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明冬仍有雪





  “吃!吃!”唐凌涛把卷饼塞到她的手里,凶神恶煞地瞪她一眼。
  辰辰突然脸色一僵,手里的饼掉在桌子上,惊慌失措地低头看,薄毛裤都已经湿透,破掉的羊水正顺着脚踝往下淌。
  唐凌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脸色发白。
  田妈和谷姨都冲过来,非常焦急:“这是要生了,快送医院!打电话给医院,快通知大夫们都回来啊!这大过年的!”
  辰辰害怕地哭起来,“也不给个提示啊!就这么就要出来啦!!”
  唐凌涛哭笑不得地抱起她,哼了一声,快步向外走:“叫你少吃!我都要抱不动了!”
  辰辰还哭着数落:“什么孩子啊!和你爸一样讨厌!我还没吃完年夜饭呢!”
  戴明力在医院走廊的椅子里坐下去又站起来,急得直瞪眼,谷姨拉着他的手,安抚地拍着。
  “怎么还没生出来?都两个小时了!”
  一边陪同的医生苦笑了笑,“还有人生好几天呢。”
  唐凌涛冷着眼,表情一凛,“让我进去!”
  医生点了点头,“我先进去问问主任医师啊。”
  唐凌涛紧握着拳,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分钟,好像永远也过不去似的。
  陪同医生打开手术室的门,点头让他进去,给他穿上无菌服。
  唐凌涛气狠狠地系着衣服带子,痛恨这衣服的繁琐。
  产房里的灯很亮,人也很多,他一眼看见躺在产床上的她。
  她的神志似乎都昏迷了,浑身是汗,头发全湿漉漉的贴在脸上。
  一个护士不停的给她擦,那豆粒搬的冷汗还是不停的冒出来。
  “好了,孩子爸爸来了。”护士轻声呼唤她,“你要振作,挺住!”
  辰辰失神的眼睛亮了亮,迅速找到了他,突然她的表情一拧,呼吸急促,连哭都哭不出声来。
  唐凌涛万箭攒心地跨前一步抓住她的手,立刻被她死死捏住,她哀求地看着他,连话都没有了,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唐先生,你喊着您妻子。”主治大夫叹了口气,“她最大的问题是体力不行,千万要鼓起劲儿啊!”
  “辰辰,辰辰!”喊着她的名字,他的眼泪却突然流下来,他好疼,全身上下都好疼,看她现在这么痛苦,让他无法面对。
  迅速擦去泪,他用充血地眼睛瞪着医生,“剖出来,把孩子剖出来!”只要她别再这么痛苦了。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产道都开了,算是顺利的。
  现在剖,您夫人算是什么苦都受遍了。
  唐先生,您还是鼓励她,孩子就快出来了,挺住,再用下力!”
  唐凌涛转过脸,把她指甲都泛了白的小手紧紧按在他也全是冷汗的额头,“辰辰,把孩子生出来,为我把孩子生出来,辰辰!”
  无边无止的煎熬里,她听见了他的呼唤。
  他的妈妈独自无援的生下了他,现在……她幸福多了,他就在身边,她的爸爸、谷姨守在外面。
  他的孩子……和他血脉相连的人!通过这个孩子,她也和他血脉相连!
  “啊……”极致地疼痛让她尖喊出来,都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所有人都在催促,都在欢呼。
  “出来了!再用点力!”
  “看见他了!好了——”
  似乎被撕裂了,她却在地狱的边缘看见了最美丽的天堂,那不是天堂……那是将来。
  “辰辰,辰辰!”唐凌涛慌乱地喊着她。
  医生笑着摘下口罩,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唐太太只是睡了,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儿。
  恭喜您,是个男孩。”
  护士快速的处理好孩子,笑笑的看了浑身颤抖的他一眼,“会抱吗?要不要抱一下?”
  他点点头,不会抱,但他强烈地想抱一抱。
  这个孩子是辰辰那么辛苦才生下来的,是她的生命,也是他的。
  费了些周折,他才抱稳孩子,太小,太软。
  红红的,皱皱的。
  他的心却溢满幸福,从今天开始,他是人家的爸爸了。
  他不曾享受的父爱全要给他——这个小小的,有点丑的小东西!
  辰辰虚弱却精神十足地躺在病床上,睡了大半天,身体感觉好多了。
  听护士说,有很多顺产的产妇当天就能下地自己走动。
  刚才的疼痛如同虚幻,现在她看见的是一个虽然有点丑,但被护士们说成是天仙的小宝宝,满屋子的鲜花,和所有人的笑脸。
  来看宝宝的人很多,爸爸和唐凌涛都有点应接不暇。
  她亲自给柯以勋打了电话,他微微的一顿却用最诚挚的口气祝福了她,还说马上就来看宝宝。
  辰辰看窗外飘飘撒撒的雪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抱歉。
  抱歉却也庆幸,幸好那天晚上她拒绝了他,幸好她和柯以勋还能停在这暧昧的一点,还能做朋友。
  唐凌涛陪爸爸和谷姨去吃晚饭,有点意外,柯以勋和柯以颉一起来了。
  柯以勋空手走的很帅,以颉捧了超级大的一个花篮,因为视线受阻走的缓慢踯躅。
  辰辰瞥嘴瞪了柯以勋一眼,就知道欺负弟弟!
  以颉放下花篮,拉住就要去看宝宝的以勋,一副好像当过爹的样子有板有眼地说:“等等,身上没寒气了再过去,省的冰了孩子。”以勋用眼角瞟了他一下,没说话,一屁股坐在离辰辰和小婴儿最远的沙发上。
  “你怎么会来啊?”辰辰惊喜地看着以颉。
  “我回国过年。
  你的宝宝还真会挑时间,大年三十生!”以颉笑起来。
  “和他爸一样没眼色!”柯以勋揶揄地笑,惹得辰辰连连瞪他。
  “现在能看了吧,育儿专家?”他怪腔怪调地问以颉。
  “可以了,可以了。”以颉喜笑颜开地先走过来看摇篮里的宝宝。
  宝宝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傲慢地扫过凑过来的两张帅脸,自顾自翻着眼睛做他自己的事,对帅哥不予理会。
  柯以勋的神情变的很温柔,他看着孩子半天不说话,幸好当初辰辰把这团可爱的小肉肉留下来了。
  “和他爸挺像。”他笑着说。
  以颉却认真反驳,“我看会比唐凌涛好看。
  让我抱抱吧,我很会抱小孩的。”
  辰辰看着他笑,点头。
  在保姆的帮助下,以颉像模像样的抱起孩子,抱上了就不松手,还架势十足地“哦哦”地哄着孩子,小婴儿舒服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却继续无视他。
  “名字有了吗?”以勋在辰辰的床边坐下,看着她问。
  “因为是正月生的,取谐音叫戴征。”这是她爸爸想出来的最正常的名字,她也很喜欢。
  正说着,唐凌涛推门进来,看见柯以勋先是不欢迎的一瞪眼,看见以颉抱着孩子,脸都气得快青了,好像谁抢了他的祖产似的,几步就走过来,帅气地一推以颉,顺手接过孩子,再坏心的踢了以颉一脚,把他踢的扑在沙发上。
  以颉气愤地大叫:“唐凌涛,你也当爹了,做点好的示范行不行?!你想培养一个暴力儿童吗?!”
  小戴征被颠的哭了几声,回到爸爸的怀里又安心地不动了。
  唐凌涛轻轻地拍着他,一副独占的样子:“我儿子暴不暴力关你什么事!你会不会抱啊?闪到腰是要拉绿屎的!”
  辰辰气得就差从床上蹦起来,他又耍横动粗!
  柯以勋冷笑着看他:“看你那德行!哪像当初霸道的涛哥啊?和以颉都快一样了,家庭妇男!”
  唐凌涛也同样冷峭地嘲笑他:“别告诉我,你没当爹的那一天啊!我一定亲自准备大礼去拜会,看你的德行能好到哪儿去!”
  “唐凌涛!”辰辰又气又笑。
  “我们走了。”柯以勋不再看他,只向辰辰笑了笑。
  看柯家二兄弟离开,辰辰忍不住埋怨:“你干吗对他们那么凶啊?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唐凌涛嗤了一声,“看见他们就没好气!”
  还想再说什么,他臂弯里的戴征发出明显的“噗嗤”声,显然是拉了。
  唐凌涛动作僵硬地抱着他,不敢移动他,好让他拉的更彻底。
  保姆立刻拿起小盆去卫生间接热水,准备给戴征洗屁屁。
  房间里只剩她和他。
  辰辰看着唐凌涛眼里的柔光,微微笑了:“现在我放心了。”
  “嗯?”唐凌涛不解地把注意力从儿子转移到她身上。
  “以后我老了,丑了,你不爱我了,至少你还会爱戴征,你和我之间终于有了割不断的联系。”
  “胡说!我怎么会不爱你了!”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见她得逞的眼光,忍不住笑了,“想骗点甜言蜜语啊?”
  “对!你说!”她盯着他。
  “嗯——”他故意想了想,“只要冬天还下雪,我就会一直爱戴辰辰。”
  辰辰皱眉,看窗外飘洒的雪花,“万一全球变暖,冬天不下雪了呢?”
  唐凌涛噎住,“那这样行不行?无论天气怎么变化,唐凌涛都很爱戴辰辰?”
  她展眉而笑,“好!”
  (第一卷完)
  
                  
可有雁归来
第1章



  正华馄饨店的招牌在美佳集团和熙路分店的辉煌超大霓虹店标下显得格外破旧,粗制滥造,而且还有点摇摇欲坠之感。
  叶染背着书包踏上正华馄饨店因为年头久远缺边少牙的水磨石台阶时被不知道是谁扔在那儿的一个外送塑料杯绊了一下,她愤恨地一脚踢到人行道上的垃圾箱下,真是狗眼看人低,有本事往美佳的店面前扔啊!她忿忿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地瞟了眼人家那8级高高的宽阔大理石台阶,光是基座都快高到正华的招牌了,档次立现。
  别说是扔垃圾,看看人家的保安和迎宾小姐,吐口痰估计都会遭到修理和“劝解”,光是那份压迫感也受不了啊。
  “小染,你又逃学!”在店里做了20几年工的丁阿姨在黑油亮的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抹陈旧的塑料快餐桌一边高声呼喝,把她身边两个正在吃馄饨的小姑娘吓了一跳,不住地翻白眼。
  “嗯,没我喜欢的课。”小染摘下书包,往厨房里走,现在是10点多,早餐高峰过了,午餐时间还没到,正是准备馄饨的大好时机。
  在厨房里敞着怀儿,露出肥肥肚皮的包叔叔大汗淋漓地用笊篱捞着馄饨,“小染,你这大学干脆也别上了,白教学费,我就没看见你有爱上的课!5号桌酸辣馄饨2碗!”
  小染洗着手,心里哼哼,还不是他们不省心,如果正华还能像以前那么景气,她也想享受她美好的少女时光啊!人家女孩18岁正是打扮游乐的好年华,她可倒好,为了保住爷爷传下的老字号拼命干活不算,那个醉心文学的爹还恨铁不成钢地说她是“天生家庭妇女”!拜托,那也是他逼出来的好不好!怪不得一辈子也写不出一本好书,概括都概括不准,她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家庭少女!
  转身擦手,她看见丁阿姨又一只手给客人上馄饨,有着黑黑指甲的大拇指就离馄饨汤三分之一厘米的距离。
  她也真是败了,已经跟她说了1万几千遍了,她永远也不会注意。
  走到面案前,包馄饨的两个30多岁的妇女是新来的,还算老实地包着,就是速度缓慢。
  叶染双手开弓,馄饨像从流水线上滚落般,五个一组很快堆成一小堆。
  那两个妇女也不惊奇也不自卑,继续从容的包着,毫无加速的意思。
  叶染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知道她们干的没意思,正华能给她们的工资不高,营业时间又长,光是包馄饨这活儿,半年里已经换了两批人了。
  和熙路是最繁华的商业街路,是正华5家连锁店里还勉强盈利的,剩下的4家,2家不赔,2家不赚。
  美佳的配送车呼啸着从他们店门前开过,开进人家后院去了。
  叶染这回是真的叹气出声,如果她也能有这么一条配送线,她有信心一年里就能让正华馄饨起死回生。
  可是……她停下手里的活儿,她有的,只有破旧的灰突突的店面,已经模糊了颜色的桌椅,残缺的碗碟和老土的员工。
  哦,对了,还有一对儿根本帮不上忙的父母!
  她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生在哪儿不知道,长在哪儿太清楚了——正华馄饨店里。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对经营馄饨店毫无兴趣,大概和她对读书毫无兴趣同出一辄,爷爷死后,上过电视、杂志的老字号“正华馄饨”就落在她才15岁的稚嫩肩膀上了,这3年她的辛苦也只维持正华不至倒闭。
  她已经这么为难操劳了,半吊子文人叶世荫还下了死命令,除非结婚,不然必须读书!他家不能出文盲!叶染真是对他无话可说,他到底觉得女儿不上大学没文凭好,还是饿肚子喝西北风好?
  一个西装笔挺的身影又闪进“古老装修”的店面,叶染翻了个白眼,又是那个地产经纪!
  “你在啊,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