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宫事(女尊)
颜莘气极,扬手又是一个巴掌。
莫璃一向受宠,屋子里的人都没想到他会当着众人的面接连被打。但见颜莘盛怒,也没有人敢出声,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莫璃左颊上渗下一缕血丝,也不去捂脸,住了许久,方狠狠咬牙道,“不过为了一个贱人。”。
颜莘猛然想起他说过南书曾把芮叶克死了的话,只觉喉咙一阵发紧,心里揪着。
半晌,方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道,“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太子府去。”
满屋子的人都慌了。莫璃自从进了府,便是生嫁死养,老死不得离开的。如今若是被赶出去,不仅会为人所不齿,这后半辈子怕都是不知该何去何从的。
眼见屋里人都跪下了,莫璃也有些急。他涨红了脸,吐出几个字,却在颜莘看来,好像是心里不满,惹得她更怒。人一到看不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好便全抹去了,各种不好的事情都翻涌出来。颜莘想起他平日骄奢跋扈、无事生非、胡搅蛮缠、心狠手辣,如今还有这嘴硬的毛病,心下更烦,便连连叫人拖他出去。
见颜莘没打算改变主意,屋里的人这才连忙动手,往外拽他。
莫璃揶揶喏喏了几句,在一众人等的推搡和拉扯中,听得不甚清楚。更难以平息颜莘的怒气。
颜莘赶走了莫璃,心里有气,也没觉得不妥。这边担心世宗的身体,于是用了膳便又进了宫,看了世宗,并禀报了祭太庙的情况。
好在这几日天气有些转暖,世宗的病情也有了好转,已经不用整日卧在床上,可以下地了。但因为和颜莘多说了些话,又觉得乏了。颜莘无奈,也只好退了出去。又转到凤栖宫,看了凌皇后。
到晚膳时,安乔过来向颜莘禀报,说莫璃被莫玄素接了家去。
颜莘不置可否。
这一日,若韵趁替颜莘整理衣装的时候,道,“殿下,今日皇后叫了太子君过去。”
“哦,”颜莘手下不停,“都说什么了。”
“听宫里的人说,是为了殿下前日跟皇后说要求几位侍书停药待孕的事情。皇后数落了太子君。”
“他怎么说的。”颜莘语气里仍旧没有任何感情。
“皇后跟太子君说话的时候,并无别人在场。咱们的人在外面,只听到太子君说对不住殿下。没有其他的。”
“知道了。”颜莘顿了顿,犹豫道,“你先下去吧。”
“是。”
“回来。”
“是。”
颜莘想了想,道,“继续安排人看着,一有动静马上来回我。”
其后几日,颜莘觉得真是烦得不能再烦了,各种麻烦事情接踵而至。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在这个时候和凌皇后说那事了。如今凌皇后虽然是答应了,但心里恼火,不仅骂了吟竹,连她几次去凤栖宫都被夏岚忧心忡忡地拦了,只说凌皇后有些不舒服。颜莘却知道他是不愿见自己。
颜莘懊悔自己不该惹父后生气。可是想去赔罪哄哄他老人家,又没法开口。因为这事情原本也是在她的计划之中。
更何况她总觉得这事儿谈不上对错。
最令她郁闷的却是另一件事。
颜莘有一日从凤栖宫出来,却被贤侍君请了去。
到了贤侍君那里,却见门前派了人守着。这才知道贤侍君被禁了足。
原来这段时间以来,多家朝臣向世宗求亲,求世宗下嫁燕郡公主。
世宗前日叫了贤侍君去,和他商量映亦的婚事时,起初心情好得不得了。因映亦也在,便想顺便问他想法。偏生映亦年少不经事,又娇纵惯了,一时激动,却把自己和朗曼的事说了出来,又声称非嫁给她不可。世宗十分生气,这才迁怒了贤侍君,把他和映亦都禁了足。贤侍君一时无法,想起颜莘一向喜欢映亦,便来求颜莘。
颜莘没料她这个弟弟竟然是死心眼得不行。郎曼对他毫无想法这么多年,他居然也丝毫没有动摇。
她也只好把郎曼的想法跟贤侍君说了。
不料贤侍君却没太惊讶,只是摇头。也不说为什么,只求颜莘,让她帮忙在世宗面前说说自己好话。
颜莘只得答应了他。又告诉他这事不能着急,得等世宗心情好了再说。末了又劝他放心,她自会照顾好映亦。
不料当日下午世宗便又急召她进宫。一开口便问她是不是知道映亦和郎曼的事情。
颜莘无奈,只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待说完了,也不敢问世宗想法,只好站在那儿等世宗开口。
世宗却沉思了一会儿,思忖道,“得要映亦死心。”
颜莘心里一惊,便假作提个建议道,“母皇是说,寻个理由,把她谪了出京?”
世宗果然冷笑,道,“莘儿。朕怎么放心把这万里江山,交给你这么个心慈手软的人。”
颜莘惊惧,忙跪下道,“母皇说的是。儿臣知道了,儿臣这就去办。”
世宗又想了一会儿,嘱咐了些事情,这才挥手叫颜莘退下。
颜莘按照世宗的意思,寻了个因由,将郎曼治了个罪,处死了。
回头和贤侍君再说起此事,贤侍君却苦笑道,“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定然是这个结果。”
颜莘这才知道先前贤侍君为什么不说话只摇头。心倒果然还是自己肤浅。
不料二人正在说这事,却见颜映亦从外间奔了进来,一脸绝望。
从那天后,颜莘几日的梦里都是那一刻,颜映亦那写满了决绝的脸,和那句“皇姐,我恨你。”
柳塘新绿却温柔1
三日后。羡如阁。
吟竹坐在颜莘对面,见她心不在焉地几次搁下手里的书卷,往窗外看,又皱着眉头,低低叹了几声。
他站起身,接过若韵刚从一边炉上的提起的一壶热水,给颜莘手边的茶添了,这才侧立一边,小心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颜莘抬头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又一声叹息。
吟竹转脸看了看若韵。颜莘的人他是不敢随便支使的,只好轻声提示道:“殿下?”见颜莘抬头,他便向周遭侍候的几个人的方向大略做了示意,见颜莘不解,又笑道,“臣侍是有话想和殿下单独说。”
颜莘这才恍然,挥了挥手,叫人都下去。
又勉强道,“你别在意,我这两天脑袋有些迟钝。”又叹了一口气,示意吟竹在自己对面坐下,自己却垂了头去。
吟竹坐了,含笑问,“殿下在这两日里,在我阁子里待着,可不是不停地叹气。看得臣侍都心疼了。”
话一出口,自己便觉得有些不妥,待略有些尴尬地看颜莘,见她稍稍有些诧异,便掩饰笑道,“臣侍失礼了。”
颜莘只苦笑一声,复又不再说话。
吟竹知是她无心考虑自己唐突之事。便索性道,“殿下可是为了燕郡公主之事难过。”
“你怎么知道。”又叹一声。
吟竹笑,“殿下昨夜梦里,都在喊燕郡公主的名字呢。”
见颜莘稍有些动容,又趁热打铁接着道,“殿下何不说给臣侍听听,臣侍或可帮殿下分忧。”
颜莘抬头,正看见他一脸热情地看着自己,一副认真的表情。
她心里动了动,想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让他去试试,或许真的能帮上忙也未尝不可能。反正结果也不能更坏了。
于是便把映亦倾心、郎曼回拒、世宗知晓、自己遭恨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末了慨叹道,“本来这事情是有办法解决的,完全可以皆大欢喜。只是这郎曼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连映亦都看不上。如今倒好,把命折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又闷闷道,“还害得映亦不理我了。”
吟竹有一句话冲到嘴边,想了想,又使劲咽了回去。只沉默不语。
颜莘没看出来,想了想,又道,“这事儿,我也是觉得母皇的手段高压了些。只是谕旨是我颁的,倒教我夹在两边,好生为难。”说罢又叹了口气。
吟竹忙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陛下的意思,殿下怎么能不照办。依臣侍看来,这事儿,实在是因为燕郡公主不懂事。”
颜莘抬头看他,“你这样想?”
“臣侍觉得,燕郡公主怕是不解陛下的意思,以为是殿下的主意。殿下是不是也没和他解释清楚?”
不等他说完,颜莘好像是带了哭音打断道,“我哪儿有机会和他解释啊,他都喊恨我了。”
吟竹见她语气完全不似平时冷静沉着,竟有些小孩子脾气爆发,心里一股宠溺感直线上升,便笑道,“殿下自然可想办法和公主解释清楚。”
不待颜莘出声,又道,“郎大夫也有不是。”顿了顿,他严肃道,“既然得到公主倾心,他就该放下私人感情。”
他故意含糊措辞,见颜莘没听明白,心里有一丝失望又有些释然,“不管如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当面回拒公主,毕竟是对公主不恭。死有余辜。况且事情已经发生,也无法挽回,殿下又何必为这样目无君上的人自责难过。”
几句话说得颜莘心里好过了些,便问道,“表哥,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吟竹见她脸上一丝依赖的表情,心里十分受用,笑道,“殿下理应和公主解释清楚。”
“可他不理我啊。”
“那臣侍自当代劳。”说话的人一脸自信。
第二日一早,颜莘上朝。她离开不久,吟竹也起身,乘了一抬软轿,去了贤侍君的云宁宫。
颜莘下朝,去了凤栖宫。多亏夏岚帮忙,这两天好不容易哄得凌皇后肯见自己了,又叫了太医问了凌皇后的病况。
凌皇后原本是不明就里的。他心里除了世宗,便也就这小两口了。而如今觉得颜莘薄情,吟竹不争气,给自己折腾出了这么大的状况。一股急怒攻心,当真是病倒了。
但这几日里世宗说,颜莘求,夏岚劝,他自己又是长于世故人情的。所以到了后来,也就当真是对这种状况无可奈何,只得由着她们去了。
见父后身体并无太大状况,颜莘心里一块大石头便落了地。因为惦记着吟竹和映亦的事情,她有些心不在焉,又怕凌皇后看出来担心,便强打了精神说了些话,末了也不敢久留,便退了出来。
颜莘回了太子府,匆匆换了便服,便坐在那儿等吟竹。又命人在府门口等,吩咐一旦吟竹回来了,马上把他拦到万福阁里来。
直到过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快到了午膳时间,外面才有人过来通报,说太子君回来了。
又说除了太子君自个儿,还带了燕郡公主。
颜莘十分高兴,她想既然吟竹能把映亦带来,自然是说通了。
映亦小的时候常常请了世宗口谕,来太子府玩。但自从自己有了侍书,可能是因为颜莘一直忙着,也可能是不方便,他便再也不过来了。
因为映亦从小便喜欢缠着自己,所以很长时间不见他,也没觉得难过,更没觉得意外。人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在乎,失去了才会想要珍惜。颜莘心里暗暗地想。
吟竹拉着颜映亦的手进门。见了颜莘,二人均行礼。
颜映亦只低低的叫了一声“皇姐。”便低了头不再说话。
颜莘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去看吟竹。吟竹见颜莘看向自己,忙含笑点头,示意无碍了。
颜莘这才长舒一口气,笑道,“映亦好久没过来了。”
颜映亦脸红道,“我……是大表哥……皇姐夫,求了母皇的。”
吟竹见她二人之间尴尬,便对颜莘笑道,“臣侍从云宁宫出来,又去了延绥殿求了陛下恩准,这才带了公主来太子府。有劳殿下久候了。”想了一想,又道,“臣侍很久没见公主,也想叙叙旧。所以想请公主在太子府住上几日。臣侍已经跟陛下求了恩典,因事先未禀告殿下,望殿下恕罪。”
颜莘忙摇头道,“这是好事。”又问颜映亦道,“你父君没说什么。”
颜映亦只摇摇头。
过了许久,才又抬头冲颜莘喊“皇姐”。
见颜莘看他,又凄凄续道,“皇姐,你不知道,映儿多委屈。”
颜莘只觉眼眶一热,“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颜映亦想说什么,却正撞上旁边吟竹的目光,见吟竹蹙眉示意他不要多说,方忍了忍,不再说话。
颜莘只当作吟竹是要他不要再提自己处死了郎曼的事情,心里对他有些感激,又有些愧疚地冲颜映亦道,“是皇姐对不起你,虽说是母皇的命令,也是皇姐做的。他虽说为人固执,但这也毕竟也打破了你心里美好的想念。”
颜映亦闻言,眼里圈了泪珠儿,眼看沥涟而下。
吟竹见二人如此,忙笑着嗔怪颜莘道,“出宫时,本来说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偏生殿下又想着提起。可不叫臣侍白忙了一头午了。”
颜莘闻言,竟伸手去拉吟竹的手,攥住,笑道,“你哪里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