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鹰翔万里





  “我知道。”珀懿的脸色更加凝重。
  老实说,当空服员这四年下来,她最讨厌别人对她问的问题就是——空姐是不是很容易嫁入豪门?
  把她们这些辛苦的空服员说得像花痴一样,好像她们一天到晚都在设法妄想攀上有钱的乘客似的,完全抹煞了她们的专业付出。
  身为家里最主要的经济支柱,珀懿当然知道金钱的重要性,不会天真地说她不需要钱。可是,面包是一回事,爱情与婚姻又是另一回事。
  在她的想法里,爱情是非常神圣的,婚姻更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唯有两情相悦才能成就一段美满的婚姻,倘若把婚姻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她觉得那是非常悲哀,也非常不值得的。
  她最讨厌外界拿有色的眼光来看空姐,也讨厌那些不学无术,一上飞机就拚命向空姐要电话,一副有钱就可以征服任何女人的小开。
  进航空界四年了,珀懿从没跟任何乘客有过私下约会,不是她故做清高,她只是想妥善保护自己的感情。所以,她一直很小心地跟客户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想跟任何客户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可是,今天真的是例外……
  她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竟像著魔似的,被那个鹰荻翔吻得天旋地转。
  他的眼睛好像有魔法,四目相接之下,她仿佛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潭,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呼吸瞬间就被他夺了去。
  倘若不是梅蒂闯入,接下来……
  好烦!越想她的心情越加恶劣。真是见鬼了,她怎么会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热烈的舌吻呢?说不定在吻她的同时,鹰荻翔还在心底嘲笑她,嘲笑她跟其他女人一样,一看到小开就三魂丢了七魄,骨头酥软地投怀送抱。他一定会笑她不自量力,笑她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他会把她看成一个轻浮的女人……
  “珀懿,你怎么啦?”梅蒂看见她越来越灰败的脸色,不解地间道:“好啦,我知道你最讨厌别人说三道四,放心啦,我绝不会把今天看到的事说出去的。可是,你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啊?跟鹰荻翔接吻又不是一件坏事,怎么你的脸色……好像被倒债三千万一样?”
  梅蒂不禁幻想著,如果能让她在鹰获翔结实的怀里躺一分钟,喔喔~~那实在是太幸福啦!她连半夜作梦都会笑呢!年轻多金的鹰荻翔简直就是完美情人的化身,不知有多少女人偷偷爱慕著他呢,呵呵。
  “我没事。”即便被倒债三千万,她都没这么烦恼。可经由好友的点醒,珀懿不禁赶紧拿出镜子——
  厚~~真可怕!镜中的她的确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她连忙拍拍自己的脸颊,低喃道:“放松、放松……”她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空服员呢,不可以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工作表现,更不能拿这张可怕的脸出去面对客人。
  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能让鹰荻翔影响她,更不能被他迷到头昏脑胀。除了必要的服务之外,她一定要小心地跟他保持距离!对,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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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耶先生,这是您的迷迭香羊排,这是搭配的薄荷酱。酒的话,搭配苏维侬红酒可以吗?”
  “呵呵,好香喔!”满头白发的老先生笑得很开怀。“这羊排烤得恰到好处,配上苏维侬红酒更是人间美味啊!老伴,我们好幸福喔,连在飞机上也可以享受这么顶级的美食。”
  又是用餐时间了,珀懿推著餐车,先替法籍老夫妇服务。她脸上维持一贯的笑容,可没人知道端著餐盘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可恶!都是那个该死的鹰荻翔害的。
  珀懿好想转头对他大吼,问他为什么要一直看著她?
  由那一吻惊醒后,她就吓得钻入休息室内,假装头痛要凯西和梅蒂帮她支援,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再踏入头等舱一步,为的就是不敢面对那个男人。可如今是用餐时间,也是最忙的时刻,梅蒂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凯西也是,因此她只好硬著头皮上阵。
  她还故意先服务法籍老夫妇,想拖延面对他的时间,可尽管隔著一段距离,她依旧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
  事实上,从一进入头等舱开始,他的眼神就几乎不曾离开过她。那是一种满怀兴味的探索眼神,火热而直接,非常大胆,毫不掩饰他对她的浓厚兴趣,似乎想凭双眼就将她吞噬入腹似的。
  可恶!
  尽管故做镇定,可在倒酒时,她还是差点将酒给泼了出来。她粉颊胀红地把酒瓶放回餐车上,又端出老太太的主餐,内心的愤怒已经到达极点。该杀的鹰获翔,你到底在看什么啊?看够了没?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珀懿也知道自己的怒火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可那道火热又强悍的视线就是令她不安,令她心底乱纷纷的,令她不禁要猜测:他到底在看什么?他是不是在嘲笑她?是不是笑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一样?他一定是在笑她先前躺在他怀里跟他狂吻的模样,饥渴得仿佛没见过男人似的吧……
  Shit~~越想她的掌心越是冒汗。她非常渴望飞机已经抵达机场了,因为她无法再忍受跟那个男人处在同一个机舱下了!如果再接触他的眼神,她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怪事……天啊,她好想不顾一切地奔下飞机!
  珀懿慢吞吞地送完老夫妇的主餐后,还在一旁殷勤地为他们斟酒,故意想拖延时间,不肯面对鹰荻翔,直到实在是无法再拖下去了,她才深吸一口气,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子,打算先去捧来一壶热咖啡后,再帮他上菜。
  从厨房捧出一壶热腾腾的咖啡,珀懿都还没走向鹰荻翔,整架飞机就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同时,耳边传来了阵阵的尖叫声——
  “啊~~好可怕!摇得好厉害!”
  遇到强烈乱流了!原本平稳飞行的飞机毫无预警地猛烈摇晃、上下跳动,甚至连机身的金属接缝处也发出“唧唧唧”的巨大磨擦声,非常骇人。
  机长紧急广播:“各位旅客,请马上系上安全带!我们正要通过一个强烈的乱流。组员立刻就座!”
  其实在飞行途中,遇到乱流是常见的事,可能摇晃个几分钟就会恢复平稳了。不过如果机长要求组员“立刻就座”,那就非同小可了。一定是遇到强烈的乱流,机长才会要求空服员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赶紧坐到椅子上绑好安全带,以免有生命危险。
  同事凯西立刻把餐车锁紧,并火速坐回椅子上,同时低呼:“管懿,快坐下!”资深的她感觉得出这一波乱流很强烈,一定要严阵以待。
  珀懿是很想赶快坐下来,但在剧烈的摇晃中,她看到自己先前推出来的餐车正在走道上晃动。不行!如果不把餐车锁好,待会儿搞不好会撞到客人,害客人受伤!
  珀懿当机立断地把手上的热咖啡全部泼向地毯,以免有人被烫伤。然后快步地走向餐车,想要锁好它。想不到这次的乱流真的很严重,她的脚好像不是踩在地毯上,而是踩在被强风吹动的吊桥上似的,整个人东倒西歪的。
  “哇!我被汤烫到了,好烫!”女人的惊嚷声响起。
  “妈咪,抱抱!呜呜~~有东西撞到我,好痛喔!”小孩的哭喊声混杂在其中。
  一时间,机舱内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哇,好恐怖~~”
  “珀懿,快坐下!”凯西顾不得会在客人面前失态,大声地吼她。天啊,这么强烈的乱流她还不坐下?是想拿命开玩笑吗?
  珀懿有几秒钟的犹豫,可怕的乱流的确让她心生恐惧,她知道自己还没绑上安全带真的很危险,下一秒钟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但,她也看到自己推出来的餐车摇晃得更加剧烈了,而且就停在那对法籍老夫妇的面前!餐车上的洋酒发出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如果不快点锁好的话,热呼呼的餐盘就要飞出来了!
  老夫妇一脸恐惧地看著眼前的餐车,好怕那些玻璃酒瓶和热餐盘会飞出来击伤他们。
  不行!绝对下能让乘客被餐车撞击!凭著这股信念,珀懿一个箭步,咬牙往前冲,把餐车推回原位,并牢牢地锁紧。
  才刚把餐车锁好,她就听到鹰荻翔也发出怒吼——
  “你还站著做什么?快点坐下!”长年搭飞机的他从没遇到过这么恐怖的乱流,他知道事态严重。
  “我……”珀懿慌张地喘著气,想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但却来不及了。
  乓乓声中又是一阵剧烈的上下摇晃,上头置物柜的柜门无预警地被撞开,飞出了一件件的行李,笔直地砸向她——
  “小心!”
  “珀懿——”
  她受到了猛烈的撞击,眼前一片黑暗,脑袋晕眩不已,只听到鹰荻翔和凯西的吼叫声,之后,难以言喻的痛楚传递全身。
  很快地,她陷入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四章

  台北
  意识仿佛慢慢回到她的躯壳内,还没睁开眼睛,珀懿就听到一些交谈声。
  “梅蒂姊,别哭了,我姊姊应该快醒了。你一直哭,我姊醒来后会难过的。”
  “呜呜~~”梅蒂哭到哽咽不已。“对……对不起,羽懿,我知道自己不该哭,可是,呜呜~~我好难过啊,这真的……太不公平了!珀懿她好可怜……怎么会弄成这样……受这么重的伤?听同事凯西说,当乱流发……发生时,珀懿可以立刻坐在位子上……绑好安全带的,但她怕餐点会烫……烫伤乘客,不但先把咖啡倒光,而且还冒著生命危险冲去锁紧餐车……事实上,要不是她锁住餐车,那辆餐车一定会……会撞击到乘客,造成……造成难以想像的伤害。”
  泪水潸潸而下,梅蒂吸了吸鼻子后,道:“她就是这样,老是替人著想,最后一个才想到自己。可是这真是太不公平了,好心没好报!珀懿是为了救乘客而受伤的,公司居然说是她自己违反规定。还说什么在训练时,早就规定了空服员听到机长下达‘立刻就座’的命令后,就要马上坐在位子上,是她自己没有听从机长的指示才会受伤的,所以不能理赔,只象征性地给了她一点慰问金以及一个礼拜的病假而已,要她收假后就得马上再回到工作岗位上!”
  梅蒂忍不住拔高音量。“七天!才七天!简直就是要她拿命开玩笑嘛!虽然医生说珀懿是轻微脑震荡,呕吐等症状大约半个月后就会消失,可是医生也一再强调,说人脑的构造是非常脆弱而复杂的,即使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也要多多休息,以免日后有什么大碍。可公司居然只给珀懿一个礼拜的病假,一周后就要她继续上飞机值勤!天啊,这、这简直没天理嘛!”
  她越说越气。“真的太过分了!我真怀疑公司里那些高层主管的心肝是不是黑的?他们根本不是人嘛!居然会说出这么没天良的话!我们当然知道机长一下命令就得服从,可是珀懿为了救乘客宁可冒险,难道这也有错吗?难不成公司要看到乘客受到重伤才满意吗?公司非但不肯负担她的医药费,甚至还说她在一周后若没有回去值勤,就视同旷职!”
  梅蒂气到发抖。“过分、过分!这根本就是变相的裁员嘛!有好多资深前辈就是这样被公司气走的!哼,谁不知道公司最近转投资严重失利,公司赚钱不给员工分红就算了,赔钱还拿员工开刀,故意刁难我们,要员工自己走路,好省下一大笔遗散费!”
  一拳敲在茶几上,梅蒂吼道:“我真的快气死了!珀懿为了公司这么拚命,随时都把乘客的安全摆在第一,公司不体恤她就算了,居然还想乘机开除她?厚~~这口怨气我无论如何都吞不下!我已经联络工会的人了,要他们尽量帮珀懿争取赔偿金和伤假,否则就采取法律途径!”
  蓝羽懿脸色黯然地说:“梅蒂姊,真的很谢谢你替我们做了这些,不过……”无奈地在心底叹气。只怕工会也无法帮姊姊争取到什么权利,毕竟少数几个人的力量实在很难跟一个庞大的集团抗衡。
  梅蒂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响了,她接听后,简单地说了几句便切线,转头对羽懿叹气。
  “唉唉,我好苦命啊,又要准备上飞机了。说真的,外界总以为当空姐很轻松,却不知道我们这一行的精神压力有多大。这一次的乱流,除了珀懿受伤外,我还看到有人被乱飞的玻璃瓶划伤,血流如注;骨折的人也很多,落地时,大多是被抬下飞机的。因此现在我一看到飞机就会发抖,可是,还是要硬著头皮去值勤,不管内心多恐惧,全程都得对乘客露出微笑。”
  羽懿劝她。“梅蒂姊,你先去上班吧。不用担心我姊姊,她一醒来,我就会通知你的。”
  “好吧,那我先走了,有什么状况随时跟我联络。我这趟是飞到温哥华,外站的住宿地点珀懿都知道,她可以找得到我。”
  梅蒂离去后,羽懿拿起棉花棒沾水,帮姊姊滋润干燥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