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希波克拉底的誓言
妇科检查,我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老师指导下做人流的过程。”
“机会要靠自己把握。并不是说读了三四年医科就能当医生了,实习才是你的行医生涯的开始。在这个开头,端正态度,多吸收临床知识,多看多接触多感受各种疾病的表现,是最最重要的。”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讷讷应了一声。不是我想装成不愿被雕的朽木,大道理我都知道的,就是落实不到行动上。不积极,不主动,别人推一步我就走一步。
赵琛将医生当成职业,廖成因为喜欢而求知,阿涵为了父亲而学医。那我呢?
三四年学下来,我对医学的兴趣不冷不热,可我又性格顽固极端忍受不了将它仅仅当成一份工作。
或许可以说,我至今没有找到令我为之努力奋斗的理由。
于是生活庸碌,于是生命蹉跎。
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谢无赖与郝暴力
下班后我见到郝守宁的第一句话是:你有没有未婚妻或者被长辈内定好的妻子人选?
吉普停在正门外,他原本是站在车旁等我,见到我急匆匆奔去,微笑着上前一步想牵住我的手,结果一听完我的问句,首先脚步一滞,右手伸出45度固定,连唇角的笑容都转成啼笑皆非。“你又胡思乱想了!”一手将我狠狠拽进怀里,另一手还不忘捏我的脸颊以示惩戒。
“哎唷,痛啦——”我哀叫着跳离他几步,揉着无辜遭殃的右脸颊,忿忿不平瞪向他,“快回答!难道是做贼心虚才不肯说老实话吗?”
“小丫头无法无天了麽?”他斜睨向我,露出冷笑,偏偏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完全破坏了他试图营造出的威猛冷酷形象。
我当场笑翻。
惹得来往群众不住飘来打量的眼神。
“好了,好了,别人都看着呢。”郝守宁无奈,将我推进车内免得丢人现眼,“待会儿笑得肚子痛了我可不管。”
“不行,你得负责。”我坚决抗议。
“无赖。”他趁我不备,又捏了下我的脸颊,“谢无赖,中午想吃什么?”
“禁捏!禁捏!我本来就有点婴儿肥,再捏就更肥了!”我郁闷,“好暴力。中午我要吃郝暴力做的菜——庆祝六一儿童节!”
他哈哈大笑:“暴力对无赖,正好。”
“喂,我说真的,你有没有长辈内定好的妻子人选啊?”我不到黄河心不死,揪住郝守宁的胳膊,扯啊扯。
“我在开车呢。”他强调此刻他属于动不得的重要人物,然后哼哼两声,“找老婆这种事当然是自己说了算。”
“真的?”我表示怀疑,“那为什么樊秃率胤剖潜怀け踩隙ǖ囊欢园。俊?br /> “谁告诉你的?”他看我一眼,表情似乎略微不悦。
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含糊答:“谁你就别管了。你快点回答我的问题。”
“别以为我猜不到。廖成吧?”
我不吱声。我向来没有当面说谎的天赋,仿佛连说出口都是很艰难很要命的事情,整个人会由内而外的不自在。听意思,郝守宁似乎不太高兴我知道这件事。我不会牵扯了师兄吧?“你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站在我的立场上,对于这个问题我是必须得清楚的。你要是和郝守菲一样不自由,我还怎么敢在乎你?”
他轻拍一下方向盘,然后沉沉一声叹息,说:“我知道。”
“我们俩家自祖父一辈起就关系密切,后来樊家因为工作调动迁到了南方,距离远了,但感情还是很深的。我和樊子从小一块儿长大,比亲兄弟还亲。中学时我和我爸爸赌气,闹得不可收场,我就发誓要离他越远越好,最后干脆出国,一走了之。那时候我爸爸不肯给我生活费,还是樊子偷偷汇钱给我,才支撑我熬过最开始那段时间。”
“我回国后在家住了一阵子,发现跟我爸爸依然没办法沟通,所以跑来南方发展。结果就遇见了你。”他腾出右手,与我的左手交叉相握,“我和我爸的关系一直很僵,他才懒得给我内定一个老婆。所以啊,我亲爱的无赖老婆,你就认命吧。”
“花言巧语!”我看他的眼神充满不屑,却任由他握着手,一动不动。
“我爷爷一直想和樊家亲上加亲,儿子辈没成,就想着念着孙子辈了,结果只出来守菲一个孙女儿。所以她从小就被当成是樊家内定的媳妇。而樊家的孙子辈,岁数大的大小的太小,年岁差不多的只剩下樊子。所以自然而然就把他们俩个看成一对。守菲一个女孩子,能被允许放到南方来读书,也是因为这儿有樊家在。”
“那她知道自己要嫁给别人,还招惹师兄干吗啊?”我替廖成抱不平。
“让我说完。你还真当现在是封建社会讲究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啊?”他哭笑不得,“我们都知道守菲真心喜欢廖成,樊子呢只把她当妹妹看。但老一辈人思想顽固,一时半会也说不通。所以现在守菲和樊子俩个只能继续演戏,就比如昨晚的生日宴,他们就是配对参加的。我们同时也希望廖成快些闯出点名堂,好配得上守菲……”
“我不认为师兄配不上你堂妹。”我打断他的话,“论家世,杏林世家,清清白白。论外貌论气质,师兄都是上上等。他哪一点配不上你堂妹?倒是郝守菲,明知道自己的长辈不允许她自由恋爱,还要去招惹师兄,让他陪着一起受苦,真过分!”
话音未落,他已大声喝止:“小扬!我妹妹是一个好女孩!”
对啊,郝女孩,郝家的女孩子。
我瘪瘪嘴,不说话。
“……我们说别的吧。”郝守宁露出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容,“我不想总和你争执。”
我也不想。我们昨天才吵架,才和好。我更不想因为别人而闹得不愉快。郝守菲与廖成究竟怎么回事与我无关,他们爱不爱,会不会在一起,以后的路怎么走,都只是他们的生活。而我的生活,眼前只与郝守宁有关。
“肚子饿了啦,小屋怎么还没到?”我揉着腹部。
“要不要先买点蛋糕垫底?”
“不要——我只吃郝暴力做的菜!”能找到一个会做家务活的男朋友简直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我坚决不能浪费了。
如果他只属于我一个人,那该多好啊。
许久之后郝守宁才告诉我,廖成并非如我所看到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仿若书生一般的形象。他温柔,亦有心机。他待守菲好,决没有守菲对他那般坚贞。守菲或许身不自由,但她整颗心都装满了廖成。所以他和樊⒉惶春檬胤坪土纬傻奈蠢矗瞬簧耸胤频男模故茄≡裰С趾统聊?br /> 我对他这番评价不作言论。人毕竟是情感动物,看人待物总会因为情感而出现偏差。廖成是不是个值得付出的好男人,或许只有感受其中的郝守菲才最清楚吧。这个世界纯粹的感情本来就稀少,很大部分的婚姻不都是比较后选择一个合适生活的人选而已吗?
那个时候我和郝守宁已不在南方,樊邮芗易辶觯⒘艘晃幻诺被Ф缘暮烂徘Ы穑昭烊鞯氐彼逆拥堋:率胤圃蚣岢忠肓纬稍谝黄穑幌Ш图胰四址率啬⒎‘都不肯再通消息。只听说,廖成研究生毕业后去江南某国际都市的大医院工作,仍然和守菲一起。又听说,其实廖成能进那家医院工作,是郝家暗中施力的结果。
再怎么样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吧。当然,那些消息都只是听说。
他们的故事由他们自己讲述。
我只负责善待我的人生。
电影引发的惨案
这个城市的夏季漫长而闷热,六月初就有滚滚热浪的架势。正午时阳光直射,眩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小屋大概是因为远离产热巨大的市中心,周围环境幽静,绿化又做得不错,所以就算不开空调也不至于难以忍受。在科室里吹惯了冷气,我倒宁愿开窗通风,享受带着微热的夏日气息。
那里现在基本上成为我与郝守宁的恋爱基地。如果遇见其他人来避暑悠哉,郝守宁总是大言不惭地请他们尽快离开。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时我不禁尴尬,等他的朋友笑眯眯离开后忍不住开口教育他做人要厚道,结果被他文绉绉反驳一句“世间不厚道之最,莫过于充当电灯泡者”,于是怏怏闭口,从此对此事保持沉默。
樊罄丛粜Φ髻弊盼业拿嫠担蚶匆耘笥盐氐陌⒛浔局时热魏稳硕贾厣?br /> 我不由大窘。
“要不要吃水果?”
俩个人一起窝在沙发里,茶几上笔记本屏幕还在放着一部美国片的末尾。郝守宁突然靠近我,唇畔似有似无碰触着我的耳垂。
“冰箱里还有什么水果?”我表情认真。其实身心高度紧张,背部挺直僵硬化,纯属勉强镇定。
“唔,应该还有苹果……”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
“我去看看。”我一跃而起,头也不回直奔下楼。不用看也知道此刻身后的他必定在得意地笑。
从冰箱里取出两个苹果,我一边削皮,一边忍不住叹气。谢扬啊谢扬,你已经完全沦为郝大猫利爪下的小老鼠,捉了放放了捉,无药可救,无力回天。问题是,问题是,这竟是我自己一头栽下去充当这只被捕获的小老鼠!
因为那场意外,或许也是意料之中。
六一那天的晚上,郝守宁领着伪装成超龄儿童的我去电影院凑热闹。我们选了一部动画片,算是应景。结果看完后俩个人都觉得郁闷。情节陈旧,制作粗糙,对白更是让我吐血抓狂,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衰老得太彻底而导致童心泯灭以至于完全无法欣赏编剧的幽默。
走出电影院,我重重叹气,以舒缓心中的郁结:“我错了,我不该误以为自己还拥有一颗年轻的心。”
郝守宁大笑,捏了捏我的脸颊:“小孩子说大人话。”实在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喜欢上捏我脸颊这个动作,屡次抗议无效后,本人疲软妥协。
我给他一记白眼:“大叔,我知道你比我老。”
他佯装发怒,伸手再捏。我暴走,用手护住两侧脸颊,瞪大眼睛,无声谴责他的不人道行为。
“不如再去看一部?”他识相转移话题,“现在时间还早。”
我挣扎两秒,最终同意。
这次选了一部科幻片。他原本提议看恐怖片,被我毫不客气地抛去喜马拉雅山,勒令不许再提如此没有人文关怀的建议。我不怕亲手接触尸体亲手处理伤口,却恐惧于虚构的血腥暴力鬼怪幽灵。音效配上被特别强化的镜头,才是恐怖的来源。摆明了要投怀送抱,我才不做亏本的事。哼哼。
结果我哀怨地发现自己错得离谱。虽然该片划归为科幻类,可诡异恶心的场景着实不少,间或突然来个特写镜头,抑或音乐猛然重击,直接震撼我的脆弱胆怯的心脏。
“你这样也叫看电影?”郝守宁凑近我耳旁低语,无奈至极。
我左手紧紧扣住他的手,右手掌心横放眼前,透过指缝看大屏幕,一遇到可能出现恐怖的场景,立马合拢五指。
狠狠瞪他一眼,我没好气反问:“你有意见?”
“哪敢。”他故意低沉说话,眉目间尽是笑意。
嘁,要嘲笑就嘲笑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身心健康,其他的都暂时不管。而让我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依然坚持的原因是,这片子虽然不时给我来点胆战心惊,但塑造的人物是我大爱的类型,情节紧凑有料,而且不可否认那些让我畏惧的镜头其实很有技术含量。如果放弃不看,我估计我今天一晚上都会纠结。
连看场电影都能让我这么纠结。人生真是太不容易了。
片子最后,原以为女主角终于得救,我不自觉松了口气。谁料最后一分钟,剧情峰回路转。女主角依然逃不脱被黑暗吞噬的命运,寻她而来的男主角却看不见亦听不到她的呼救,亲手将最后一道代表光明的门缓缓关闭。然后大屏幕上出现“剧终”。
我盯着滚动的演员表许久,恶狠狠开口:“如果我是女主角,一定不放过那个男人。”虽然男主角很无辜。
郝守宁轻拍我的手背:“如果我是那个男人,一定会提前找到你。”
我一怔,然后轻笑:“说得好听。”
我们随人流方向朝电影院出口走。后面有人打闹嬉笑,不小心推了我一把,连带我亦往前一冲,踩了前面一个年轻女子的脚后跟。她回头,表情阴郁,精致的妆抵不过眉眼间因生气而皱起的细纹。
我忙说“对不起”。
“怎么啦?”走在她身侧略靠前的男人回头询问。
她瞪了我一眼,揉着被踩的部位,语调冰冷:“有人走路不长眼。”
“你怎么这么说话?”郝守宁先我一步出声,微微不悦,“她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我不厚道,脑海里首先冒出的一句台词居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