个包走了。
荷沅和青峦恭恭敬敬送走屠教授,荷沅回头,见青峦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道:“真没什么大事,你怎么比我还愁?刚才宋妍还说除死无大事呢。”
青峦握住荷沅的手,严肃地道:“你知道你现在毕业的话,工资是多少?一年内是217元。加上补贴,最多也就三百出头点,你知道你父母的工资吗?两个人加起来才一千多一点。你这一次一下就花掉七万块,你说你父母会怎么说你?你自己又有没有感觉太奢侈?”
荷沅分辨:“相对于别人来说是奢侈,但是相对于我来说,我不觉得奢侈,因为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我自己的正当收入。而且,总不能在安仁里因陋就简,放几把竹椅子进去吧?”
青峦道:“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股市里赚钱,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难道有那么多?你遇到一次,赚了是好事,别花光了,留一些傍身。你看祖海,他一直在赚钱,但是他有像你那样地奢侈吗?他连给自己住的房子都还没买。他还在投资,赚钱。唉,祖海怎么不管你,这怎么好。”
荷沅听着闷气,第一次感觉青峦的观念怎么这么保守。她想了想,道:“钱拿来有两种用途,一是花出去,买自己需要的和喜欢的东西,二是投资,祖海只是在投资,而我是两者兼得,我不是纯粹贪玩。青峦,你不用拿你的道理劝我了,我已经大致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接受,我们观点不同。你不要不了解情况就指责我。”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手从青峦手中抽出来,“不关祖海的事,祖海不知道我做了这些。”
青峦心中本来就不快,见荷沅坚持己见,又立场分明地将手抽了回去,心中忽然感觉到什么,好胜心起,又将荷沅的手抓了回来紧紧握着,道:“荷沅,好运气可遇不可求,你不要盲目相信你的眼光。而且,我感觉你只是因为喜欢才买下那些家具,什么投资之类的话只是马后炮。别为自己找理由,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把东西退了。”
荷沅仰起脸,看陌生人似地看着青峦,在他心目中,她有那么差劲吗?荷沅略一思索,逐字逐句地道:“不,我不会退货,我喜欢那些东西,我也认准那些东西,只要有能力,我以后还会买。还有,青峦,我相信我的眼光,我也会愿赌服输,为我的所作所为负责。以前我已经与你说了,我不需要别人牵着我走,意思就是,我要用我自己的眼光找路,我也会用自己的力量拚出属于我自己的路,我已是成年人,我有自己的独立判断。”
当荷沅说到用自己的拚出属于自己的路的时候,青峦心中一颤,这句话提醒了他,安仁里的那个晚上,他还是荷沅拚命所救。再加上荷沅股市得意,青峦都怀疑荷沅的话中有所指。而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有所指,青峦相信,在荷沅心中,是再不会如以前般相信他的话,他的能力。她已经那么明确地表了态,让他不要再干预她的生活。是因为他不配?而他自问,他似乎真的不配。青峦心冷,废然放开荷沅的手,忽然一笑,道:“对,荷沅,你长大了。”
荷沅被青峦这一笑笑出心中一丝悲凉,他什么意思?看到青峦眼镜玻璃后面微笑着弯了眼角的眼睛里,他眼光的焦点似乎落在无穷远,而无穷远处,当然没有她荷沅。荷沅敏感地想到,青峦一直信誓旦旦地对她、对梁童两家父母说不出国,因为不放心她,一定要等到她毕业了再说。而这回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在安仁里受伤后完全放弃原先的承诺,收回原来拒绝的去澳大利亚的考察,他变卦了?为了什么变卦?就因为安仁里那件事打击了他?因为他的自信失落在安仁里?只有这个原因了,原来青峦知难而退了。好吧,他认清了他自己的路,准备沿他自己的路走了,那是他的自由,他本来就没有义务一直陪在她身边。而她则是可以被轻易放弃的,包括他对她的承诺。
荷沅收回那只被青峦放弃的手,站起身来转身离去,她特意将背挺得笔直,不想给青峦看见她心中的失落。她不是刚刚还在冲着青峦喊不要别人牵着走吗?好,现在如愿以偿,青峦放开了她,她走吧,应该走得更直。如果再回去牵青峦的手,那无疑是打她自己的耳光。荷沅在心中命令自己:不许回头。
青峦看着荷沅下巴一扬,昂首阔步出去,心中的疑问一下被证实了。荷沅,真的看不起他了。他无力叫住荷沅,他想到,荷沅既然看不起他,他如果苦苦哀求她回头,只会更被她轻视。如果有误会,那么解释清楚便可解决。而他该怎么对荷沅解释?追着荷沅告诉她,他是有能力的,是可以给她幸福的?可是经过安仁里那件事,这种话他说得出口吗?
那么,唯一的路,只有做出什么给荷沅看了。可是,荷沅怎么能仅仅因为安仁里一件事看轻了他?
这以后,青峦无数次在梦中大声责问荷沅,而荷沅一直没有给他答案。
九
走出系楼的荷沅心里什么味道都有。那么多年来,青峦一直如放风筝一般地拉着她,拉着她考这所大学,拉着她考这个专业,拉着她走他的老路。她言语上面反抗都没有用,因为爸妈总是站在他的一边,童爸爸童妈妈又都是她的老师。而今天,他终于发觉,风筝飞得太高太快,绷紧的线不是他能控制,甚至绷伤了他的手,所以他不愿再继续,剪断了握在手中的那条线。那么爱呢?那些信誓旦旦呢?难道都是他借以控制她的借口?他把她当什么了?
荷沅想哭,可更是愤怒地命令自己不许哭。她硬是让打转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得隐形眼睛在眼皮里流窜。她冲进图书馆,像是完成任务似地找资料,野青树,野青树,你在哪里?你是什么东西?检索,检索,检索,工夫不负有心人,图书馆临关门前,她在药用植物里面找到了野青树。
“野青树是豆科植物,目前这棵野青树的高度已经是它的极限,它只是低矮的灌木。一般生长于福建以南的地区。它的枝叶经水浸石灰泡后,产生的泡沫捞出晒干,便是中药青黛,颜色灰蓝或深蓝。取出泡沫后的清夜中可以得到靛蓝。古人形容女子化妆,说青黛画眉红粉涂颊,不知道是不是说的这种青黛。”
王是观带着他拍的照片又来的时候,荷沅先把他拉到野青树边,以四平八稳的声音科学地叙述一遍她今天查来的资料,似乎王是观应该可以分享她的发现。没想到王是观听完叙述,哈哈大笑道:“不知道古代人用不用青黛做眼影,一样是蓝色的,那可是非常天然环保的东西啊。”
荷沅愣了一下,随即被王是观的联想逗得失笑,但一笑出声,便又没了劲头。王是观见荷沅今天无精打采的,与昨天完全不同,一张昨晚会得闪亮的小脸耷拉着,眼神没了光彩。不觉替她一起难过,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很不开心?”
荷沅想了想,直说:“你别与柴外婆说啊。我今天与男朋友分手了,我很难过,也很气愤。”
王是观怔了怔,没想到荷沅会这么说出来。他拍拍自己的胸膛,道:“我算是长得高大英俊的吧?明天借给你一天,气死你男朋友去。让他看看,没了他你过得更好。”
荷沅被王是观的无厘头搅得没办法又深入地难过,哭笑不得地道:“跟你想的不一样,我的问题是,我长大了,他控制不了我了,所以他放手不要我了。”
王是观耸耸肩,不解地道:“通常的分手要么是我不爱她,要么就是她不爱我。你们的情况很特殊,但是梁小姐,你认为你们是恋人吗?你们的关系怎么那么怪?”
荷沅被王是观问住,神情恍惚地反问一句:“我们怎么不是恋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是他带着我走,一直带我走进大学。他要是不爱我,怎么可能花那么多工夫那么多心思对我?”
王是观惊讶地指着荷沅道:“那么你呢?你就一直听他的?你怎么都没有自己的主见?昨天听你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呢,你怎么可能那么多年都被别人牵着走?不闷得慌?”
荷沅被王是观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面红耳赤,吭吭哧哧了半天才道:“我以前小,不知道,再说我小学时候被他妈妈管着,中学时候被他爸爸管,还觉得他管我是天经地义,而且我爸妈也支持他。这不,今年因为我做股票赚了钱,这下脱了轨,比如买下这幢房子,买下昨天你看见的那些家具,不受他控制了,他就恼我了。你昨晚看见的已经脱轨了的我,当然有主见了。”
王是观一脸同情,道:“你真可怜,爱你的人都围成一个圈,让你乖乖地听他们的话,承受他们的爱。一点都不支持你的个性发展。我告诉你,你别伤心了,你的所谓的什么爱可能只因为你跟那个带你长大的男孩相对久了,又正好到了恋爱的年龄,就自以为是在恋爱了。其实,也很可能是你的那些亲人设计了一个全套,让你投入他的怀抱呢。他们是不是很支持你跟他在一起?”
荷沅迷茫地点头,“可是青峦是个很好的人,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中学时候就有很多女孩子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