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香
“先生你认错了。”秦绢抱起雪儿,微笑道,“它是我家养的猫,不叫什么长颐,叫雪儿。”
秦绢这样解释着,却不妨听到雪儿吱的叫了一声,跃到了来人脚下,嗅了嗅,狭长的眸中透出了怀念的神色。
“你真的认识雪儿?”她讶异道。
“是啊。”谭夏点点头,抱起了雪儿,道,“她现在叫雪儿么?我曾经养过它一段时间。”
“哎呀,是么。”秦绢便现出慌张神色来,“雪儿的确是唐大哥前些日子捡回来的。我去叫唐大哥下来,你要是想带它回去……”她不再言语,眼睛却看着雪儿,流露出不舍的神色来。
“不用了。”谭夏失笑,“天地万物有他的缘分。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强求不得的。既然你们都这么喜欢长颐,就留着它吧。记得,要对它好点。”
秦绢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不知道该是欣喜这个男人让雪儿留下呢,还是谴责他的无情,犹豫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雪儿却听了难受,回头箭一样的蹿上了楼梯。转角处唐唐惊叫道,“雪儿,”抱了个满怀,转了出来,看见长发男子,讶异喊道,“谭大夫。”
“嗨,小美女。”谭夏笑眯眯的道,“你脸上的伤全好了啊。”
“你这个黑心大夫,到我家来干什么?”唐希言瞪着悠哉悠哉坐在那里吃着芙蓉鸡翅的谭夏,问道。
“我听我的一个病人说,徽明大学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甜点店,手艺特别的好。”谭夏微笑着将鸡翅啃了干净,喊道,“再来一杯咖啡。”
秦绢应了一声,煮了一杯蓝山,送了过来。谭夏抬头接过托盘,微微一笑,仿佛就有潋滟的风情,从眼角眉梢透出。秦绢不自禁的红了脸,见扣在托盘上的双手,细致修长。
边上就有七八个女孩频频的向谭夏这边瞄来,窃窃私语道,“这个品香坊,真是个好地方啊。”
“你看,”她们掰着手指数道,“经常往这里跑,能看到事业有成的唐家哥哥,清俊疏淡型的建华第一校草,性酷有型的夏颖真,还有今天这个古典帅哥。啊,”她捧起红姜热饮,喝了一口,“生命多么美好。”唐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夏天都要到了,怎么春天的梦幻色彩还在那些小女生心里还没有褪走呢。
“谭大夫,”唐唐扬声道,“你听好了,你刚才吃的芙蓉鸡翅,一对共百元整,一杯蓝山咖啡,八十元。共一百八十元。请付现。”
“唐唐姐。”秦绢惊呼,“哪有那么贵?她小声道。
“就是么。”店中其他的女孩子也怒目而视,能够拥有一个让人欣羡的哥哥之外,还有一个让人流口水的男朋友。也许,她们心中,早就对唐唐心有不满了。只是借机发泄出来,“做人不能这样,明明外面标的不是这个价。谭先生,是吧?”
最后一句话,她是向着谭夏说的。
谭夏稀奇的扬了扬眉,微笑道,“你看,你们自家店里的人都这么说了。如今可是法制社会。不能作黑心生意的。”
这丫头,就是太善良。唐唐瞪了秦绢一眼,将秦绢瞪的低下头去。“再黑有你黑么,”她笑道,“随便几帖中药,就要到六百块钱。”
“你还在记恨呢。”谭夏笑道,“至少很有效,不是么?”
“先生是中医么。”便有几个胆子颇大的女生上去搭讪,“这么年轻的中医,可不多见呢。”
“是啊。”谭夏在这种环境下,如鱼得水,很快就说起女孩子的美容养颜药方。周围不断有女生发出惊呼,“是这样么?”“真的么?”
唐唐听的厌烦,更加想念起陌香来。
陌香去文竹道馆练剑去了。
陌香总是说,练武者,贵在持之以恒。就算是宗师高手,也不能松懈。何况,他只是一个有着宗师记忆的初学武的少年。
她知道,陌香有着不曾告诉她的秘密,也有着他的忧虑。陌香总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强,不够强大到保护身边的人,安然面对所有危险。所以她自己也在私下苦练着络家家传的术法,以期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只能承受,要陌香费心来援救。
不知不觉中,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小美女,在想什么呢?”
谭夏笑嘻嘻的问道。
她愣了一愣,没好气的道,“要你管。”
瞅见他身后的女子,都意犹未尽的望着这个男人,眼里还有着嫉恨的光。
对她。
她打了个冷战,这种男人有什么好?像一只开了屏的雄孔雀一样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又像是一支罂粟花,招展着自己的美丽。
天上地下,她唐唐,只喜欢陌香一个。
“算帐吧。”谭夏道,递出来了一百八十元。
“等等。我只是开玩笑的。“唐唐怔了一怔,急忙解释道。
“啧。”谭夏叹道,“没关系,反正我也赚了不少黑心钱了。多付一点甜点钱,还是付的起的。”
“哼。”唐唐微微翘起了唇,问道,“你说你从前养过我家雪儿,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不提也罢了。”谭夏微笑道,神情怀想,“你待它好点,但是,不要付出太多感情。”
因为,总要失去的。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后来,分开了,徒叹奈何。
谭夏走了,唐唐陷入了沉思。
那只在雨夜里忽然闯入他们视线的雪狐,正双眸盈盈的盯着她。
“你到底是谁呢?”她若有所思的道。
她不是傻子,她习过术法,自然看的出来,雪儿不是一只普通的雪狐。虽然,在这纷繁的人世,出现一只家居的雪狐,这本身,就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了。
有太多的谜团围绕在雪儿身上,从前,她只觉得与自己无关,它不说,她就不问,大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可是,谭夏的造访挑起了她的好奇心,他若真的养过雪儿,看情形又对它非常喜爱,为什么,在找到她的下落后,却只是怀念,而丝毫没有将它带回的意思?
她想不明白,干脆抱起雪儿,摇着它的脖子,“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你再摇,它就要被你掐死了。”门外,传来陌香好笑的声音。唐唐唉了一声,赶忙放手,雪儿跌了下来,好在身子轻盈,轻轻翻了个身,落在地上,丝毫未伤。甩了甩蓬松的尾巴,自顾自走开了。“
“我……”让陌香看到自己这么傻气的一面,唐唐不禁有点发窘,讷讷回头道,“阿陌,你回来啦。”
“恩。”陌香点点头,他穿的还是早晨出去时的衣裳,浅灰色的外套,面上无汗,看起来,倒不像是练武归来,而是参加了名流晚宴,方才散场。
他捋起唐唐落在鬓边的一丝散发,替她绾到耳后,轻轻道,“头发有些散了。”
唐唐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刹那的肌肤相触,陌香的指尖微凉,感觉不过是一瞬的事,她却想记得永久。
陌香不过是无意为之,见此情景,方觉微有不妥,尴尬的咳了咳,打岔问道,“你的术法练的如何了?”
唐唐看了看房门外,见静悄悄的没人,方笑道,“不错了哦。我终于可以不用依赖精油才能施展有些法术了。”
“那就好。”陌香想了想道,“你再去翻翻那本巫书,看看有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法术,练一练吧。”
唐唐敏锐的闻到了一些不好的气息,不再说话,点了点头。
“至于雪儿,”陌香道,“她应该是一只得道修行的狐仙。”
“狐仙?”唐唐扑哧一笑,“是那种美的媚的让大多男人流口水的狐狸精么?”
陌香也忍不住一笑,“不要这么说。”
他道,“世人以为大千世界,只有人类是最有灵性的生物。殊不知,动物修行起来,比人类虔诚的多。虽然,到了如今,修行的动物已经很少,但是,偶有一两个,道行还是颇深的,真要为难起人类来,人类未必受的住。”
“彼此尊敬,各退一步,不好么。”
“好,好。”唐唐在这上面懒的坚持,问道,“你继续跟我讲雪儿吧。”
“狐狸是灵性极高的动物,本来就是最易得道的。”陌香叹道,“只是狐狸性又多情,容易坠入情障,万劫不复,所以,又是最难得道。你所说的那种以吸引男人为乐的狐狸,应是赤狐一道。至于雪儿,她是世间少见的雪狐,属于天狐,天狐不以妩媚见长,灵性,却是狐中之最。”
“那么,雪儿为什么不在长白山老家修行,而流落到世间呢?”唐唐依旧还是有疑问。
“嗯。”这也是他不太肯定的地方。“雪狐极重家族,通常,都是一族雪狐群居生活,似雪儿这样孤独流浪在人间的,的确非常少见。我没有问它,只是猜想,它是犯了什么错事,作为惩罚,才不能回长白山。”
“那多可怜啦。”唐唐的眸中透出不忍的神色,如她,一夕之间再也见不到父母,可是,她至少有哥哥,有陌香,有一家品香坊,浓郁的家的气息,让她在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时候,依然能够绽放欢颜。
若是什么都没有呢?生命将何以为继?
“雪儿前后有着不同的主人,却都不长久。我想,”陌香的眸色有着琉璃的色泽,慢慢道,“这是狐族的传统,她在一段时间内,和一个人结下契约,此后那段时间,那个人就是她的主人。当一切结束,她又会去寻找下一个主人。所以,谭夏会说,缘来则聚,缘尽则散。”
第二卷:雪狐狸 第七章:伊是狐狸精(3)
那一个雨夜,她逢着了唐希言,于是,她跟着他回到了品香坊。
不可否认,她喜欢品香坊。这里有着四个年轻人,性格各异,心地却都善良。这里有森林的气息,有好吃的飘着香味的糕点,所有的人都喜爱它,将它宠成了一只受宠的雪狐。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只世人眼里的有着雪色皮毛的狸猫,应该,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吧。
又也许,她其实反而希望着,不是什么有着至高灵性的雪狐狸,只是一只平庸的,不懂思考的,只要有吃有住有宠爱,就能什么都不理会的狸猫。
至少,不会整日整夜的思念家乡,思念长白山上飘飘洒洒落下来的雪花。冰凉冰凉的,落在雪狐的皮毛上,于是和皮毛一样的颜色。
至少,不用在每一次开始学着舍不得的时候,无奈的必须分别。
是的,分别。
很多很多年前,也是在一个雨夜,那个叫做谭夏的青年,捡到了她。
那个青年很美丽,有着春江一般温暖的眉眼,头发长长,衣裳古典,看起来,像是长白山上飘落的雪,若笑开来,那雪花就奇迹般的带了温度,让人觉得是暖的。
她想念家乡,所以,当他的怀抱,是自己的家乡。
可是,时间到了,又重新回到了起点。再寻一个人,将她捡回去,只是那个人,已经不会是他。
缘来则聚,缘尽则散。
那个曾经笑着叫她长颐的年轻人,早就走到记忆里去了。只是,忘不了,他的笑容,像是暖暖的雪花。
那个叫陌香的少年说,狐狸多情,所以度不过情殇,万劫不复。其实是不对的,雪狐一族,薄于情,若不是别人真心相待,她们,不会轻易付出情来。
她在尘世流浪了五十余载,真正动过感情的,不过只有三四次。只是,后来,她趴在新一任主人的肩上,招招摇摇的过着大街,很多人看着她的样子,仿佛见世间难得一见的乖俊模样的狸猫。
“阿诚,那只狸猫真漂亮。”身后,一个清秀的女孩子对自己的男朋友撒娇道。
那个女孩子,是她的前任主人。
她曾抱过它,亲过它,买最好吃的饼干,然后抱着它坐在地毯上,你一块,我一块,吃了个精光。
“小猫咪,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办呢?”她亲昵的抱怨。
她笑眯眯的说,“我的生命中,你和我的阿诚,一样重要。”
可是,一转眼,回到了最初,她忘记了她,看她的眼神那么陌生,仿佛,从来没有见过。
也许,真的从来没有见过。
虽然她明明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可是那一刻,她趴在主人身上,忽然好想哭。
世人眼中的狸猫,也会哭么?
她不知道。
而若不要在离别时伤心,就根本不要在相聚时,动感情。
这是在分离了这么多次后,她从伤痛里得出的经验。
劳动节大假结束后的一天,她进入公司。彼时离上班的时间已经很近了,电梯的门扇很快就要在她眼前合上,她赶忙喊道,“等一等。”
按门的手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