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希波克拉底的誓言
“不行。”我猛然回忆起食堂的菜总是比较咸,且油腻非常,“出去吃吧,附近好像有个粥城。”从现在开始,我立志做郝守宁的专属营养师兼家庭医生,决定晚上回去恶补相关理论知识。
“你来决定。不过,”他指着自己的病服,“我总得先回去换衣服吧?”
我笑得奸诈,边点头边摸下巴:“我觉得吧,你穿上这套衣服,越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了。”
他大笑,作势要捏我脸颊。“禁捏!禁捏!”我忙连闪几步,跳开远远的,叉腰鼓腮,坚决抗议。
“扬——”
突然听到赵琛气自丹田爆发出的高亢呼叫,我抽抽嘴角,停止和郝守宁的打闹,东张西望。
“干吗呢你?”果然见赵琛大步走来。
“下班啦?”见到他的招牌笑容,我突然心情舒畅。
“昨天才值班!”他瞪我一眼,“刚睡醒,准备出去吃饭。”
“小扬?”郝守宁不知何时靠近,轻轻搂住我的肩,语气询问,面带微笑。
“赵琛,我轮急诊科时的带教老师。唔,我跟你提过没?”我朝赵琛的方向一摊手,在心底补充:还是咱们出现感情危机时的心理顾问。然后对赵琛介绍:“郝守宁,嗯。”一边用眼神示意:你知道的,我男朋友嘛。
呃,我比较害羞,大家意会就好。
“赵医生。”
“郝先生。”
他们礼貌又客气。我忍不住无声干笑,内心抽搐。
赵琛瞥我一眼,关心地问:“郝先生在住院?”
“嗯,他有点不舒服。”我模糊回答。对于郝守宁来说,赵琛属于陌生人,他应该不愿意不熟悉的人知道他的病情。
“我们也要去吃饭,不如一起?”郝守宁突然建议。
“也好啊。”我似乎好一阵子没有与赵琛联络革命感情,觉得此建议非常不错值得执行,于是很不客气地吩咐赵琛,“你在正门口等我们一会。”完全无视赵琛会不会有意见。
当然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有意见的。“没问题。”他当即点头。
看吧?
郝守宁提议去海鲜楼吃饭。我坚持去粥城。海鲜是什么东西?高蛋白食物!他以为自己的健康还如当初,可以肆无忌惮?
他拽紧我的手,忽略我的铁青脸色,朝赵琛微笑:“走吧。”
我不理解他的固执,几欲发火,若不是考虑到赵琛在场,早拂袖而去。
赵琛不了解状况,见我连眼神都喷出愤怒的火焰,不停打量我,用目光示意他的满腔纳闷,却仍很客气地点头回答:“好。”
海鲜楼离医院正门不远,走路五分钟就能到达。可这五分钟于我是活生生的煎熬。憋着一肚子的气,还有满满的委屈,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可是看到他含笑与赵琛交谈时,却变成心疼。
他们随意聊天。话题衍生路线基本如下:“在哪里高就”、“当医生比较辛苦”、“股票行情不太好”,然后俩人的态度由开始的疏离转为一同感慨“这年头赚钱都不太容易”。才五分钟的路程。
男人真神奇。
要了一间小包厢。郝守宁邀请赵琛一同去点菜,将我扔在包厢里。这算什么世道?我从怒气沸腾到哭笑不得。
他们融洽回归。郝守宁在我右手侧落座,看我一眼,笑着说:“小扬那臭脾气,肯定让你费心不少。”
“可不是。”赵琛大笑,“看来你感同身受。”
喂喂,你们俩个,什么意思啊?我给每人一记白眼。
菜陆续上桌,还开了瓶白酒。样样海鲜,在我眼里,道道都是催命符。我赌气不说话,亦不起筷。郝守宁大概是狠了心要与我作对,继续忽略我的无声抗议,一边同赵琛谈笑,一边时不时给我夹菜。
“赵医生,敬你一杯,感谢你一直以来对小扬的照顾。”他举杯。
我大惊,猛然抬头。
“干吗这么客气?”赵琛大笑,亦端起酒杯,“她虽然是我学生,不过我一直拿她当朋友看待。既然是朋友,谈不上谁照顾谁。”
然后俩人一饮而净。
“不许喝酒!”我终于回神,夺下郝守宁的空酒杯,“要敬我自己来敬!”
“哎唷,这么快就管起喝酒来了。”赵琛笑得狡黠,“这是男人间的事,你一边吃菜去,别管、别管!”边说,边将自己的酒杯重新倒入白酒。“来,郝守宁,我也敬你,是个男子汉。谢扬丫头别的不行,运气倒是好。”
我立马瞪眼,却一时不备,被郝守宁取回酒杯。“小扬,今天你就乖乖吃菜。”他的目光对上几乎抓狂的我,温和却执着。
为什么?我无声询问。
他却调开视线,再度与赵琛拼酒。
我颓然沮丧。
闹腾到八九点才结束晚饭。赵琛已是微醉。倒是郝守宁,看不出面色变化。我不禁惊讶他的酒量。
与赵琛分开后,我陪郝守宁回肾内科病房。一前一后,我在前方自顾自走着,不愿理睬他。
“小扬。”他握住我的手,被我甩开。“生气了?”
“没有。”我扯开嘴角,“没有,没有,我干吗生气?”我已经气疯了,气到完全没脾气了。
“小扬,我饿了,我们去喝粥,好不好?”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我差点暴走,“刚从酒店出来,你就饿了?那谁晚上非得去吃海鲜的?又是谁灌下半瓶白酒的?”
他微微叹气:“我几乎没有吃那些海鲜。”
仿佛是即将爆发的火山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雨夹冰雹浇灭,我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傻瓜。”他揉着我的头发,眼底是深深的宠溺,“我心里有数的,你别太担心。现在陪我去喝粥,好不好?”
可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我很想扒开他的脑袋,看清楚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不过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他也会直接跳过,选择沉默。倒是第二天我收到赵琛的短信,他说:这个世界好男人不多,你能遇见一个简直是幸运,好好抓紧,千万别松手。
嘁,我当然知道郝守宁是绝世好男人,还用得着提醒?不过让我奇怪的是,他们才一面之交,赵琛怎么就如此肯定郝守宁的品性?
再次证明,男人是神奇的动物。
我们的队伍向前进
因为转道去粥城,回到肾内科时已过了11点。早有护士通过登记留下的联系方式打电话来询问。查房时病人不在可是大事。若病人私自外出遇到事故,医院方面亦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当时郝守宁抱歉解释说在外面吃饭,很快就回去。
所以我们经过护士站时,特意跟值班护士汇报一声。年轻护士瞥了一眼,没好气说:“你们这样子不遵守医院制度,我们很不好管理的。”
“嗯,嗯,我们下回一定注意。”认错态度最重要,我媚笑,用力点头。
走廊里只剩下我与郝守宁的脚步声。我吐吐舌头,压低嗓音:“真安静。”
“确实不早了。”他微微蹙眉,“这么晚,你回去安不安全?”是我死活坚持要先送他回病房,再自己回寝室。
我噗哧笑出声:“我住医院内呀,能有什么危险?”从内科楼到寝室楼,再怎么晃悠,十分钟也能挪到了。“晚上早点休息。我明天要连着上两台手术,中午可能就过不来了。”一想起惨淡的现实就使我忍不住内心哀怨,满目悲凉。
他笑起来:“难道我还需要你时时刻刻盯牢了看?”说着,推开病房门。
灯是开着的。
窗前站着一个穿军装的背影,大概是听见声响,转过身。“回来了?”声音传来,带着些微疲惫和欣喜,但更多的是平静无澜。
“爸爸。”郝守宁显然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我心底咯噔一下。幻听?为啥隐约觉得郝守宁并不欢迎他爸爸的出现?我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对着只见过一面的正宗家长微笑:“真对不起,不知道您在等,不然我们就早点回来了。”
家长朝我略一点头,再看向郝守宁,神情似有不悦:“生病了就别总往外跑。”
郝守宁不置可否地笑。
场面兀地冷清。我瞄一瞄郝守宁,再看一看对面的家长,不由无声叹息:“我先回去。你们慢慢谈吧。”然后朝家长很礼貌地说再见。
“我同你一起走。”
嘎?我一时掩饰不住惊讶,好一会才“啊啊”了两声,犹豫确认:“您跟我一起走?”他难道不是一直在等郝守宁回来,不是应该非常希望与儿子谈谈心说说话麽?
家长负手走近几步,面带笑意:“走吧。”只是在擦肩而过时,看一眼郝守宁,便迈步走出了房间。
我一头雾水,更惊讶于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匆匆对郝守宁说了声“晚安”,赶紧跟上家长的速度。
电梯里,我小心翼翼站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开口说话。
“我可以叫你小扬吗?”家长先出声,打破诡异氛围。
“当然可以。”我赶紧迎上自认为甜美的笑容。
“我看也只有你能看住那小子了。”家长对我的态度倒不严厉,虽然脸上未见笑容,但语气温和,还算几分亲切,“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您别这么说……”我受宠若惊。
家长露出极浅的笑意:“小扬今年多大了?看上去很小嘛,已经在医院工作了?”
果然还是要进行户口调查啊。我内心惆怅,神色镇定:“我读书早,所以年纪稍微小一点。明年本科毕业,现在是实习。”
“当医生好,当医生好。”家长连连点头。
好啥呀,累死累活,风险大成本高,付出不抵回报。当然我只敢在心底叫嚣。
“那依你看,守宁现在的情况如何?”
我一怔。连个铺垫转折都没有,就直接跳跃到如此重大严肃的问题上,叫我一时如何反应是好?
“没关系,你尽管说,不用怕。”
这口吻,像极了首长谆谆教育下级,像极了当初课堂上,老师鼓励同学回答问题时的用词。
我不禁微微叹息,收敛笑容,表情认真:“我们都希望他能没事,但很多时候,希望带来失望的概率却更大。”所以梦想成真永远是个美好的词。“关于他的身体状况,或许伯父已经从黄主任那儿了解了更为详细的信息。既然已成事实,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他一起熬过去。而伯父能做的……”我呼出一口气,“伯父,您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底了?”
静寂无声。正当我惴惴不安时,突然听到两声“好”,缓慢却有力。“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他总算露出和蔼笑容,“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与我联系。咱们各自行动,定要将这个难关攻克下来。”
呃,果然是军人气派。这最后一句,怎么听怎么像是攻占战略要地的感觉。我堪堪忍住立正敬礼的冲动,回之以灿烂的笑脸。
回到寝室已近半夜。
阿涵已经躺在床上酝酿睡意,瞥见我这会儿才踏进寝室,纳闷问了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自与郝守宁在一起后,我在寝室待的时间渐少,但每晚尽量保持10点左右赶回寝室。
我放下背包,走至寝室稍微宽敞的中央,对上阿涵的目光,只觉得满身疲倦。扯了扯嘴角,不知从何答起,唯有一声长叹。
正巧刘雅洗漱归来。我让出空间,冲她笑笑,与她擦肩而过。
“小扬在泌尿外吧?这么晚回来,是上肾移植了?”她随口询问,有客套礼貌的成分。
“……唔……”我不承认亦不否认,“你现在在呼吸内?”“在妇产科。”呃,我谈恋爱忙昏头,自然就减少与寝室成员的交流,记错了不足为怪。
“妇产科可不是个好待的地方。”我开玩笑。
“还好。”她欲言又止,扭捏了会,到底开口,“小扬交男朋友了?”
这个问题麽,我从不曾刻意隐瞒我恋爱的事实,但也未到处宣扬。不过医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准我一小小实习生,不小心亦位列八卦范畴。毕竟郝守宁为人处事,在我这等平民看来,仍偏高调。或许他并未意识到。
我点头。
“我听师姐说他天天来接你下班?呃,那个,你在妇产科实习过嘛,她们就认得了。”看神情,想必她既好奇却又不好意思问。
我在心底扼腕长叹——妇产科果然是我的噩梦源泉。
“没那么夸张。”我乔装轻松无所谓,“别听她们乱说啦。我先去洗澡哦。”说罢,挤出一个强笑,赶紧逃去公共浴室。
肾移植术
泌尿外科最后一天实习。
八点交完班,查房结束,我就直奔外科楼顶楼的手术室。先在入口领了衣柜钥匙,去更衣室脱了白大褂及外衣,换上手术室专用的小衣,寻找指定的第X号手术室。本组的手术在第15号手术室,肾移植的取肾手术在第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