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一
方才婢女不是还说她因为停云不告而别,一个人关在房里自怨自艾吗?
〃嫂夫人看来。。。。。。〃他一面在她的邀请下落坐,一面微微犹豫地开口,〃精神不错。〃
〃是吗?〃她只是这样淡淡一应,伸手接过待女送上来的茶点,亲自为他斟茶,〃这是我家从江南带上来的玉搂着,世子不嫌弃的话语将就尝尝。〃
李琛闻言,接过古朴的翠玉茶杯,浅啄一下,〃好茶。〃他点头赞赏。
〃世子喜欢就好。〃她淡淡微笑,仍是一派温婉娴静。
李琛不禁微微失神,他咳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关于停云这回离家的事〃
〃我明白。〃她在他对面落坐,〃他会这样做是因为不想见到我吧?〃
〃嫂夫人误会了,他只是〃
〃我不怪他。〃她轻轻柔柔地打断李琛的解释,低眉敛眸,教人认不清眸中情绪,〃虽说是指腹为婚,连一面之缘都没有就成亲,也难怪他心里不平。〃
不知怎地,她镇静的态度令李探无名恼怒,不禁冲口而出,〃连一面之缘都没有就成亲的人可多了。〃
她似乎根讶异他会这么说,笼上奇异烟雾的美眸静静凝向他,〃世子的意思是说,换做是你你会接受罗?〃
李琛一呆,〃我会接受?〃
〃你会接受一个从没见过的闺女做你媳妇?〃
〃如果对象是你当然接受。〃李琛自然而然地接口。
〃为什么?〃
〃还用问吗?〃他俊唇一扬,桃花眸一展,不觉流露出花花公子的本性,〃当然是因为你貌可倾城。〃
她一愕,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洁白若雪的脸颊抹上胭脂红。
这娇羞的模样令李琛更增兴味,〃我若是皇帝,拼着半壁江山不要也要娶你为妻。〃
她的脸因这样的挑逗更红了,但只一会儿,便冷凝结霜,〃世子似乎不应该对民女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
李琛不在意地耸耸肩,〃就算停云在跟前我也是这么说。〃他灿灿微笑,〃这是实话。〃
她蓦地语窒,好半晌才重新启齿,〃这么说世子只重视女人的容貌。〃
〃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不是吗?〃
〃才华呢?品性呢?〃
〃女子无才便是德。〃
〃没有才华品性,光是一张漂亮面孔有何用?〃她柔柔问道,话语虽尖锐,神情却仍是淡雅柔美,不见一痕波动。
天!一模一样的论调。〃李琛性格的嘴角一弯,抿着有趣的笑意,〃你跟停云肯定会得来。〃
〃停云?〃她微微一怔,〃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文武全才,而且绝不轻易被美色所动。〃他眨眨一双漂亮的眼,〃嫂子放心,他这一点肯定跟我不一样。〃
〃不为美色所动?〃她怔怔地,〃世上当真有这种男人?〃
〃当然有。〃
〃是吗?〃她漫漫一应,美眸一阵流转,眸光越过湖面凝定远方一抹雪白山巅。
那神情。。。如此遥远,仿佛她的心已在瞬间飞离,到达某个不知名的彼方。
或许飞到停云身上去了。
李琛脑海掠过这个想法,不知怎地,心脏竟微微揪紧,胸中泛起某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她在想什么?漂亮的眸子宠着烟雾,教人认不分明。。。。。。她是否正念着停云?
他心脏再度微微揪痛。
怎么回事?一股奇异的感觉墓地充塞他胸臆,逼得他想扬声呐喊。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怎么他会感到如此心慌不安,如此焦虑烦躁?这感觉似乎是。。。
。。。似乎是某种类似嫉妒的感觉。
嫉妒?
李琛身子一倡,感觉全身血流霎时完全冻住,手脚不禁冰冷起来。
他在嫉妒?嫉妒谁啊?难不成他嫉妒停云?
不,不可能的,他李琛这辈子从没嫉妒过任何人,更不可能跟自己的好朋友争风吃醋。
若说他嫉妒停云娶了这么个大美女,当初停云跟长安第一名花交好时他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品藏的姿色可不比乔翎差啊,在某些方面说不定还胜上她几分。
可是。。。。。。品薇没她那种遥远的气质,没她那种仿佛出神远游,任再亲密的人也抓不住手的迷离感觉。
她仿佛遥不可及。
而他发现自己竟有种深切的渴望想捉住她。
第二章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那个杨广虽说残虐无道,乃昏君一名,却写得一手好诗。别的不说,就这首〃春江花月夜〃已够后人传诵千古了。
她迷迷蒙蒙地想着,美眸凝定湖面上一勾随着流波轻轻荡漾的淡白月牙儿,忽地选出一声长叹。
春江花月夜。。。。。。现今正是春江花月夜啊,不知远方的人儿怎样了?
她凝定心神,试图在脑海勾勒出心中所思人儿的五官相貌,但浮现眼前的,偏生是那张带着七分俊秀,却不脱三分邪气的脸庞。
又是他!她秀丽的峨眉微颦,葱葱玉指抚上琴弦,急泻一串激昂的乐音。
这家伙究竟还想纠缠她多久?什么时候才肯退出她脑海?
她不想牵挂他的,偏偏从那日在伯然亭见了他起,她整个人便像中了邪般,怎么也挣脱不了他撒下的魔魅之网。
他浓密的眉,比女人还细致的墨黑眼睫,挺直的贵族鼻梁,一双带着邪气的灿亮星眸,总抿着玩味笑意的方唇,以及自那两瓣唇间恍若不经意吐出的挑逗言语。
天!她是怎么了?怎能一直念念不忘那种男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啊,像他那种贵胄子弟,总是仗着家里财大权大,在外纵横霸道,毫无出息理想,镇日只会游荡鬼混。
由来她便最痛恨这种人,更休道他还花名在外,处处留情了。
那日送他出了庭园,她便向夏家新配给她的贴身婢女红儿打探李琛是怎样一个人物。
〃是长安恶少啊,少奶奶。〃红儿嫣然笑着回答。
〃长安恶少?〃她不解。
〃是京城里的人送他的外号。〃红儿一面替她整理着夏家送给她这个新嫁娘的衣裳首饰,一面兴致盎然地解释道,〃少奶奶不晓得,小王爷小时候可不像现在风流文雅;那时候他脾气可糟了,又爱瞎据胡闹,动不动就在市街和市井少年打架,有一回还跟京兆尹的公子两派人马斗了起来,打群架呢!〃
〃打群架?〃
〃是啊,结果把京兆尹大人的公子打得半死,事情闹得可大了,人尽皆知。〃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不了了之啊。〃红儿理所当然地说着,〃总不能把小王爷入狱监禁吧?
京兆尹大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自己的儿子也闯了祸,他当然不好说什么。〃她持平地淡淡接口。
〃少奶奶说的对。〃红儿赞同道,〃说起京兆尹大人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好货,经常带着一豪公子哥儿在城内横行霸道,吃喝嫖赌,样样赖帐,比起那些街头恶少也好不了多少。听说小王爷那时就是看不惯他,才会聚集人马动手教训他的。〃
听出红儿颇有回护李琛之意,她不禁轻轻冷哼,〃这些官宦子弟一个个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仗着家势横行无忌。〃
〃是啊,少奶奶说的没错,所以城里人才送了小王爷这个外号。不过后来赵王逼他上学之后就好多了,小王爷很少再去市街鬼混,而少爷就是在学里跟他认识交好的。〃
她轻轻挑眉,〃是吗?〃
〃是啊。想来小王爷脾气变化那么大,少爷的功劳可能不小。〃
她没说话,只谈谈颔首。
〃只不过啊,〃红儿忽又抿着唇笑,〃这好色的毛病可就改不了。〃
〃好色?〃
〃小王爷什么都好,就是无法抵抗美女。出入烟花妓院固然是免不了,据说前阵子还常上阎左一名寡妇家里呢。〃
〃寡妇?〃她紧紧蹩眉。
〃守寡好几年了。听说姿色相当不凡,所以才被小王爷看中。〃红儿筑然笑着,颊畔忽然抹上一痕红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妇吧。‘〃
他竟然连情妇都有了!还未正式成亲,就先在外头豢养了一采香花。
这个浪荡的登徒子!
她不觉在心底呼骂着,想起红儿当时颊畔那抹嫣红,心内无明火更炽。
他倒厉害,虽说风流不羁,处处留情,偏生还是有许多女子为他意乱情迷,心生向往。
都是因为他那副世间罕有的好相貌吧!
那张俊俏脸孔不知骗了天下多少女人的痴情眼泪,明知他用情不专,还是死心扬地。
就连她,也忍不住为那样一张脸孔心动。
真是莫名其妙,她一向最痛恨人重视美貌的,对那些只一味贪恋美色、其余一律不顾的无聊男子更是鄙夷不屑。
这辈子她最不希望男人是因为她的花容月貌才看上她。
既然如此,为何她自己反为人家的美貌心动呢?为什么她会对那个光有一副好相貌,却丝毫不见品格才学的长安恶少念念不忘呢?
她究竟是怎么了?
一念及此,她再度俏然叹息,星眸凝住了水面上的月牙儿不动,一颗心晃晃悠悠,不知作何安落处,直到一阵带着喜悦的真诚嗓音拂过她耳畔。
〃少奶奶,少奶奶!〃
她微微蹙眉。不是要任何人都别来打扰她吗?今夜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方才连红儿都遣退了。
但那兴奋的语音依稀便是红儿。
〃是少爷的信,少奶奶,少爷捎信来了。〃
她心神一凛,蓦地场首抬眸,〃少爷的信?〃
〃是啊。〃红儿笑得灿烂,〃方才小王爷亲自送来的,老爷情地要我拿来给您瞧瞧。〃
夏停云的信?她接过红儿递来的一封落着红色缄印、材质上好的书信,神情恍惚地盯着,迟疑该不该拆封。
〃快看啊,少奶奶,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知道少爷在信里写了什么吗?〃
她是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不愿知道,或者说是不该知道吧。
她似乎没有资格去拆这封家书。
〃怎么了?少奶奶。〃红儿不可思议地瞪着新婚的少夫人缓缓将少爷的家书搁在石桌一角,歼纤玉手摆上琴弦,轻柔雅致地拨弄起来。
怎么搞的?怎么少夫人不看信,反倒弹起琴来了?而这琴声。。。。。。似乎还带着淡淡哀愁,连她一个不懂音律的丫环听 了都蓦然涌上一股惆怅。
难道少奶奶还怨恨少爷不告而别吗?所以才不愿看他的〃少奶奶,其实我相信少爷会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红儿焦急地。极欲替她一向敬重的少爷解释,〃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离开,您相信我,少爷一定不是〃
〃别说了,红儿。〃一个镇静低沉的嗓音解救了红儿的不知所措,她转过头,惊讶地发现李琛一身白衣的潇洒身影。
〃小王爷!〃
李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将军府的庭园里来的,只知道脚步就这样自自然然地朝这里适进,仿佛它们拥有自己的意志。
他并不想再接近她的,礼法也不容他在入夜后探视朋友的妻子,但他还是来了,以送停云的家书为借口,再度造访夏家、甚至还打听到乔翎正在伯然亭独坐,悄悄转了过来。
没人拦阻他。
凭他尊贵的身分,再加上又是停云多年至交,在夏府里一向是自由来去的,就连停云的书房他都可不经通报便进入,何况小小一座后花园?
所以,他来到庭园,站在牡丹花圃边远远眺望她半隐在伯然亭里的身影,钢细聆听她在静寂月夜中显得格外清亮柔婉的琴声。
她的琴声正如她的人,宛若半隐在云后的淡白月牙儿,温柔和婉,透过薄薄云层洒落一地清柔月华。
而且,还带着点莫名的惆怅,揪着池的心阵阵发疼。
她现在弹奏的琴曲该是〃有所思〃吧?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球捐管,用玉貂绦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次。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李琛轻轻吟着,嗓音微微沙哑,一颗心不知怎地愈发疼痛起来,且复酸涩。
想也明白她思念的对象是谁。除了她新婚的夫婚停云外,还有谁能让她在静夜中心心念念,为他轻抚琴曲,琴音中蕴着淡淡哀怨?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维。
她恨停云吧?怨停云一声不响地离家远去,给予她这个新嫁娘极端难堪。
何况,据说洞房花烛夜那晚停云不仅没有碰她,而且连红巾也未揭,这种嫌恶冷淡的态度教她情何以堪?
这该死的、不知好歹的小子!
李琛发现自己忍不住要怪起最好的朋友来了,一想到那家伙竟然如此重重地伤了乔翎,他心底就升起一股怨气,无处可泄。
该死的!
他双拳紧紧握住,极力克制仰天长啸的冲动。
那家伙现在不在京城算他好运!要是他今儿个人在长安,瞧他不痛揍他一顿才怪。
应该有人给他几拳打醒他的脑子,让他明白他何其有幸娶了如此绝代佳人。
停云简直该死的幸运!竟在还是错懂无知的年幼时期,就蒙上天恩赐如花美眷。
为什么他李琛就没有这般好运?
如果乔翎是他的未婚妻,如果他有幸娶了她,他绝不会绝不会怎样?如果乔翎是他妻子他会如何?李琛脑海情潮纷纷扰扰,还未理出个头绪人已飘然立定她面前,还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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