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之夏





退挡欢恕?br />   汪濯沸把头垂得更低:“我没法看着别人开枪打他……真的……哪怕知道是假的,我也看不下去……我宁可……”
  那边,邱懿南像是安排完了布署,走过来,正好听到他们的这段话。
  “等到事情全部结束,再跟端木好好谈谈吧。相信他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你为他做了那么多,我们这些外人看着都感动,他作为当事人,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一定会理解的。”邱懿南说。
  汪濯沸没有回答。
  费仁看看他:“都好了?”
  邱懿南点头:“都好了。现在就等他们出现,来个瓮中捉鳖。”
  费仁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大冬天的,不知哪里飞来一只飞蛾正绕着走廊的一盏白炽灯飞个不停。这只飞蛾很大,翅膀上有着斑斓的花纹,打到灯罩的时候,发出“啪啪”的声音。
  “真的会来?”费仁问。
  邱懿南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汪濯沸,没吭声。
  汪濯沸疲惫地说:“会来的,一定会来。这才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不来亲自验收成果,不符合她的个性。”
  费仁摸了摸鼻子:“以她的聪明才智,倒猜不到这是一场骗局?”
  汪濯沸苦笑了一下,终于从手心里抬起头,他的眼圈有点红,看不出是哭过还是被压出来的。
  “她是聪明,可是她更骄傲。凡事不亲眼见证就不放心,她从小就是这样。她让居群带了摄像头和监听器,不就是想亲眼看着我和小瞬反目么?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还有最后一步,她一定会亲自出面。”
  费仁叹道:“为什么同一个母亲,竟然会……”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种事情谁也讲不定。”邱懿南说,“不过,亲生妹妹就这样坐牢,你真的忍心?”
  汪濯沸站起来,朝病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说:“她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我没教好她,我也有责任。如果能让她在里面好好重新学习怎么做人,也算是我这个哥哥能为她尽的一份责任。”
  邱懿南和费仁对视了一眼,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汪濯沸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望。端木瞬的病床在屏风后面,他看不到,于是失望地走回来。
  费仁安慰道:“好了,你要送的花,我已经托护士放进去了,他醒过来就能看到的。别纠结了。”
  然后不由分说拽了汪濯沸就往外走,边走便说:“等到明天事情结束,你就把你的宝贝瞬瞬带回家,跟他从头到尾说说清楚,包括你喜欢他这件事,你到现在还没跟他说过吧?我真服了你,忍者神龟啊,每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面还能这样忍。其实这事简单得很,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就跟他说三个字。他要听的也就那三个字。保证他听完之后哭得稀里哗啦,早就不管什么你设计他、朝他开空包弹这些无聊事了。到时候你可以想怎样就怎样。把人吃到了,你们就安稳了,以后就一辈子幸福快乐了。唉……说了半天,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三个字吗?”
  费仁停下脚步,回头望汪濯沸,意外地发现,汪濯沸的脸竟有些红了。
  邱懿南在一旁忍着笑。
  费仁呆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教汪濯沸谈恋爱有点傻,对于这一对,他从来就不怎么看好。
  于是他啐了一口,道:“靠,不要告诉我,你想到的是‘对不起’。”
  蓝色的细嫩的花瓣,颤巍巍地挂在纤细的茎杆上,其他的花瓣都掉光了,只剩这么一瓣。现在,就连它也要摇摇欲坠了。
  一位护士静悄悄地走到窗边,打开百叶窗,让屋外的阳光透进来。停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光线不够充足,又把百叶窗拉起了一半,隔几秒,拉起全部。
  “嗯……透透气吧。”护士自言自语,然后动手打开了窗。
  冬天正午的风一下子灌进来,不大,灌满了冷冰冰的味道,以及几分太阳的香气。
  窗台上的透明水樽里,那片最后的花瓣终于经不住这道冷风,前后晃了几下,最后像是用尽全力般一挣,脱离了原本依附的茎杆,随风徐徐往前飘了一阵,翻滚着,跌跌撞撞掉在病床上,端木瞬的脚边。
  于是它成了整个白色病床上唯一的一抹蓝。
  “哎呀!”年轻的护士小姐轻呼了一声,显然没料到自己的举动成为导致花瓣掉落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慌忙关上窗,转身想拾起那片花瓣。
  就在她的手接触到花瓣前的一刹那,她停住了。迟疑了一下,终于缩回手。
  “这样也挺好看的,”护士喃喃自语,“至少可以让你看起来有点生气。你说是吗,瞬哥哥?”
  端木瞬闭着眼睛,所有人都告诉他“你睡着了”,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异常清醒——为什么要一个作息正常的成年人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分分秒秒的任务就是睡觉、睡觉、和睡觉,端木瞬想来想去都没有想明白。
  他觉得自己根本一点事情没有,给他一根登山棍,他可以上珠穆朗玛峰,再给他一个降落伞,他就可以从珠穆朗玛峰上跳下来——除了靠近心口的那块地方好像有一块大乌青那样偶尔隐隐作痛外,简直生龙活虎得无法形容。
  可是那些庸医,也不知道收了什么人什么好处,非要把他说得每分钟都有可能去见阎王似的。他们在他身上插很多管子,东一根西一根。还插了很多针,东一根西一根。鼻子下面粘了一根不知什么塑料条子,咻咻地朝他的鼻子里喷着闻起来还算舒服的凉气。最可恶的是,他们还给他的眼皮涂上了强力胶水,还给他喂了不知什么哑药,任他用尽全力也睁不开眼睛,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上午主治大夫来查房,汪濯沸好像也跟着进来了。他没看见,但是听见了。大夫说他的情况很差,现在只能靠仪器维持生命。端木瞬就想,去你的混蛋仪器,有本事把我眼皮上的520胶水抹了,起来我们干一架,看谁比谁的情况差。
  他很想跟汪濯沸说,你不要相信这些庸医,他们八成是骗钱的。
  可汪濯沸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低低的“嗯”了几声。他“嗯”一声端木瞬心口上的那块乌青就疼一下。汪濯沸一共“嗯”了三声,他的心口就疼了三次。
  疼完这三次之后,他想对汪濯沸说的那些话就突然不见了,蒸发掉了,变成他身体上方点滴瓶里不时冒出的小气泡,悠悠地浮到水面上,然后就没影了。
  只是他一直没有想起来,为什么他就突然不太想跟汪濯沸说话了。
  明明心里还是很喜欢他的。
  这会儿,他虽然没有看到进来的人的样子,不知道她现在正打扮得跟一个标准的护士一模一样,但是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听出来了。
  ——汪彤儿。
  他现在也不太想见她。
  可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全身都不能动,眼皮和嘴巴都被涂了胶水。除了思维在躯壳里跳跃欢腾之外,他看不出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逃掉,不要见汪彤儿的。
  汪彤儿显然不知道端木瞬此刻的纠结。她轻轻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来,挡住了落在端木瞬脸上的一片阳光。
  “瞬哥哥,我来看你了。”她说。
  “你还好吗?”汪彤儿语调轻柔,听不出悲喜。
  端木瞬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不错,他原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汪彤儿对话。现在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躺在床上装死,连会不会眼皮乱跳被人怀疑这种顾虑都没有,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他现在开始感谢那些庸医了。
  “唉……”汪彤儿轻轻叹息,“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太好。”
  端木瞬想象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样子——全身插满管子和各类针头,脑袋旁边还有个“滴滴滴”响个不停的劳什子机器——嗯,应该是不太好吧。
  “瞬哥哥,你不要怪我。”
  汪彤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和忏悔的姿态。联想了一下她现在的表情,端木瞬忽然有些心软。
  “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
  心微微颤了一下。
  ——对于这件事,要说完全不知道,那是自欺其人,可要说知道得有多清楚,也谈不上。小时候汪彤儿总粘他,一开始他还觉得没什么,长大一点了之后就开始觉得有点别扭。他一直把汪彤儿当妹妹,从来没往别处想过,也没给过她机会。汪彤儿也从来不提,渐渐地,他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现在回想起来,他自打懂事起眼里就只有汪濯沸一个,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什么人?
  某种程度上,他挺愧对汪彤儿的。
  “可是你只喜欢哥哥,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端木瞬无言以对。
  “我不是那种自私到无药可救的人,什么‘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之类的想法,我从来都没有。为了不破坏你们,我就一个人出国,远赴他乡去读书……你知道吗?十几岁的女孩,一个人在外面,很辛苦的……”
  端木瞬有点难过,心口的乌青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我也不是圣人,有时候也会有点不甘心,为什么一样姓汪,一样一起长大,你却不选择我。明明你们两个都是男人啊。然后我就告诉自己,感情的事情是没有理由也没有规则可以遵循的,你们的选择,我应该学会尊重……一直到……”
  说到这里,汪彤儿停住了。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一言不发地瞧着外面的庭院发了一会儿呆。手里拿着掉光了花瓣的花茎,轻轻转来转去。
  端木瞬心里好奇,很想知道她“一直到”什么,是一个时间,还是一件事?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要诬陷自己?
  可是他动不了,发不出声音。于是只好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摊手摊脚地躺着,干等。
  沉默良久,汪彤儿终于再次缓缓开口。
  “一直到差不多半年前,有一天,我收到一封来自国内的……你要不要猜猜看这封信是谁寄给我的?”汪彤儿突然回过头,狡黠一笑。可惜端木瞬看不到。她于是继续凝视窗外。
  “……是我爸爸。”
  要不是不能动弹,端木瞬这会儿一定会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汪彤儿在外面读书的后几年,汪伯伯因为健康问题过去疗养,他们父女一直在一起。汪伯伯有事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反而要大费周章地寄信,还要绕地球一圈,从国内寄?
  汪彤儿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说:“你一定会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我也一样。一开始我觉得奇怪极了。非但奇怪,还坚决不相信。我的爸爸明明是汪玉蘅啊,怎么会跑出来一个不相干的人说是我爸爸。他还说自己陷入一个阴谋,随时可能没命,死到临头想要认回亲生女儿……”
  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
  一个个名字飞快地在端木瞬脑海里闪过,又一个个被他否决了。
  “呵,你也不用乱猜了,我很快就会告诉你的。先让我告诉你我是怎么从不信变成相信的吧……其实很简单,我只是偷偷给自己和汪玉蘅做了一个DNA比对。我念的专业是药理学,学校有齐全的设备,做起来很方便。结果……可想而知。”
  端木瞬的脑袋里一团混乱,什么乱七八糟的狗血想法都冒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可是在他的外面,病床上的人纹丝不动地躺着,阳光静好,天高云远,只有床头维持生命的仪器一下一下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汪彤儿继续着她的叙述:“后来我偷偷回了一次国,没有通知任何人,跟汪玉蘅说是学校组织集体旅游了。我回来跟我爸爸见了一次面。同样的,我也提出要和他去验DNA,他也答应了。然后,就证明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知道得到DNA结果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汪彤儿回过头,脸上是令人心寒的笑意,“不是难过,也不是不甘,是解脱……你相信吗?竟然是解脱!我终于可以不用再背着‘黑道大小姐’的身份了,同学们可以不用再对我敬而远之,我可以交一些真正的朋友……还有,我也可以不用再和自己的哥哥抢喜欢的人……”
  端木瞬开始心疼眼前的女孩,他从来没有想过,“汪家大小姐”的名号背后,竟然是带给她这么沉重的负担。既然汪彤儿是这样,那么汪濯沸呢?
  端木瞬心口疼得更加厉害了。
  “说到我的身世,其实还挺说不出口的。无非是汪玉蘅忙着工作,冷落了妈妈,这时候正好遇到一个愿意对她好的人,一来二去,就有了我……汪玉蘅明知道这件事,也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可他竟一直不说。这算什么?为了让妈妈好过吗?可是我呢?”
  端木瞬很难过,他听得出来汪彤儿哭了,如果他能动,他一定会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她。那些诬陷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