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纯良(原名:从良吧,姑娘) (





  大概刚才我的动作比较凶猛,她们忘记了今天打架的最终目的,所有人都面向了我,徒留简尔一个人在旁边哭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我的脖子火辣辣地疼,推开眼前这位熊抱的女生,将大姐大的手臂往她背后一转,大姐大跪膝在地。旁边被踢飞的两个人一个过来解救大姐大,一个跑过去揍分贝太高、分散斗殴注意力的简尔。简尔立刻发出惨烈的叫声,让我一时失神,我被踢倒在地。
  就在此时,我忽然想到,我的包里还有一把水果刀,还是今天在临西小商品市场清仓甩货的时候花5块钱买的。锋不锋利不好说,但至少吓一吓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迅速起来抓着大姐大的头,将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脸上。众人的打斗声、简尔的哭喊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清静了。
  其实我拿着刀的手一直在发抖。人要不是被逼到份上,绝对不会拿出杀伤性武器。今天5块钱的水果刀最终将一场赤手空拳的战斗升级到械斗,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这拨女生大概看见我脸上渗出的血丝还有脖子上的一刀抓痕,最主要是我手上握的刀太惊心动魄,不甘心又无奈地撤退了。
  我看着她们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双腿忽然失力,跌坐在地上,手还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旁边的简尔头发凌乱,彷佛爱国电影里那些被日本鬼子蹂躏了的黄花大闺女一样嘤嘤哭泣。
  我猜想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拾掇了一下,又将简尔拉起来,奔向附近的医院。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内伤,也不确定简尔有没有,还是检查一下会放心一些。
  到了医院后,简尔第一时间给王轩逸打电话,因为手抖得厉害,她把手机设成了免提,那边的声音刚一接通,简尔就泣不成声,半天顺不成一句话。
  王轩逸本来还耐心地问,但我怕再有耐心的人听电话里哭半天不出声也会崩溃,只好在旁边有气无力地说:那个,简尔被人打了,你过来一下。
  王轩逸顿了顿,说:你是张耀华?你被打了吗?
  我想王轩逸真是个理智又热情的人,这个时候还有工夫搭理女朋友的朋友,我捏着电话说:恩,都被打了。你到中医院来,顺便带些钱。
  那边就一个“好”字,电话就随即挂断了。
  临西果然很小,没过十分钟,王轩逸就出现在我们眼前。看到我们两人狼狈地坐在医院的静候室里,什么也没问,立刻跑去挂号。
  有了帮手后,我们很快就看上了医生。伤不重,医生建议住院输两天液,帮助恢复。我有些犹豫,想着医生容易夸大事实,自从医院黑幕曝光后,我总觉得医生的话可以打折听,大概只要输半天液我们就没问题了,关键是我银行卡里只有三四百块钱,而这个打架的事情是死也不能让我父母知道的,不然受的伤估计比现在还要重。
  王轩逸真是个疼惜女朋友的好男人,医生说两天,他硬跟医生说,住个一星期,来个全身检查再慢慢调养。估计这样才能显示他对此事的高度重视。
  我想我好歹也比简尔多受了好多拳,她要是住个一星期,我按比例不是得住一个月,我立刻拒绝,说我伤得不重,恢复能力也强,吃点药就过去了。
  没想到王轩逸不由分说地说:你住你们的,钱我来负责。
  既然这样,我就由着他了。毕竟我是为了他的女朋友受的伤,我受之无愧。
  将我们安顿到病床上之后,王轩逸忽然中了邪一样回过神来对着简尔发脾气:不会打架就跑啊,跑不动至少给我打电话啊,打完了之后才知道告诉我,我就这点用处?
  他这么怒气冲冲地发着火的时候,眼神还不自觉地飘向我。我心想他心底肯定在埋怨我,没有及时跟他通风报信,让他的女朋友受伤,又不好直接说话,采取了这么迂回的方式。于是我轻轻摸了摸伤口说:你该高兴才对,这么多人为了你打架,真神气。
  王轩逸被我这么念叨一句,拉了一张马脸,转身给我们买水去了。当时我感叹幸亏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不然我得被教训个半天。
  但王轩逸的话对简尔来说是甘之若饴。所以说恋爱中的女人比较贱,被骂了还乐不颠地跟我说他男朋友很男人。我心里想着我们挨打的时候你那男人连块肉也没献上,要说有男人味还不如我这位护花使者来得血性。我当然没有把这番话说给简尔听,只是笑着说:王轩逸跟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看着吧,明天你喊几声痛,他肯定会跟那位深情的尔康那样:你哪里痛哪里痛,我真希望自己能替你痛。说完我还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一下尔康的一张一合的大鼻孔,惹得简尔笑得花枝乱颤。
  也不知道简尔是不是被打坏了脑子,还是说热恋中的人一般都容易没脑子,第二天王轩逸拿着一罐营养品过来,还没等王轩逸说什么,简尔就在那边喊疼。
  王轩逸望向我,又望了望简尔,跟简尔说:你看别人受的伤比你重那么多,也没叫,你一点皮外伤就忍不了,受不了疼以后就别打架。
  他这么一说,让我意外又后悔,今天晚上我怕又要做知心姐姐宽慰人家了。而且这话很容易让我引起误会,说得我皮糙肉厚,这么经打,还鼓励我以后继续参与打架一样。
  王轩逸说完这话,大概觉得这话说得有失逻辑,又补充说:我的意思是,别的东西都能想办法弥补或者分担,唯独疼痛这类的事情要自己扛,别人只能在旁边看,丝毫没有办法的。所以为了爱你们的人,你们也要爱惜自己。
  说这个的时候,王轩逸的眼神飘渺又真实,幽怨地一声叹息后,他拿出口服液,插好吸管,给我们每人一支。
  我抖了抖鸡皮疙瘩,觉得今天我这个电灯泡做得太过夺目,我深深希望自己变成这屋里的一个静物比如床柜子盐水瓶什么的,而不像现在和他女朋友共享一盒口服液,还共享此类麻人的情话,耽误了人家的拥抱或深吻顺利进行。
  于是在此之后,每天王轩逸来看简尔,我都假装深睡,侧卧对向阳台,看着白花花的墙,白花花的灯,还有白花花的天花板。王轩逸在医院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只好每天跟睡神一样,有时候真的睡过去了,有时候却是灵台清明。然而我装睡神的时候,我再也没听到那些动人的甜言蜜语,偶尔会听见王轩逸轻轻叹息,轻手轻脚地将稀粥搁在小桌上,叮嘱简尔给我留一份。我只好宽慰自己,大概我睡熟的时候,他们才会说点情话。因为简尔说,我睡死过去会发出轻鼾,在这些轻鼾的保证下,大概容易让他们放下些心防。白天睡得多了,晚上我会很清醒。无聊得厉害,我就会将保温桶里的粥喝个干净,然后偷偷在保温桶下面写一句“谢谢,粥很好喝,要是有皮蛋瘦肉粥就更好了^_^”
  喝了好几天的皮蛋瘦肉粥后,我们就出院了。
  要不是血盆女子那一巴掌,我的记忆快要将这段大一往事格式化了。

  医院

  过了六七年,我又被了扇了巴掌,又住进了,这充分说明,历史是可以重复的。
  灯光下,林大人坐在病房的一角看报纸,林思聪头枕在林大人的膝盖上。两人看着一份报纸,林大人看财经版,林思聪看娱乐版。白色的灯光洒了满满一屋,将林大人的面容棱角揉平了不少,在窗外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柔和又从容。丘比特大概是个调皮的少年,8年前他一走神,忘了帮我把爱神之箭射向彼时单身的他,没能让我见着这样的月华如水、蓝颜如玉,青春朦胧地动一动芳心。等丘比特长到了叛逆期,又让我这颗年迈孤寂的心中意了8年后的他,仍是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可惜这样的中意因为他的一纸婚姻变得丑陋又卑微,我注定是要走向暗无天日,独自发酵直到酿出酒香也无人问津的不归路。
  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他,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外面过道里传来张靓颖“这该死的爱”的手机铃声,听这歇斯底里的音调,此曲大概又是描述爱得死去活来、无法自拔,拔了又拔,将拔未拔,随时准备要去殉情自杀的一首歌,真是警醒得很。我想在“动心”升级成疯狂的爱情之前,我要扼杀并埋葬它,让它该死到底。
  林大人忽然抬头看我,漆黑的眼睛还有不确定的味道。刚好我也盯着他出神,我们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没有移开,好像在酒吧里玩比赛谁能盯对方眼神更久的无聊游戏。林大人的眼神黑得清澈,如玄色的绸缎,在这暖色中妖艳地展开,既单纯又性感,既像吹着口哨的无邪少年,又像拉着大提琴的深沉男人,我顽强地负隅抵抗了会儿,终究缴械投降,将目光顺势掠过林大人,投向他身后厚厚的夜幕。
  林大人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
  我因为刚才瞪眼比赛败阵下来,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掩饰这样的尴尬,我看着盐水瓶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林大人的声音很平和:妖子,是脑瘤。
  我本来还在假装自己一副很傻很天真的表情,但后半句话虽然只有寥寥几字,却说得惊天地泣鬼神,足够让我错愕地转过头看着林大人:什么?
  林大人重复了一声:CT扫出来,你有脑瘤。
  就跟电视图像突然失去信号一样只剩满屏的雪花点和刺耳的杂音,我脑子一片空白。空白好久之后,才意识到现在脑子能空白这么久,果然是有脑瘤的征兆了。我悲从中来,想到自己曾认定会有一个又帅气又多金又腹黑又深情的完美男人拯救我这株大龄女青年,可是我发生了一夜情,处女终结者却有家室;我替好友打架,好友的男朋友却没有因此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我患上了脑瘤,死之前不曾有个欧巴背着我漫步海滩看夕阳。别说一起去看流星雨,活了27岁,连颗流星也没见过,倒是曾有过半夜误将楼上扔下未完全熄灭的烟头当做流星许过愿的经历。事实证明,言情作品看多了,脑子容易出现以上这些精神问题,现实中,我的一生中没有爱情片,更没有偶像剧,连湖南卫视山寨偶像剧的命都没有,最后只能是一出毫无情节波折、生命因脑瘤画上句号的超现实主义风格的纪录片。
  纪录片超现实的风格体现在宣布这个脑瘤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由女主角暗恋的有妇之夫泰然处之地说出来的。这部纪录片虽然没有狗血的言情成分,但是有这样的反转剧情作为点睛之笔和令人哗然的结局,不失为一部优秀的影视作品。现在所有东西要讲究个创新,各个电影节上电影放映滥了,纪录片终于开始广受青睐和好评。我想我要是在弥留之际将我的一生拍成个记录片,因了这个结局,也许在什么多伦多电影节上大放异彩也说不定。现在英镑也值钱,我把这笔奖金给我那老来得子最终也逃不开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惨命运的双亲,算是尽了孝。
  我觉得在有生之年尚有这么一件有抱负有理想有意义的事情待我去做,死就升华成了重于泰山的大义,于是我很是镇定地问林大人:林子松,你坦白告诉我,我这是不是晚期?
  林大人很是失望地说:你没有什么想交待的?
  我诚实地道:这得取决于我活多久,够不够我做那件有意义的事情。
  林大人又有些欣喜地说: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我又诚实地道:赚钱。
  林大人的表情大多数时候是面瘫的,很少大笑,很少恼怒,从来不说脏字,连口头禅也没有,以上林大人失望和欣喜这些丰富的表情,只是从他微微皱眉和舒眉中推断出来。但是林大人在听到我这句“赚钱”之后,他终于有了些人生该有而且大家轻易就能看出来,而不用费脑解读的面目来。他一脸嫌恶地说:你脑子里长的不是瘤,是狗头金啊狗头金。
  我挥舞着没有挂盐水的手,生气地说:死之前还不给我爸妈攒点钱啊。又不是你得了瘤,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林大人看到我的反应后,静如死水地跟我说:脑瘤的事情骗你的,有瘤也被你这底气压死了。
  我盯着林大人三十秒,在这三十秒内我想了扎针投毒剥皮抽筋剔肉去骨等无数种杀人的方法,最后我忍无可忍,气吞山河地朝着过道喊:护士,我盐水瓶里没水啦——
  林思聪捂着耳朵跑过来,爬上床,踮着脚按了按我床架边上的铃,又乖乖地爬下床,跟我说:妖子阿姨,晚上我陪你好不好?
  我的气总算顺了一些。我实在是没想到一个33岁的成年人还有精力跟病床上的人开这么大的玩笑,真不怕被雷劈。还好小家伙足够成熟,没有像他父亲一样幼稚。
  林思聪大概还有些愧疚之意,我向他表示感谢的时候还有些扭捏:妖子阿姨,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就保护你,肯定不会再让别人打你了。
  我感动地说:你要是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