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煞
'你又活泼了,真好。'
福在看着他,'女朋友呢,切莫冷落了她,女孩子都危房有人陪。'
二十
'我没有女友。'
'令堂要心焦了。'
'她时时唠叨我。'
两人像老友那般舒适地笑谈。
'周子文可是对你很好?'
福在点点头,'别再讲他闲话。'
'他有许多事隐瞒你。'
福在答:'我也有若干往事没告诉他。'
'你处处护着他。'
'箝位别说周子文了,你找到新工作没有?可会加入警队,抑或,开设私家侦探社?'
刘少波却这样说:'我并非一个爱讲是非的人。'
'我明白。'
'福在,小心。'
福在答:'傻人有傻福,我也猜不到我会活转来。'
'福在,周子文——'
福在夹起一块烤茄子塞进他嘴里。
他那句话怎么都说不下去。
刘少波佩服王福在。
有人千方百计在她面前搬弄是非,她说什么都不听,'你不知道?''我没留意','我告诉你','我不要听',这女子如此有宗旨,他开头还以为她懦弱。
他高高兴兴把香甜茄子吃下肚中。
衷情于你
饭后他送她回家。
'喂,王小姐,请我进客厅喝一杯咖啡好吗。'
福在看着他,'喝什么不要紧,有一件事需弄清楚,你们都觉得我笨,可是再钝也有感觉,你大好青年,什么地方不去,偏偏到蜗居喝咖啡,这是什么意思?'
刘少波沉默一会儿,'你说呢?'
'我不想你误会。'
'福在,我衷情于你。'
福在瞪大双眼,'神经病,我已是大姐大级人物,再升一级,就是大妈。'
'不,我调查得一清二楚,你只比我大一岁。'
福在抽一口凉气,'今天你回家,伯母便会殷殷垂询:刚才那位小姐,她做什么职业,家里有些什么人,哪间大学毕业,到底多大?'
'我会据实告诉她。'
'是,她家境欠佳,毫无资产,亦欠学历背景,是名孤儿,又是寡妇,且为警方熟悉人物,只靠双手找极之普通生活,伯母一听,吓得血压高。'
'家母不是那样的人。'
'何必试炼爱你的人。'
'你说得很有道理,咖啡呢?'
'下次吧。'
'福在——'
'你还是叫我王小姐吧,小朋友。'
'福在,小心周子文。'
'明白,多谢关心,再见。'
回到小公寓,她对牢镜子好好看清楚自己。
这刘?ㄌ峥嫘α耍究谄醺T诨褂惺裁吹胤轿煨裕任藓齑接治廾难郏嗲仿⌒厥⑼危颂?
王福在更没有财势兼备的娘家,她除出双手,一无所有。
她伸出瘦小双手,看仔细了,幸亏还有这双手。
她熄灯休息。
接着一两天,同事有事总来请示,福在像是做了总管似的,这间公司民主,大家有商有量,倒也高兴。
一日下午,在走廊里,有人必恭必敬叫她一声'王小姐'。
福在一看,'啊,邓大和,你复工了。'代他欢喜。
'人事部着我多休息几天,我闲不惯,决定星期三回厂。'
'那多好。'
'多谢你来探访我。'
'都是周先生吩咐,他最关心员工,他亲自来看过你还不放心,叮嘱我再次探访。'
邓大和憨笑,'是,是,'他想一想,'但周先生没来过。'
福在笑,'也许你睡着了。'
'不,王小姐,我只见过你。'
福在当下一怔,随即拍拍他肩膀,'替我问候邓太太。'
他笑着走开。
福在回到自己桌前,沉思起来。
她取过日历,做了一个时间表。
电光石火间,她明白到刘少波手上一定也有一张更加详细的表格。
查看记录
福在把过去十多天发生的事一件件记下来。
在这段时间内,周子文共出差两次,事发当日,他却在本市,那天,他在公司,众目睽睽下一直做到深夜,可是,晚饭时间,他出去过一次,说要探访工伤同事。
福在以为他去看邓大和,可是邓氏说,他没见到老板。
周子文那日离开了一个小时左右,他去了什么地方?
那一天,是星期二,晚上七到九时,正是李月玫及桑原死亡时间。
福在瞪着窗外日光,直至双眼发酸流下泪水,不,不,不可以怀疑他。
警方也没有如见任何人。
邓大和也许睡着了,周子文只逗留片刻,没有说话,随即离去。
周子文的驾驶执照尚未发还,他出入都靠司机,当是他如果去过医院,司机一定知道。
说到司机,只见那老实的中年人满面笑容探头进来,'王小姐,周先生今日下午回来。'
福在忍不住叫他:'你请进来一下。'
司机问:'什么事?'
'我见过你有一本?嶙樱锹济咳粘霾钍奔浯问#?br /> 司机答:'呵,那是我自己的记录,公司并没有要求我那样做。'
'你做得很好,册子可以给我参考吗,我想其他司机也可以效法。'
他随身带着那小薄子,立刻掏出交到福在手中。
福在像是不经意,翻到有关日期那几页,用扫描器把记录扫入电脑。
她随手把簿子还给司机。
司机问:'王小姐可去接周先生?'
'我还有事,你速去速回。'
'是,家中正在油漆,佣人说那杏色好象太深了一点,请王小姐去看看。'
'是哪家装修师,让他来一次。'
'是,王小姐。'
司机一走,福在就查看他的记录,她翻到九月一日星期二。
那一日,只有送周子文上下班,以及载女佣到街市的往返时间,七时许,司机在大屋吃饭。
周子文如果要来回医院,一定要乘街外车子,他不想任何人知道行踪。
这件事,调查员刘?ㄒ埠芮宄伞?
这一小时空白时间,周去了何处,做过些什么?
福在抬起头来。
她应当直接开口问他,而不应在他身后诸多打听,福在羞愧,垂头,紧握双手。
这几天放松了的情绪渐渐又扯紧。
她忽然想见到刘少波。
掌握线索
那年轻人几次三番有话要说,都被她打断,他究竟掌握了什么线索?
福在额角冒出汗来。
就在这时候秘书忽然探进头来,笑说:'锦绣带来婴儿,探访同事呢。'
她手中抱着小小一个粉红色包裹,福在忙不迭跑过去看看。
啊。
小小毛毛头,面孔比梨子大一点,可是已看出五官异常秀美精致。
福在轻轻接过,鼻端嗅到一股婴儿特有的奶花香,'还有一个呢?'
'在这里。'
福在坐好,把另一个也抱进怀中。
忽然之间,她浑忘世上所有一切全部烦恼,看着两张粉红色小面孔,咧开嘴来笑,心花怒放,爱不释手。
秘书见她那样爱惜幼儿,忍不住说:'银不笑,金不笑,看到宝宝立刻笑,喜欢孩子的话,趁生理时钟尚未敲响,好多生两个。'
福在抬起头来。
'子女是上天恩赐,你说是不是。'
福在一时讲不出话来。
片刻她把婴儿还给她们的母亲,怀中一下子失去温馨小包袱,恍然若失。
宝贝走了,福在回到现实世界。
她打电话到保险公司:'你们有一位同事刘少波,离职前可有留下联络号码?'
'你贵姓?'
'我姓王。'
'可是王福在小姐?'
福在一怔,'正是我。'
'少波吩咐,王小姐找的话,电话地址如下。。。。。。'她一口气的说出来。
那个鬼灵精,他算准了福在迟早一定会找他。
福在正想联络,负责装修周宅的设计师来了。
他拿着色版给福在看。
福在百忙中一瞥,吓一跳,'这是橙色,油哪里?太深了。'
'是女主人房。'
福在怔住,呵,是月玫的老房间,从头装修过,就一点气息与痕迹都没有了。
装修师把图则推开,'衣帽间拆除,改得小一点,浴室扩大,房间与露台接通,光亮得多。'
福在回过神来,'改这个鸡蛋黄吧。'
设计师惋惜,'这颜色多古老。'
'你去照做。'
设计师无奈。
二一
前文提要:周子文将祖屋大事装修,预备重新开始,他向福在求婚,福在心意未决。晚上,福在与刘少波会面,他带来旧日剪报,发现周氏的第一任未婚妻蒙美芝因交通意外身亡,少波为此替'闰在着急)
二二
〃我不吐不快,话已经说完,福在,我松了一口气,今晚我可以好好睡一觉。〃
小公寓内静寂一片。
刘少波带来的饭菜渐渐冷却。
福在问:〃换了你是我,你会怎样做?〃
〃我不是你。〃
〃假设呢,你会不会走到周子文面前说:『你到底结过几次婚?说来听听。』〃
〃我不会。〃
〃你会怎么做?〃
刘少波答:〃我会觉得这人性格深沉莫测,背着人的另一面不知是什么模样,我会知难而退。〃
福在接上去:〃既然退出,也就不必多问。〃
刘少波答:〃象他那样阴暗的人,怎会把事说明白。〃
讲得很好。
〃谢谢你的忠告。〃
刘少波问:〃你爱他?〃
〃我不知道。〃
〃你觉得他是一座好靠山。〃
福在有点羞愧。
〃最近经济有好转迹象,我看过报上聘人广告,有好几个职位都适合你。〃
〃一条迂回漫长的道路。〃
〃你要走后门,抄近路,也随得你。〃
〃刘少波真没想到你是一个道德先生。〃
〃王福在你已吃过一次苦,再不学乖,活该你死翘翘。〃
〃多谢诅咒。〃
为着自己
饭菜凉了,两人都没有胃口。
刘少波说:〃把指环还他,有什么稀奇。〃
福在疲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刘少波,我想好好睡一觉。〃
〃我告辞了。〃
他叹口气,对于扔下两个炸弹又施施然走开十分歉意。
他轻轻掩上大门。
福在熄了灯,回到床上,蜷缩成胎儿那样,强迫自己休息。
清晨,思路会比较清晰灵敏,可想飞到冥王星打个圈子回来,晚上,到厨房也走不动。
她做了许多噩梦。
福在看见自己在公路车站排队,下雨,地上泥泞,人挤,车少,不知轮了多久,仍然上不了车,然后,终于轧上车,到了目的地,她不认得家在何方,四处问人,途人不瞅不睬,她逐门逐户找,吓出一身汗。。。。。。
就这样,天亮了。
福在惊醒看闹钟,才五时五十分。
他真想回家,可是,什么地方是她的家?
福在用双手掩住面孔,这个租来的小小公寓是她的家吗?当然不是,从前父亲的家已经不在,她再也没有家。
七点不到她已坐在办公室里。
果然,清晨,她的思路明朗得多。
福在想起一个网址,那是著名的〃寻找旧同学〃服务,全美已有百多万人登记。
福在这样要求:〃请提供旧金山区华裔女子蒙美芝消息〃,她把两段剪报新闻打进网上。
福在随即问自己:你为什么想知道那么多?
心底下她听见一个小小声音回答:因为我在找一个家,如果周子文人品尚可,那么,他的家就是我的家。
一切还不是为着她自己,说到底,或许,她与月玫,一般的自私。
八时许,秘书回来了。
天开始下大雨,同事把湿?趴涝诓杷洌卟淑头祝肥呛每础?
福在打了几个电话。
——〃我有一枚指环,想要作价登记。〃
就在公司附近,有一家殷实的珠宝店,愿意提供服务,福在报上姓名,约好时间。
她借了一把伞,带着指环上门。
珠宝店刚开门,售货员招呼她进去,经理出来,含蓄地打量她。
衣着十分朴素,可是一双溅湿了的鞋子却是著名意大利牌子,福在仍然穿着月玫给的鞋子。
他立刻殷勤地请她进办公室。
福在不多说话,取出戒指
经理轻轻嗯了一声。
他说:〃这样出类拔萃的宝石,的确需要登记。〃
福在记得很清楚。
月玫曾经恨恨地说:〃所有珠宝,全部经过登记,一旦有人转售,任何珠宝店的电脑记录即时显示,难以脱手,你说这人多工心计。〃
一物二用
福在不出声。
经理详细鉴定宝石,逐项特色记录。
他忽然抬起头来,〃王小姐,这颗红宝石早已有记录。〃
福在心一沉。
她叹口气,她听到最不想听的答案。
〃你请看,早十年在旧金山勃克斯珠宝店购买并且登记,宝石主人是蒙美芝,付款人是周子文,我把记录印一份给你。〃
福在张大嘴。
他把蒙美芝的指环转赠给王福在,一物二用。
〃王小姐,对不起,宝石只能登记一次。〃
福在回过神来,〃没关系,我愿意照付费用。〃
她走出珠宝店。
天仍在下雨,回到办公室,身上斑斑都是水迹。
秘书诧异问:〃去了哪里?周先生等你呢。〃
福在连忙去把该日开会用文件找出来替他送过去。
一整天的精力已经用罄,她伏在冰冷的办公桌上动也不动。
然后,她斟了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看雨。
秘书进来看见说:〃福在,这段日子你应该开心才是呀,为什么加倍忧虑?〃
福在忽然想起,〃周先生可有到墓地去?〃
秘书支吾,低声回答:〃那一位火葬。〃
福在的声音更细,〃我也没有去。〃
〃过去如果真的那么不愉快,还是忘记的好。〃
福在又问:〃现在呢?〃
这样无头无脑的一句,叫人怎么回答呢,可是秘书仿佛听懂了,她很技巧的说:〃那就看你要的是什么了,有时一个女子在外边风大雨大,衣食住行都成问题。〃她的语气愈来愈感慨,〃也不得不作出点牺牲,你说是不是。〃
福在没有回答。
秘书出去了。
中午,雨停,天晴,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