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世帝国–圣宗篇 作者:繄吾所有(晋江2013-12-05完结)
“是,目前只此一人,且确是中毒所致。”李兰芝面色惶惶,却又极力压制着,低声道:“而他之前所食的,正是皇上您剩下的晚膳。”
乍闻如此,傲繄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觉得心头一股恶气在腔内不断翻腾,咬着牙开口道:“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朕。那宫人只是做了替罪羊。”
“想必如此。”李郁彬道。
“但皇上的御膳之前都由银签一一检测过,绝不可能会掺进毒物的。”李兰芝的语气中含了几分不可置信。
“下毒之事似背后冷箭般防不胜防。想必再谨慎也总有疏漏的时候。”李郁彬道。
“若真有人想置朕于死地,见一计不成,想必也不会轻易罢手。”傲繄轻咬着下唇,随即吩咐道:“叫人把那些宫人先看管起来,不许走漏风声。御膳房那边,也不要打草惊蛇。待明日朕亲自检验膳食之后,再做定夺。”
“是。”李兰芝应诺。
次日早膳,傲繄抱着双臂靠坐在椅中,阴着脸看李兰芝用几支七寸来长的银鉴挨个检测长桌上的几十道御膳中是否含毒。待一一探毕,银鉴却无半分发黑的迹象。李兰芝似乎安心不少,只轻轻回禀道:“禀皇上,御膳中皆无毒物,请皇上安心。也许是那宫人不当心吃坏了东西,并不是有人故意要加害皇上。”
傲繄放目于那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肴,却并没有进膳的打算,只低低道:“莫非有什么差漏?再验,别只验一处。”
四十几道菜,整个验过一遍已是劳累,但李兰芝也无可奈何,为了安全起见只得照做。这次的时间比刚才那次明显要长许多,当验到第二十三道时,银鉴的首端确有发黑痕迹,这立刻引起了三人的警惕。
傲繄一下子站起来快步走到旁边,随手拿起一支银鉴在盘中杵了几下,奇怪道:“为何只有一边有毒,而另一边却无毒呢?”
李郁彬在一旁看了许久,默默上前道:“容臣一试。”说罢,轻轻将银鉴处于盘沿花饰上,顿时,银鉴与花饰接触的部分立刻变成了乌黑色。见毒物毕现,傲繄的脸上反而多了一丝喜色,随即吩咐将凡是带有花饰的菜肴全部验看一遍,果然在每一朵由蔬果雕琢而成的花饰上,均发现了毒物。但李兰芝在翻看了御膳房的记档后,却愁眉不解道:“这些菜肴分别由八位御厨所做,这……”
“这还不简单?把专门负责雕花的宫人抓来一问便知。定要逼问出幕后主使。”傲繄道,脸上颇有几分笃定。
可经过了连日的严刑逼问,那两名宫人只做蒙然不知,晕过去几次也只央说自己无罪,实在问不出任何头绪。至于花粉一事,据侍从回禀说,糯糍常常跑至沁幽阁附近的花圃中玩耍,若是如此,身蹭上花粉也无可厚非,但跟随的侍从却在花丛中发现了几块未食净的鱼骨,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暗自叫人蹲守却再不见元凶出现,最后只得无功而返。
这几日傲繄一直被这种种事件弄得身心疲惫,眼下也熬出了青青的印子,深夜独自坐在修德堂里不肯入睡,只用金丝发簪轻轻挑弄着桌前红烛的烛心,偶尔传来噼啪的声响。正在发呆之时,李兰芝一脸为难的进来禀报说:“有一名宫人请求面见皇上,说是有要紧时必须当面禀报。”
傲繄一听此事顿时来了精神,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名宫人一定有什么隐情会向她透露,于是便坐直了身子,道:“让郁彬带他进来,其余的人都在廊下守着,别让他们多嘴。”
须臾,一名普通宫人打扮的男子便在李兰芝的带领下默默进了殿中,身后跟着一脸警惕的李郁彬,不断地用犀利的目光观察着这宫人的一举一动。
待那宫人起身,傲繄上下打量他,只见那宫人约在二十五岁上下,虽衣着简单,却身姿不凡,脸庞隐隐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便含了几分威仪问道:“你在哪个宫里当差?”
谁料那宫人竟颔首笑道:“几面之缘,皇上自然不记得我。”说罢,微微抬起头,语气自端畅然,“本宫是先帝淳宗之静妃。”
听来人自报身份,傲繄万万想不到竟是皇姐遗妃,语气立刻恭敬起来,但又不可置信,便问道:“西后宫守备森严,淳静妃大人只换做宫人打扮就躲过了层层侍卫的巡查?未免太轻易了。”
淳静妃反而颇为无奈,道:“如果不是因为守备森严,本宫早就来面见皇上了,何苦还要等到今夜?”
此人之前与自己并无交集,且这深宫之中人心难测,须要多加防范。于是傲繄便进一步试探道:“若是大人有事要说与朕知晓,大可白天着人向朕禀报。如此深更半夜化装成宫人潜到元盛宫,若是被他人知晓,岂不是坏了各自清誉?”
淳静妃却毫无退缩之意,答道:“人多口杂,如此要紧之事,须由本宫亲自向皇上禀报。但奈何皇上除了向太后请安之外,等闲不曾踏进西后宫一步,本宫几次躲在一旁想面见皇上,却奈何您周围由层层侍卫严防,终是不得近前。”说罢,却凄厉一笑,“若是先帝有您的一二分心智,也断不会死于小人之手。”
傲繄听闻他口中涉及先帝驾崩之事,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厉声问道:“你说先帝死因另有蹊跷?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本宫一直想要亲口告诉皇上的,先帝是死于奸臣贼子之手!”淳静妃定了定神,缓缓道:“先帝驾崩前几日,一直是由肃亲王在旁侍奉,门外守备森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本宫实在担忧先帝的病况,便买通了侍卫只想入宫看先帝一眼,谁料这时肃亲王却突然入内,本宫慌忙之下只好躲入暗阁内的帷幔后面,正在胆战心惊之时,却听见肃亲王悄声指使总管张娇玲在先帝的药中加入鹤顶红。本宫虽一心想救先帝,但奈何势单力薄,即使拼了性命也无力回天,只得咬紧牙关眼睁睁地看着先帝崩天于身前。”
傲繄静静地听着,眼中有晶莹的光芒闪动,被指甲深陷进去的皮肉早已沁出了丝丝血痕,但语气却异常的冷静:“然后呢?”
“本宫早已魂飞魄散,只有一息尚存,外面却是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正觉得天昏地暗之时,外面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躁动,紧接着就有士兵冲进了内室。本宫恍恍惚惚的,只觉得被几双有力的手给拖了出来,却见一个面容严肃的将军立在身前,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万太尉手下部将郭将军,那人曾受家母救命之恩,算得上有几分交情,本宫本以为是终于获救了,便将肃亲王毒害先帝之事一并申诉,谁知她却厉声警告本宫此事绝不可说与他人知晓,不然不仅本宫性命堪忧,还会连累家人。之后便立即让人押送本宫返回自己宫中。”
讲述还在继续,可傲繄却感觉千万利刃直直刺入胸口,将她狠狠钉在椅中。
“第二日先帝驾崩的消息便传遍了阖宫上下,最可怕的是,所有近身侍奉的宫人皆自愿为先帝殉葬,当然,这只是门面上的说法,实质上他们是不是被秘密处死便不得而知。本宫无依无靠,又怕连累家人,只能三缄其口,再不敢向旁人透露。”淳静妃虽然声音疼痛万分,但双目却死枯井般干涸,仿佛所有的生气早已被吸食殆尽。
殿内死一片的寂静,傲繄默默闭上眼睛,待心绪平缓之后,才慢慢睁开,目光犹如利箭般直射进淳静妃的眼中,冷颜道:“你说的这些,可有真凭实据?叫朕如何相信?”
“不知皇上有没有怀疑过,为何近身宫人连同张总管都会被秘密处决?为何一直近身侍奉先帝的几位太医全部辞官告老归乡?若皇上仍然不信本宫的话,将她们传来讯问便得而知,但只怕,她们有所畏惧,未必肯轻易如实相告。”淳静妃神情坚定,话外之意已经很明确:必要时理应严刑逼供。
这些疑点日日夜夜萦绕在心间,但无论她之前如何寻查,却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心头的怒火在灼灼煎熬,傲繄转首望向李兰芝,沉声道:“把林淑萍找来,立刻!”
见她面色阴冷得可怕,李兰芝只要咬了咬嘴唇,应声道:“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纷争
春光和煦,傲繄斜倚在湖上的凉潇亭中,不施任何粉黛的面庞上似乎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柔光,衬得一双出神的凤目更加迷离深邃。眼前的碧波池犹如一块翠绿的碧玉一般不带任何瑕疵,偶尔微风拂过,湖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亦如她发髻上的脆银流苏那样轻灵微荡。
之前,她已派人将整个御膳房细细搜查了一遍,也只在浸泡花饰的水瓮中找到了毒药。据御厨禀报,由蔬果雕琢出的花饰,必须先在水中浸泡过后才会开得逼真动人。想必是有人因此动了心思,才将毒药溶于瓮中的清水中。这样,摆在花饰周围的菜肴无疑就会沾染上毒物,概率虽小,但却不易被发觉,若不小心误食定会立即毙命。
御膳房那地方人多手杂,任何人都有机会下手。经过这一番彻查,想必元凶见势也会立即收手,因此更无从查寻。
但傲繄心里清楚,要想找到幕后元凶,便要看这件事对谁获利最大。
这一月来,虽然明知道这深宫中隐藏着明枪暗箭的阴谋,但表面上她亦不得不装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在前朝众臣面前是不可一世的君王,在后宫嫔妃面前是宽和仁爱的妻主。只是偶尔在觉得疲惫之时,她往往更喜欢一个人躲到安静的地方默默发呆。
心中承载了太多的猜忌与真相,身上又背负了太多的自负与期望,这重量足以令人窒息。她忘不了那一夜,在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百般劝说下,先帝御医林淑萍终于沉重地叩首默认,她的心头却无半分真相大白的欢喜,反而是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绝望。她也忘不了,当淳静妃跪安后,又转身回首时,从心底发出的那一声沉痛的劝告:“皇上,在这深宫之中,不要轻易信任任何人,往往表面越是和顺无争,内地里却越是冰刃毒箭。千万……不要再有人像我那孩儿一样死的不明不白了。”
孩儿?她一时不解,于是问道:“莫非,先帝去年小产,亦是肃亲王所为?”
谁知,淳静妃却凄楚地笑道:“不论是肃亲王,或是皇后,或者是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本宫只知道,不仅失去了还未出世的孩子,之后又失去了自己必须依赖一生的妻主,而我今后也不得不在这深宫中孤苦至死。原本美好的人生却被别人生生摧毁,这到底是谁的错?”
他眼中那一抹凄楚的决绝似乎曾经看到过……
之后,她突然明白了,原来,她活着并不只单单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仰仗她才得以好好生存下去的其他人。
夜晚并不似白天那样燥热,难得无事,不知不觉竟默默起身,缓步踱至承恩宫中,刚一踏进寝殿大门,迎面便扑来了一股浓重的酒味,熏得傲繄不禁皱起了眉头。
只见云昭面颊微红,醉眼迷蒙地躺在寝榻上,裸露的胸口上一抹醉红的云霞。傲繄心中顿感不悦,用袖口轻轻掩着口鼻走向前去,却不当心碰倒了地上散落的酒壶,顿时,清醇的酒液沾湿了她的绣鞋,眉头紧蹙,不禁嗔道:“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
云昭闻声,忙起身请安,身子却略显迟缓瘫软。傲繄伸手把他扶回床上,语气中明显带着责怪:“怎么喝了这么多?晚上可有人来造访么?”
云昭轻轻揉了揉眼睛,沉声道:“没有,心里烦。”
“你整天悠闲度日,有何可烦的?还是谁又招你不痛快了?”傲繄略带不屑的问。
此话一出,没想到云昭顿时气血上涌,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嚷道:“我心里有多烦你能懂么?你身边有那么多人陪着,可我呢?我不就自己一个人么!”
傲繄听他口不择言,声音又如此之大,想必外面侍奉的宫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涨红了脸,恼怒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云昭见她只沉着脸不说话,心中更是急躁,于是不停嚷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别一直不出声!”
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云昭的一言一行可算是僭越至极。但两人平日吵架时亦是如今日这般,傲繄只道是他真心把她当至亲看待,并不因她是亲贵王侯而疏离谨慎,虽不愿多计较,但心里也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