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山好水好花儿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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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沅有点惊惧地盯着祖海激动得变红了的脸,发觉自己有点想后退,“祖海,你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祖海,可是我对你肯定没有你对我那么好,你要是觉得不公平的话还来得及。”
祖海有点哭笑不得,这又不是谈生意,什么叫公平,什么叫来得及来不及?一把拉住荷沅的手准备下楼,“别有的没的乱说,赶紧回家。”走到楼梯口又止步,“你的行李呢?”
荷沅忙道:“已经在楼下了。祖海,我那么差劲的人你真的喜欢?我老是闯祸让你收拾,你不怕背上包袱?”
祖海听着都快发疯了,这是什么话?他还怕他配不上荷沅,怎么反而是她担心起来了?这家伙当真是缺根筋。下楼提起荷沅的行李箱,答非所问:“以后这么重的箱子等我回来给你搬下来,不要自以为有多大力气,万一摔一跤怎么办?”
荷沅听着看着,心里非常内疚,她就是无法回应祖海的好感,而她也不愿一直那么不公平对待祖海,几乎是没有犹豫,她跑到房门前拦住祖海。“祖海,你真的对我太好了,而且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所以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不想误导你。我这人虚荣,好高骛远,志大才疏,又花钱如流水,心里只想自己不替别人考虑,实在不是个怎么合适的人……”
祖海笑着打断:“荷沅,你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我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祖海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教荷沅游泳,小小的荷沅非常勇敢,跑到河边就“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去,等他急忙跳下去托住荷沅,荷沅已经喝了好几口河水。可她一点不像青峦,呛水反而激发她的斗志,非要甩开祖海托着的手,自己用最原始的狗刨姿势继续。一天下来,她已能游出一条长凳的距离,那时她才五岁,上幼儿园小班。想到旧事,祖海忍不住笑意,“荷沅,别拦着了,时间已经不早,否则回到家里,连年夜饭都赶不上。”
“年夜饭”三个字提醒了荷沅,她张了张嘴,终于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旋身打开门,但在看着祖海出来的时候还是神思不属了一会儿,
祖海这时也已略微有所感觉,荷沅关门的时候,他若有所思的站一边看着,他看出荷沅想说什么,而且估计说的是对他不利的话。想到荷沅前面竭力贬低自己的话,祖海恍然大悟,荷沅是想踩低自己,以免他在被拒绝的时候感到难堪。祖海无法接受这种好意,他不由得又联想到荷沅与宋妍跳舞的那一晚,她提前离开却连个招呼都不打,结合今天,是不是可以说,她真的不是很把他放在心上?
祖海看着荷沅手势生涩地关门,仿佛这门锁里面生了锈,或者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如此复杂的门锁。他冷眼看着荷沅将门关上,等荷沅转身了,这才冷静地道:“荷沅,你什么时候学着跟青峦一样瞻前顾后?有什么话说吧,杀头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话我受得起。”
荷沅一惊,看向祖海,见他两眼眯成一线,都看不出他眼睛里是什么,但还是感觉得到危险。祖海既然已经看出,荷沅也不隐瞒,轻而清晰地道:“祖海,我很抱歉,我虽然对于你的碰触已经不会再起很大生理反感,但我也没有以前那种激动的感觉。不止今天的碰触,前年实习以来,我想起你,或与你说话接触的时候,都不会再有激情。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已退回到以前的兄弟姐妹感情。你依然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但不会是某个特殊的最亲密的人。我想,你不应再对我那么好。”
祖海听了从头凉到脚,果然没有猜错。他原本因荷沅已经肯接触他而激动得有点红润的脸,一下褪去血色,站在石板地上发了一会儿傻,然后拎起行李箱转身便走。荷沅犹豫了一下这才跟上,但到了车前又不知怎么办才好。祖海已经放下箱子走来给她打开副驾位置的门。她坐进去,不安地看着祖海从车头绕到他的位置坐下,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有条不紊地退车,找到开阔地转弯,然后驰出弄堂。
荷沅不敢多看祖海,发觉祖海拉下脸的时候与平时完全不同,变得非常陌生,粗黑的眉毛如乌云压顶,罩得车厢里面一片阴霾。无声的低压中,祖海将车开出城区,进入省道。开了没多久,前面不明原因堵车。车子跟在一辆公交车后断断续续缓缓滑行出一段,便终于趴下。祖海咬唇一掌“啪”地打在方向盘上,随即打开车门跳出去看是怎么回事。但见微暗的天光下,前面一排静止的尾灯,在他眼里是一眼看不到头。回家只有华山一条道,唯一的办法只有等。
祖海回来车里,打开手机跟家里打电话。“妈,我跟荷沅堵在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能通,你跟隔壁梁伯他们说一声,你们都别心急。”放下手机,他也没问荷沅要不要跟家里说一声,依然眼睛冷肃地看着前方。过了很久,这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荷沅,你听着。我不会放弃你,永不。你也别想放弃我。”
荷沅听着不由皱眉,硬起心肠道:“强扭的瓜不甜。”
祖海还是没看着荷沅,依然字斟句酌地问:“如果我刚才没强迫你坐在我的怀里,你会不会不拒绝我?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为止。”
荷沅也是努力回想自己当时为什么把没有深思熟虑过的想法提了出来。想了好久,才道:“你说的是一个原因。另一个是,我很不愿意让你对我那么好,那不是我应得的,祖海,你应该对能够回报你的人好。”
祖海“哼”了一声,道:“不用你教我。不过我提醒你,回家当什么事都没有,大过年的不要让你我父母操心。”
荷沅虽然觉得有理,但没有应声。祖海见荷沅久不搭话,便伸手打开车上的录音机,里面传出杨钰莹甜腻的歌声,“月亮船啊月亮船……”,祖海原来一直喜欢杨钰莹的歌,此时听着心里莫名烦躁,狠狠关上录音起,取出带子,盯了一会儿,一把扔出窗外。荷沅看着心里似是抽了一下,很不好受。但又不能开口劝说,算是什么立场呢?而且她感觉,只要她一松口,祖海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为两人好,还是做得彻底做得绝为好。她包里正好有一盒奥斯卡金曲,便取出来插进卡盒。祖海看她一眼,按下放音键。《Unchained melody》忧伤缠绵的声音瞬时回荡于狭小的车厢内。
荷沅与祖海都没再说话,直到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车子可以开行。而低气压始终回旋在两人中间,经久不散。整个春节假期,荷沅窝在家里猛攻《艾柯卡自传》和《摩根传》,学习美国人的经营思维。果然,在艾柯卡和摩根的传记里,都可以找到他们的宏观经营策略。以前看的时候当作故事猎奇地看,现在不同了,身后如有一只狼紧紧追着,见到什么都可以抓来举一反三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当作石块棍棒打出去赶狼。所以非常难得地,荷沅看这两本书看得非常慢,常常掩卷闭目沉思,偶尔纸上记录几笔,夹在书里。
而祖海则是几乎不着家,天天与狐朋狗友串门喝酒,两人都掩饰得很好。梁丛两家父母也不知是真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但不提,直到初七晚上祖海又载着荷沅回市区,两家父母都没提出什么疑问。
祖海把荷沅送到安仁里,想帮荷沅把行李拎进去,荷沅拒绝了。祖海也没勉强,与荷沅道了别,开车离开。荷沅看着车尾灯消失,这才开门进去。进去便呆住了。门边的一扇长窗玻璃碎裂,铜质防盗窗被大力破坏,扭出一只可供一人钻入的破洞。“进贼了。”荷沅在心中恐慌地想,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无语盯着黑沉沉的破洞,浑身无力。
此刻,荷沅心中第一反应是跑出去柴碧玉家借电话叫祖海回来。但走到大门口,两只脚还在往前走,脑子却一下刹车,于是右脚踩空,重重摔坐在地上。不可以去找祖海,年前已经下定决心说了祖海对她的好不是她应得的,怎么可以一遇到事就又去麻烦祖海呢?祖海有什么义务随叫随到?可是不叫祖海又可以怎么办?荷沅坐在地上想了很久,直到冰冷的青石冻彻重重衣裤,这才起身,关上门去找派出所。不可以再麻烦祖海了。
跟着公安人员进门打开电灯,荷沅再次惊呆。只见整个大厅如雪花入侵一般,白茫茫滚了满天满地的羽绒。而一条曾经温暖厚实的羽绒被给划得千疮百孔扔在楼梯之上。踩着飞扬的羽绒上楼,只见浴缸里面泡了满满一缸的褥子棉被,也都已经被划得无法使用。水依然在放着,溢出浴缸后顺着流向地漏。作案工具扔在地上,是荷沅常用的一把剪刀。
荷沅照吩咐检视自己的首饰,果然全部不见,包括衣服上可以挂的胸针等假珠宝。公安听了荷沅的报失,点头道:“看来不像是蓄意报复,估计是看见黄金首饰只有一件,又没有现钞。心怀不满,在你这儿做点手脚让你不痛快。”
荷沅指指屏风,道:“为什么不将它推倒了?不更痛快?”
公安拍拍屏风,上下看了一会儿,道:“里面灌了什么?怎么这么重。这屏风推倒容易,可发出的声音太大,做贼的哪里敢那么做。还有什么被偷?”
荷沅跑去书房,检视半天,只掉了一块宝光锃亮的煤晶石,其余也都没被偷。看来是个不识货的笨贼。荷沅将情况报告了两个警察,却见这两人对着房间正打量得入神。好一会儿,才听其中一个道:“我跟你说实话,你这房子太招贼,平时一定得有人管着才好。我看你应该装个报警器,或者是养条狼狗看门,否则总有一天贼眼会再次盯上。”
荷沅跟在警察身后点头,心中栖惶。一会儿见他们打电话要求支援。过了些时候,见又有警察拎大箱进来,取出一块黑黑的橡胶似的大垫子在被破坏的窗口下地面取样。过会儿翻开拿灯光一照,果然可以看见清晰的脚印。他们几个在一起窃窃私语,荷沅一点都听不见,只有偶尔有人问她一句,她才说得上话,但她又是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也白问。人员在客厅里面来来往往,带得羽绒飞舞得高兴,不时有人鼻子受不了而打喷嚏。
有一个警察站在大门口亲切地与过来围观的人聊天,终于好事的青婆出现,她提供一条线索,事情可能发生在初五晚上,那晚月黑风高,她曾在睡梦中听见玻璃被打碎的声音,出来看一遍自己房子玻璃窗关得好好的,便没怎么在意,还以为是谁家窗户没拴好被风砸了。
等警察们收队,荷沅恨不得跟了他们走。哪里还有心思烧晚饭,与父母通了电话报不平安,请妈妈明天过来安仁里,便开始收拾房间,当务之急乃是捕捉满天飞扬的羽绒。可是轻薄的羽绒捕捉起来轻不得重不得,劲儿使大了它们便飞向二楼。荷沅恨不得做些不道德的事,将沾满羽绒的拖把抹布趁天黑拿到湖里去洗。收拾了一个多小时,却跟没收拾时候的效果差不多。荷沅气馁,一个人又怕又累又冷又饿,坐在楼梯上默默流了好一阵眼泪,可眼泪解决不了问题,今天她不收拾,明天妈妈来了就是妈妈收拾。她只得抹干眼泪继续动手到处抓羽绒。
半夜三更,钟敲十二点的时候,才稍有起色。但荷沅还是得将被划破的被子们都扔去垃圾桶。又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青石板门槛上坐久了还是怎的,肚子也拉得死去活来。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成家立业独自生活是如此之艰难。
抱出所有的春秋被,穿着毛衣睡觉,将就了一晚。可哪里睡得踏实,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醒转。第二天一早冻醒,结结实实冲了个热水澡才略有起色,强打精神去上班。路口遇见一早赶来不放心女儿的父母,执手相看泪眼,荷沅不得不留下钱给爸妈去买吸尘器与被子后,前去上班。
如此折腾,床头终于有金尽之日。祖海又死不把她的董事长取消,将钱还她,不知妈妈今天吸尘器与被子买下来后,她还有没有钱过发工资前的余日。至此,工作再不是以前的什么实现理想等充满崇高追求的上层建筑,而终于沦落为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提供者。荷沅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工作的无限可贵,无论如何,她必须倾尽所有力气保住现在的工作。所以,杰克送来的厚实的快件让荷沅心中充满感激。
下午,当唐生年扛着行李意气飞扬地赶往新年第一个战场的时候,荷沅从厚实的资料堆里钻出来送行。唐生年此行去的是荷沅原来拜访了一圈的北方,消息听在荷沅耳朵里,百味杂陈。接下来的时间里,杰克寄来资料里的abcd个个有了生命迹象,字字有血有肉,打进荷沅的脑袋,激发她潜藏在心,已被儒雅的青峦封闭多年的某些不安分因素,带给她全新的思维方式与独特视角。
但荷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