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之夏





  汪濯沸看着邱懿南:“我让他跟你们走,是我不想让他给别人背黑锅,是我对你的信任。你带走他,是查清真相,为他洗脱冤屈,而不是给他定罪……你可以做到吗?”
  邱懿南严肃地点头:“查清真相,是我们的责任。”
  他身后的一群警员,包括身边的费仁,都露出坚定的神情。
  汪濯沸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有,请你保证……”他深深看了端木瞬一眼,“保证他毫发无伤。”
  邱懿南忽然有点感动。
  “放心,”他点头道,“保护他的安全,也是我们的责任之一。”
  牵着端木瞬的手缓缓松开,垂下,在紧贴着裤腿的地方攥成一个拳,攥得很紧,几乎戳破掌心。
  端木瞬忽然有些不舍,他回头看看汪濯沸:“阿濯……”
  汪濯沸朝他笑笑,他的笑容像夜色一样温柔而令人心碎。
  端木瞬咬了咬牙,回头,往前踏出一小步。
  “等等。”费仁突然说。
  端木瞬诧异地看他。
  费仁从腰间套出一副锃亮的手铐。
  端木瞬和汪濯沸都怔住了。
  邱懿南说:“没办法,这是规矩。”
  他话音未落,费仁已经将手铐扣在了端木瞬的手腕上。
  冰凉的金属接触皮肤的触感,一下子击破端木瞬脆弱的防线,他竭尽全力控制着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知道,要是自己一哭,汪濯沸也许就真的不会让他走了。
  房门外,端木家的姐妹已经哭成一团。
  汪濯沸竭力忍着不去看端木瞬的手腕,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
  “别怕,回头我就让成利过去。”他说。
  费仁忽然又笑了笑。邱懿南怕他又说什么出格的话,连忙说:“这个……成律师和高局长关系密切,这一系列的案子,一开始也和他或多或少有点关系,所以……照规矩,在这个案子上,成律师需要回避。”
  汪濯沸看着眼前的情景,长长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好,我再问你一遍,昨天下午三点到七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做什么?”
  审问室里,费仁和邱懿南坐在桌子的一边。桌子上一盏一百瓦的台灯亮堂堂地照着端木瞬的脸,端木瞬被照得发晕,只好低头躲着灯光,碎碎的留海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而他的身边,坐着他的代表律师——一脸油光的秃顶老杜。
  “问你那,昨天下午三点到六点,你在哪里?干什么去了?”费仁咄咄逼人。
  “这个……费警官……”老杜擦了一把额汗,“这个问题他刚才已经回答过五遍了。”
  费仁一瞪眼:“我就是要他回答第六遍,看看跟前五遍有什么出入,才能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你做过重大刑事案吗?怎么连这么基础的审问也不知道?”
  一句话戳中老杜痛处,老杜捧着玻璃心讪笑。
  一夜未眠,端木瞬已经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我在街上闲晃。”
  “晃了哪些地方?”
  “马路……步行街……乱七八糟的商店……琵琶湖边的公园……”
  “逛马路逛四个小时?你是女人吗?以前让你去菜场买根葱你都不肯,你什么时候转的性子?”
  端木瞬低着头不说话。
  “这个……”老杜战战兢兢地插嘴,“男人也可以逛四个小时马路的。”
  邱懿南咳嗽了一声,问道:“你想想,逛马路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比如去过什么店,买过什么东西,是刷卡还是现金,如果是用信用卡的话,找到你的签单,一切就好办了。”
  端木瞬摇了摇头:“我没有买东西,就在麦当劳买了一杯热巧克力,用身上的零钱买的。”
  费仁:“你怎么还喝那东西?怎么不胖死你?”
  “这你也要管吗?”端木瞬抬头看了他一眼。
  费仁发现端木瞬有点生气了。发火和生气是两回事,发火来得快去得也快,生气则是一个漫长而持久的过程。端木瞬经常发火,但是很少生气,因为他的脾气在发火的时候都发泄掉了。而他一旦生气,可以三天三夜不理人,用棍子捅他都没反应,至于不开口说话什么,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费仁不敢冒这个险,让端木瞬三天三夜不说话。
  于是费仁乖乖闭嘴。
  邱懿南有点意外地看看费仁,又看看端木瞬,循循善诱:“还去过具体什么店吗?”
  端木瞬想了想,慢慢回答:“我在书城看了一会儿书,关于明年司法考试的……在电器行试玩了一会儿Wii的游戏……还有,在一家婚纱摄影店门口看人家给新娘化妆……”
  费仁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忍住了,喉结上下翻动了一下,发出一记古怪的声音。
  “那晚上呢?在哪儿吃的晚饭?”邱懿南接着问。
  “路边摊,麻辣烫,在步行街后面的一条小马路上,挺有名的。”
  邱懿南点头:“我知道那家,回头派人去问问,看看店里的人记不记得你。”
  端木瞬“嗯”了一声,继续回忆:“天黑了之后,我就一个人坐在湖边公园里,坐到半夜,回的家。”
  费仁哼哼:“倒没人打劫你。”
  “我身上没钱。”
  “劫色不行么?”
  端木瞬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答话,费仁忽然笑了笑,说:“不过,就你这个姿色,也只有你们汪老大看得上。”
  一反常态的,端木瞬没有脸红,也没有炸毛,而是沮丧地垂下了头。一刹那间在他眼中出现的失落和无助,竟让费仁有点愧疚起来。

  第70章·汪彤儿的证词

  汪彤儿坐在警局宽敞明亮的接待室里,清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百叶窗射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为她原本就俏丽而优美的侧面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色轮廓。
  邱懿南和费仁站在门外,睁大了眼睛朝里看。
  汪彤儿低着头,正在向接受报案的民警轻轻诉说着些什么。她有着很好的涵养,说话的时候嘴唇掀动的幅度很小,背脊挺得很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紧张,她的眼睛始终注视着眼前的一小块桌面。叫人看起来我见犹怜。
  “又听不见,你凑那么近看什么看?”费仁似乎一肚子不满。
  门上的玻璃窗有点小,邱懿南的脑袋几乎和他的脑袋挨在了一起。费仁熬了一夜,隐形眼镜有点干,眼睛正不舒服着,伸手使劲揉。
  “眼镜不舒服就去拿出来。”邱懿南目不转睛地看着接待室里的汪彤儿,说,“早叫你不要这么爱美,配副眼镜又怎么样?当警察的,熬夜是家常便饭,戴隐形眼镜很不方便的。”
  费仁斜了他一眼:“要你管!老子就是不喜欢戴眼镜,四眼田鸡,难都难看死了。”
  邱懿南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你再揉,睫毛就要揉秃了。或者你觉得金鱼比田鸡要更加好看一点?”
  费仁一愣,悻悻地放下了手,小声嘀咕:“我是金鱼,那汪老大是什么?长颈鹿?骆驼?又不要走沙漠,睫毛顶个屁用。”
  邱懿南有点好笑地看看他:“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在吃醋。”
  “老子是直的,要吃也不会吃你的醋!”费仁把脑袋移开了一点,将目光投向走廊那一头,正在和老杜说话的汪濯沸。
  邱懿南依旧看着接待室里面,有点感慨地叹道:“汪濯沸的妹妹,真的很漂亮。”
  费仁突然笑了一下:“不要告诉我你转性,开始改喜欢女人了。”
  邱懿南又看看他:“你怕?”
  费仁瞪眼:“滚!”然后补了一句,“老子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老师到你家。”邱懿南及时跟上。
  费仁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来。一笑笑得眼睛疼,眼泪直流。
  邱懿南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又望了一眼汪彤儿,说:“看她这个样子,又有谁能联想到,她会是一连串谋杀案的幕后主使。”
  费仁又是一愣:“现在就下定论,会不会太早?”
  邱懿南笑笑,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我也只是说说,在目前这个阶段,谁都有可能是真凶,谁都不能放过。”
  费仁快走两步跟上他:“总不会是瞬瞬那个猪脑子吧。”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汪濯沸跟前。汪濯沸没听到前半句,只听见费仁说“瞬瞬那个猪脑子”,便不太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费仁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
  汪濯沸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转而问邱懿南:“怎么样?”
  邱懿南朝他点点头:“等我们的同事出来再说。”
  话音刚落,接待室的门打开了,汪彤儿跟在民警后面低头走出来,然后朝大门口走去。不知是否有意,她没有回过头,因而并没有同汪濯沸打过照面。
  费仁看了一眼汪濯沸,说:“怎么不过去打声招呼?到底是亲兄妹,都一个星期没见了,你也不记挂她?”
  汪濯沸的语调平淡如水:“她是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现在大家都很忙,就不必耽误时间。”
  费仁冷冷一笑:“你在乎的就只有瞬瞬吧?”
  汪濯沸没理他,而是向邱懿南道:“可以让我知道彤儿来说了些什么吗?”
  邱懿南点点头:“我去问问。”说着就快步离开了。
  费仁看着他离开,对汪濯沸耸了耸肩,说:“汪老大,别怪我多嘴……你和你妹妹,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很像。”
  汪濯沸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比如不择手段,比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比如……为了自己唯一在乎的人,不顾他人死活。”
  “我和她不一样。”汪濯沸淡淡道。
  费仁摊手:“是不太一样,不过……”他停了停,望定汪濯沸,“我本来以为她也喜欢瞬瞬,为了跟你抢,才搞出这么多事,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汪濯沸又看了他一眼。
  费仁的眼神突然有些遥远:“喜欢一个人,应该不会把他往火坑里推吧……”
  汪濯沸的脸色好看了点:“难得你说句人话。”
  费仁怒:“那我平时说的是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想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费仁自知失言,立即乖乖闭嘴。
  过了一会儿,邱懿南回来了,并告诉他们,汪彤儿果然是为了昨天高局长的事来报案的。她提供的证词虽然有点荒谬,却并没有出乎汪濯沸等人的预料。
  她说她和端木瞬在码头接了高局长,在西区警署门口下车,可高局长突然表示不想自首。汪彤儿拧不过他,两人在街角僵持了一会儿。很快端木瞬回来,见高局长拒绝自首,便提出想单独劝劝他。随后他们一行三人便到了出事的烂尾楼,端木瞬说废弃工地比较危险,让她在楼下等着,自己带着高局长上了楼。
  她在楼下等了大约十来分钟,正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到一声巨响。跑过去一看,就看到高局长浑身是血的躺在一堆废墟里,一看就知道没救了。
  她害怕极了,没等端木瞬下来就赶快逃走,然后在同学家寄宿了一宿。直到今天早上才鼓起勇气前来报案。
  汪濯沸听完,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在他的身后,刚才一直被众人无视的老杜已急得大叫:“这……这也太瞎扯淡了吧!”
  费仁看看他:“说话注意,讲这个故事的人可是你老板的妹妹。”
  一听这话,老杜立马不作声了,小心翼翼地看着汪濯沸的后脑勺,好像想通过观察后脑来推测他是否生气了一样。但尽管嘴上不说,心里却始终不爽——端木瞬跟了他大半年,为人如何他已十分清楚,要说端木瞬会杀人,就是打死老杜,他也不会相信。
  老杜涨红着一张脸,目光焦躁地在面前几人身上转来转去。
  邱懿南轻轻叹了一下,问道:“一边是妹妹,一边是……”他本想说恋人,但又怕这么说有点鲁莽,汪濯沸和端木瞬毕竟没有明确地确立关系,加上眼前还有个看起来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惊吓的老律师,说到这里便停了停,含糊地带了过去,“……你愿意相信谁?”
  汪濯沸看了他一眼,好像他这个问题相当的多余。
  邱懿南点点头:“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她说的是假话。”
  费仁接口道:“倒是有一堆证据证明她说的是真话。”
  老杜颤巍巍地跟上:“要……要是再加上汪小姐这个证人……只怕……只怕……”
  他没把话说完整,但是他后面想说的,大家早已心下了然。
  汪濯沸沉默良久,终于问道:“邱队长有什么想法?”
  邱懿南想了想,认真回答:“站在警务人员的立场,在没有切实证据支持的情况下,我不会偏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那站在个人立场呢?”汪濯沸又问。
  邱懿南笑了笑:“这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
  汪濯沸又沉思了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