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姑娘





  他眼光看向的地方,是隔两桌外的一个美丽的女人,美丽、优雅而且脆弱--石雁羽低头沉浸在自己的哀愁情绪中,形成对外界的疏离与隔阂。否则,温行远的眼光可不是任何人能忽视得了的。
  坐在她面前的,是已坐了许久的丈夫--前夫,何云堂。一个英俊、风流、出手阔绰的人,一如其他富家子一般。
  四年前,犹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大学生,享受着恋爱与交谊、游玩、上课的一名女子。轻易的被一个驾着BMW名车,英俊、多情的白马王子掳获了芳心,怀了孩子,然后母凭子贾的飞入豪门,轻易的取代了他前妻的地位。虽然她从未心机深沈的计算过,但在一切随缘中不免也为自己幻想着公主王子的生活,以为自己可以和每一都言情小说中的女主角一样,从此过着富裕与爱情兼俱的幸福日子,毕竟她这么美,不是吗?
  但,四年后的今天,他第一任妻子的凄惨下场同样落到她头上了。他甚至等不到七年之痒,等不到她人老珠黄,又爱上了一名十九岁的清纯大学女生,并且又让那个女孩怀孕了。这是个周而复始的把戏,他总乐此不疲。
  原来他爱的从来就不是她,也不是前妻与现在那女孩,他只是喜欢当白马王子,得到女孩子的心与爱要情,腻了,丢掉,再找一个。这是他事业之外的娱乐。她不能怪那女孩抢了她丈夫,毕竟四年前她也是抢了别人的丈夫才成为何太太的。
  心碎之后,倒也看清了一切。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冷静的告诉云堂,她要一笔金钱与一家公司做补偿。以及每个月去看儿子的权利。她很理智,儿子住何家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跟了她将会什么都没有。
  今天,是他将公司让渡书签结她的日子,因此两人才会见面。她有一张娇弱的容貌,即使不再是夫妻,何云堂仍会觉得心疼,当年就是这样楚楚动人的容颜才紧抓住他的心。她也明白,所以她更可以让自己沈溺于悲伤之中。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由男人呵护、疼爱一辈子,怎么会落到下堂妇这种地步?说到呵护,何云堂与任何人实在真的很疼她。只有--他--大学时,她心仪的男人,也是她的男朋友,一个不懂得什么叫温柔的男人,却是女同学竞相追逐的对象,一个商学院的风云人物。如果当初他肯温柔,肯说半句甜言蜜语,也不致于使她投入何云堂的怀中,--至少不是那么快的投入。她知道,剩余那半学期的日子,在她休学嫁人后,他是在一种难堪的讥嘲中度过。温行远--如今已是商界闻人,依然光彩逼人,英俊出色。她常注意财经杂志上的人物特写。如果当年她嫁温行远,那么生活将会是安全而幸福的,并且随着他的功成名就,她将与有荣焉,成为众人钦佩的焦点;虽然少了浪漫--但,现在她看清了,婚姻本身就是实际重于浪漫的,然而,即使她现在懂了,却也丧失资格了。
  “雁羽……”何云堂看了下手表。
  “你先走吧,我想再独自坐坐!”
  何云堂再深看了她一眼后,说了声保重立即走了。石雁羽也拿起皮包,站起身要走。不经意的看向对面的桌子,猛地,她脸上血色完全褪去。
  温行远!
  是他!真的是他!显然他还没有看见她。
  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这种温柔的表情。眼中满是笑意纵容的看向一个长发的女孩。那长发女孩背对她,所以她看不清女孩的长相,但内心却猛的抽紧了。
  丈夫另结新欢也不曾令她这么难受过。温行远不该有那一种表情的,向来他俊朗的脸上总是罩着一层寒冰,交往两年也不曾对她溶解过,为什么却可以对别的女人如此?如果当年他肯这么对她……哦……已经来不及追忆过往了……但……真的,如果当年他肯……
  “星期天到底要不要送我回台北看外婆?”雪儿并不是那么想念台北的亲人,只是她讨厌温行远连星期天都要埋在书房中工作。
  “司机会送你回娘家的,别拗了,温叔叔有事。”
  “那我不回娘家,我回婆家可不可以?你不能拒绝我哦?”雪儿一双明眸盯着他。
  “婆家?”他愣了会儿,不明白她指的是那里。
  唐雪儿一点也不害臊的说:
  “以后我会是你的妻子,你父母的家不就是我的婆家?这点简单的推理也不懂。我没去过埔里,我想去,我要去。你要知道,为人子女就该及时行孝。像我每天阖眼时都会去爸妈那边陪他们吃消夜。你呢,依我看,只怕连家门在那边都忘得差不多。”
  温行远的心底泛出了温柔与怜惜,柔声道:
  “雪儿晚上都做些什么梦?”
  “我祈祷上帝让我每天梦见爸爸妈妈,可是梦中却什么也没有。唉!好寂寞。我就不敢睡,怕会忘了他们的模样,每天早上天亮睁开眼,都希望妈妈坐在我床头,告诉我她与爸爸车祸的事只不过是我的一场恶梦……”声音越说越低,小雪儿是不轻易感伤的。
  她那明朗天真的笑容常让他忘掉她是个孤儿的事实。原来她晚上不肯睡、睡不沈、睡不多的原因竟是那么令他难受又心疼。他轻抚了下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埔里是一片花海。现在才七月,正是花季盛开期,有玫瑰、满天星、太阳菊……,千百种花,应有尽有。”
  “那也要阁下肯带我去才看得到,现在说一大堆话引诱我,实在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雪儿很快的从感伤中恢复。说这话可刁得很哪!
  “小鬼头。”他笑。
  一阵淡雅的香风移来,白衣白裙,一身灵秀的石雁羽站在他们面前。
  “行远,好久不见了。”她飞快的看向那个女人--下,女孩一眼。小女孩的美丽几乎令她屏息,但她的年纪令她放心--至于为什么会放心,她心中有些明白,有些心虚。
  “好久不见。”他淡淡的应着,一如以往,礼貌而生疏,完全没有温柔,甚至比以前更冷淡。
  “我可以坐下来吗?”石雁羽想与他谈一谈,也许--一切还能重头来过……
  未等温行远回答,雪儿突然跳起来大叫:
  “我吃饱了,我要回家!”一股心慌涌上雪儿的心,想要快些拉开温行远离开这个美人儿。因为温行远看她的眼光不是视而不见的那一种。一旦他对别的女人有所情绪,就代表他在乎。而雪儿就怕这一点,所以她飞快的跑出去。 “雪儿!”温行远大叫,连看石雁羽的时间也没有,更别说要打招呼什么的了,抓着帐单,在柜台丢下钱就追了出去。
  石雁羽楞在一边。显然她低估了那小女孩对温行远的重要性了。如果时间够,她可以在温行远眼中找到一些什么。但,没有机会让她发现。是恨是怨是遗憾?一如以往,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直到回公司,雪儿对他理也不理。温行远也没心思逗她开口。心中想着石雁羽有话要说的表情,她想说什么?何云堂的风流花心并不是现在才有。远从他未进入商业界之前就有耳闻。当初他阻止过她,并不是因为她是他女朋友,他真有爱她那么深;只是因为他早已看出来,她绝对不会是何云堂猎艳名单上的最后一名。将来她一定会后悔。基于朋友的立场,而他确实是喜欢她,所以与她深谈了一次。但她却以为他是在争风吃醋,反而激起她的报复心,更快的投入何云堂的怀中。留他在校园中承受被遗弃的所有嘲弄与同情。其实那些蜚短流长并不真的那么令他在意。只是可惜石雁羽在人生赌注上步步为营,却因一时看不清或者真以为自己容貌足以拴住丈夫的花心,贸然下注。四年来,他接触上流社会后,对何云堂的为人更为清楚,早已料到今天的结局。
  他们夫妻分手已一个月,消息传得比什么都快。石雁羽得到一笔钜额金钱与一家营利颇高的外贸公司。她从来就不会亏待自己,虽然看来弱不禁风,却站得比谁都要直。
  车子已驶到公司门口。温行远收回冥思,先下车,绕到另一边开车门。
  “雪儿,下车。”
  唐雪儿默默的下车,低首往大楼内走去,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正有几辆车从地下停车场开上来,险些撞到她而猛踩煞车。
  温行远的心跳上喉口,急忙一把抓回她。
  “做什么呀?”雪儿不明白的看他一眼,又心不在焉的往内走去。
  她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家伙。有些事情必须想,就完全不管时与地是否合宜的思考了起来,偏偏又一心不能二用。
  连温行远一把抱起她也不自知。为了他的心脏着想,他只好抱着她走上办公室了。
  而我们的小小女主角正在沉思什么伟大的道理呢?占住她满满的尊脑那么久?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在温行远心中占第一位呢?她知道温行远一直对她很好,但他可也从未打算娶她哦!哎,真是讨厌,为什么不快些长大呢?电视中常演着一个女主角如果怀了孕,男主角就是跪地乞求也会将女主角娶回家,不会罢休,可见这个方法很好。可是因为自己还没长大.不能做羞羞脸的事。而且老师说过,月事还没来潮的人是不可能怀有小宝宝的,那她不就惨了,完全行不通嘛!不行,不行,既然从温行远身上无法下手,那么就得改变战略,改而去讨未来公婆的欢心吧,那么将来公公婆婆还是会叫温行远娶她了。好,就这么办!
  唐雪儿不禁为自己的老谋深算偷笑了起来,咭咭的笑出声,想再板着脸也板不成,才发现自己正坐在温行远的膝上喝牛奶,猛的一呛,咳嗽连连,温行远连忙轻拍她的背。
  “怎么了?无端端的笑了出来,这样子喝牛奶很容易呛到的,你一口含在嘴中还没喝下去呢!”
  “谁--让你给我牛奶喝啊!”雪儿抱怨直叫。
  “你自己点头要喝的,忘了吗?谁晓得你一直点头的原因是你的尊脑还在神游太虚。”
  接过温行远递过来的面纸,雪儿抹擦了嘴角又笑了出来。“温哥哥,再四年,我满十八岁就可以结婚了呢!”
  温行远轻点下她俏鼻。
  “满脑子想结婚的念头,难道不想有志气一些,出社会后当个女强人光宗耀祖“才不急呢,一步一步来啊!”雪儿比着小手指头。“喏,先嫁给你,再上大学,然后毕业后靠你的裙带关系进入公司工作。再来拉拢人心,使我声望提高,时机一旦成熟了,我就请你退休回家待着,我来当老大。再来呢,笼络各大股东推翻唐煜叔叔下台,那时我就可以当大老板了呀。不叫女强人叫什么?直到我当个过瘾,腻了,就回家洗尽铅华,乖乖的和你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活像小孩子在扮家家酒,听得温行远直笑。
  “野心好大呀,推我和你唐叔叔下台,那你一走了之之后,公司谁来管?放着让它倒吗?”
  雪儿耸耸肩。
  “当然是别人来管呀,到时候就与我们无关了,管他那么多。所以,温哥哥,我告诉你,为别人的公司努力工作,拼死拼活,拼掉了老命,公司还是别人的,何必把时间完全丢在这里浪费大好青春呢?嫌大钱也不是你的,搞垮公司负债累累的人也不是你。唐叔叔每天坐在家中净收大把公司营利,而你有什么?顶多薪水之外,多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年终分红的小奖金而已。人家现在正躲在法国逍遥,玩得开心,你呢?有什么?”说到后来就是为他打抱不平了。
  “小东西。”温行远失笑。“我也是公司占股颇多的股东之一,每年分的股利不会比别人少。何况工作对我而言,已不在赚钱图温饱那一阶段了。它是一种挑战,挑战我自己的能力能发挥到什么程度,你还小,不会懂。只要我认为唐煜给我的薪资相等于我对公司的付出,其他的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将一个稳定的公司经营得辉煌腾达是我的本事。”
  雪儿可不赞同他那一套理论。
  “少唱高调了,有本事,自立门户去嘛!死待在这里当伙计,老了,没用了,还不是一笔退休金扫地出门,再多的丰功伟业还不是一笔勾消。”
  “唐煜要是知道你这个小家伙那么吃里扒外,回来不好好虐待你的小屁股才怪!竟然拼命鼓吹他手下重臣去自立门户,你哪,保重你的小命哪。”他身子贴入椅背中,笑看雪儿不可一世的俏脸。
  她自是还有一大堆话要说--
  “我这是给你机会耶!别不知好歹了。喏,你走了,自创公司办得有声有色,走出门,在各个场合,谁不恭敬叫你一声:温老板。有了自己的公司才有归属感,当了老板也就不必这么累人,以后我们夫妻可以天天守在起,不好吗?至于我唐叔叔,成天无所事事,只知道玩,玩物丧志这句话你懂不懂!那天被推翻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你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