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她恨他的笃定,怨他的无情,可所有的恨和怨加起来,抵不上一个“爱”字。爱恨交错,这就是她和轩辕将僵持不下的原因。於是,她就这么跟他耗著,耗了四年——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
抱著一颗死要命的自尊心,可供她挥霍的也只有一去不回头的青春,年华流逝,对女人极其残酷,对男人却是极为善待。
他大将军名气一天比一天大,功高震主,连皇帝都怕他,最近连忙将他召回皇宫就近看管。
但听说他在京城也没闲著,许多倾城闺秀、红苑名妓。差点踏破将军府的门槛,争相要人府暖大将军的被子。皇帝不嫉,反而乐得这位名将当一条睡龙,只要他别图谋造反就好……
想到这儿,温香香的心里就又苦又涩。
“天知道要是你们这种谈厌情法,我宁可不懂,宁可打一辈子的光棍儿!辕轩练丢了把花生进嘴巴。
他想找个人谈甜如蜜的恋爱,但光看这一对就吓到了。
人家是情到深处无怨尤,他老哥和这位温姑娘,倒像是犯冲似的,姻缘似水流,蹉跎了一年又一年,偏偏两个人对眼得很。
“所以我说你不懂!你没爱过人,也没被爱过,男人和女人之间,不是那么简单哪!有时挺像两国在战争!”温香香闭目试想她和轩辕将之间的一切,觉得她的坚持没有错。又觉得全盘皆错。
被一个男人彻底地爱过,是很难忘记的。
四年前分离那天晚上的迷醉和激情、甜蜜和痛苦,都是她终生忘不了的。
也因为这些愁绪,她拿起酒壶,对著嘴大口地喝。
不知不觉地,她全部喝了下去,酒的热力使她脸颊粉艳,全身的血液畅通了些。
“香香姊,你听过敌人和敌人在一起,最後是善终的吗?没有吧?他们巴不得把对方撕裂,所以你们不该再这样下去。”轩辕练越说身子越沉。他们已喝了两个时辰,他吞吞吐吐地说完这句话,就不胜酒力地醉趴在桌上。
温香香沉思著轩辕练的话,没想到从这臭小于的嘴巴里还能听见几句颇具哲理的话。她拿了一件毯子披在轩辕练身上,然後来到後院。
院子地全是石板铺成,右面墙中央有个月门,外面是马房。
夜凉如水,她将华丽锦绣的红色披风拢紧。风吹这她热烘烘的脸烦,轻得就像是情人的呼吸。
她看著头顶上的月亮,如果她是嫦娥,也一定奔月——奸让轩辕将永远找不到她,她也永远无从反悔看不见他。
月圆了,人却不能团圆。她手冷心冷,真不知道要多少回春口的雨、旷野的风、期待又落空,她才能真正对轩辕将死心?
深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秘密,犹如春潮般涌动;一种刻骨的思念越来越强烈。她表情苦涩,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有多想念轩辕将。
“哈——”轩辕练伸著懒腰打个呵欠。
他边下楼,边在心中发誓再也不陪温香香喝酒了。
这女人喝起酒像不要命似的,而且喝完了自己回房去睡,不像他,半夜冷醒才知道自己孤苦无依地被晾在桌旁,身上只盖著一件单薄毯子。
果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她肯定是把对他兄长的怨念转移到他身上了。
“唉!是为谁辛苦为准忙?”轩辕练一边念著,一边把椅子一从桌上拉下放好,正准备开门营业,把绮靡楼的门拉开,为料——
“啊!”他拉开喉咙尖叫一声,飞快把门关上。
“臭小子,活得不耐烦啦!一大早叫什么叫?”正在暖静中睡得舒服的温香香被轩辕练这一叫,飞快罩上件菊衫,就连头发也只是随意扎著就急忙下偻。
“外面有人。”轩辕练手指著门,嘴角抽搐、手脚发抖。
手脚发抖是因为他太兴奋了,嘴角抽搐则是因为他得忍住笑,免得眼前女人识破他看好戏的心态,在事後将他碎尸万段。
“笑话!开店的还怕有人上门?开门让人进来。”
“你真的要我开门?”轩辕练小心地寻求确认。
“再罗唆,我拙你半个月薪饷。”温香香随便在一张椅上坐下,打算看看来者是谁,能有那么太的本事让轩辕练鬼吼鬼叫得惊天动地。
“是是是,我马上把门打开。”轩辕练转过身,双肩抖动,偷笑到肠子打结,脚步缓缓往门边移去。
终於,他的手碰到了门把;终於,他把门拉开了;终於,他可以笑著拉开喉咙,“各位弟兄,温姑娘请你们快进来,别在外面冻著。”
弟兄?温香香敛眉心凝,正要唤轩辕练把门赶紧合上,
一排黑衣士队已训练有索地鱼贯而人。
“你们!”温香香看著眼前三十来人的大阵仗,怒袖一挥,
转目怒瞪轩辕练。“你嫌命太长了?”
“不是我,是你要我开门的。”轩辕练飞快缩著肩闪旁,等著接下来的好戏。
“温姑娘,将军特地要我们请你到将军府作客:”黑衣士队为首的是一名年纪轻轻的男子。
温香香要不认得他也程难,他来三王城七次,每次都是传将军令,是轩辕将最倚重的手下——兰隐。
“哦,”温香香的娇靥由怒转笑,把玩著自己的指甲,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大白天的,我还没睡饱,正要回房补眠,你们高兴的话,就在这边等吧!”
她起身欲上楼,却被那轩辕将最倚重的手下挡住去路,
“温姑娘可以在马车上小憩。”兰隐面无表情地道。
“兰大人,你要我跟你们走,也得让我整理细软呀!”温香香笑语盈盈。只要让她回房,她就能从房中的地道逃走,让他们拿她没辙。只是,轩辕将这回怎么著,摆出这么打阵仗,来势汹汹地想吓谁呀?
“你去替温姑娘收拾。”兰隐朝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都是女人家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呢?温香香气得快喷火,仍得笑笑地说。兰隐被她骗了七回,人也变得聪明许多。
“那也好,温姑娘什么都不必带,将军府中什么都有。”
“不好玩!你每次来都有带将军令,这次呢?你不给我看,我可不跟你走,搞不好你被轩辕将的敌人收买了,要胁我来威胁他。”温香香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为了不跟兰隐回京城,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香香姊,人家要胁你,何必客客气气?早就动手了。〃轩辕练心情奸得不得了地奉上一句。
“臭小子,没你的事,闪边去!”温香香横了轩辕练一眼,
轩辕练乖乖地闪边。就知道早起的女人有下床气!
“将军令在这儿,请温姑娘誓必随兰隐走一趟。”兰隐果然从腰间掏出红色金边的令牌。
“想要我跟你们走,门都没有除非轩辕将亲自来请。”温香香见机不可失,夺下旁边侍卫的剑,凌空击出;“将军不能来。皇帝不准他出京。”兰隐脸上除了淡淡忧郁,没有太多表情。他一边闪躲温香香的攻势,一边不急不缓地说著。“那他以前为何不来?”温香香厉声问道,招招凌厉。
“小的不知。”兰隐的手按著剑鞘,竭力抵挡。
两人开始缠斗,四周侍卫全退开,温香香一式繁花散开,剑光点点,令人眼花撩乱,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刺中:但兰隐武功了得,他只守不攻,不敢伤到将军的女人。
“那你回去问问他,再来告诉我。”温香香一剑快似一剑。
可恶!兰隐没事干嘛武功这么高既然他武功高,知道主子人在宫中不安全,为何不待在他身旁保护著?
“将军令七出七回,将军命兰隐这次绝不能空手而回。”
“我又不是逃犯,他凭什么“绝不”?”温香香想到这心中又有气,兰隐既是轩辕将派来的人,她索性拿他出气,越是不手下留情了。
“是有个令温姑娘不得不随小的到京师的理由。”兰隐接了数招,决心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沉声道:小六,你说。”
“呃?旁边的侍卫小六被点名,愣了愣,随後才机伶地想到——这关他什么事啊?兰大人简直要陷他於不义不仁的下场!
但兰大人有令,他不得不当个替死鬼,只好全盘托出。
“理由是……温香香提供大宋情报给金人,是为汉奸。”一说完小六就知道他未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果然,“轰”地一声,一张桌子凌空朝他飞来。
“汉奸你个头!”温香香怒叱,飞身杀得小六连忙躲在兰隐背后,“我今日随你们去,不就承认自己是汉奸?倒不如把你们这些是非不分的走狗杀乾净了痛快!”
一场大战展开,温香香的目标再也不只是兰隐,所有身黑衣的将军侍卫她都想给个迎头痛击。
但侍卫们能一个个轮番迎身上前,温香香就累了点。这场战,从清晨战到黄昏,从黄昏战到深夜、翌日……
第二章
人说江湖上最好的都在京城临安,才子佳人、锦楼玉帛美酒佳肴……凡讲得出来、令人眼花撩乱的东西,这儿都有。
唯有两项东西是京城没有的,一是塞外的葬莽野风,另一个是域外的汉血宝马。
时暮清秋,已过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季节,整个大江南北开始著手於人冬及过年过节的采买准备,京城一片歌舞升腾的景象,来往的商队络绎不绝。
这口,京城大道上,驰骋著快如旋风的将军府侍卫队人马,後面跟著数十匹紧追的高壮汉血宝马。
马蹄狂奔,城民纷纷闪避让蹄,才昂头打算用眼神膜拜这群铁血英雄,便有一阵厉风刮过脸庞,那风不似京城里多情旖旎的南风,倒像是从边塞上吹进的雄浑北风。
英姿焕发的马队,往将军府的方向疾速而去。
“将军,兰大人进城了!他把未来的将军夫人带回来了。”
将军府年迈的老总管,一接到兰隐等人进城的消息,便马上来向轩辕将禀告这特好的事。
将军府闷了好以阵子了,皇帝老爷不犒赏轩辕将抗金有功,居然还限制他自由,引发民怨四起。
时值多事之秋,那宠信奸佞的皇帝总算还有点聪明之处,暂时不敢挑衅众怒,对外宣称是体恤轩辕将多年征战的劳苦,故将他留在城多日,目的是希望他好好休息。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夏叔,您过来看看这幅字画可有哪里画得不好?“大厅之中,几案上摆这文房四宝,轩辕将挥毫舞文弄墨。他神情凝练,口中淡吟的句子正是宋代名臣范仲淹的《苏幕遮》。
夏老总管看著字画良久,“碧黄两色,本就是京城里的景色将军善战,又工於字画,连悟达画师都赞赏将军是难得奇才,老朽不敢置评。”
对於轩辕将那副平静之态,夏老总管深戚欣慰。老将军说得没错,儿子有用,一个便足矣!
轩辕将替大宋屡建汉马功劳,声名远播,此次被调同京师犹能宠辱不惊;堪称是实实在在的大丈夫。
民间传言炽盛,能收复来人心头之痛的燕云十六州,非轩辕将不可;所以,大多数的人都替轩辕将戚到委屈,但仍有少数人乐观地以为大将军坐镇京城,金人更加不敢来犯。
“夏叔过奖了,就不知我那难讨好的未婚妻喜爱否?”
多数将领兵士戍守边疆,有谁能像他此刻这般惬意自在?
“温姑娘该是喜东坡居士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夏老总管忍不住笑了笑。
温香香是出了名讨厌为官的人,最爱看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将一一被势不可挡的局势逐流淘汰,并且拿他们来讪嘲一番。偏逢夫婿出生世家、在朝为官,命里定数背离著理想,情缘纠缠难解。
“夏叔在代她损我!轩辕将听出夏总管的调侃,不以为意地唇角微勾,晕柔了脸上的峻意,接著风姿飒爽地在画上挥毫最後一笔,落了款,字迹道劲浑然,每一笔划似乎都凌空破出,透著宁折不弯的苍穹力道。
“小的岂敢!”夏总管必恭必敬地道。
轩辕将抬首,望向门边,“人该到了。”
“小的马上出去迎接。”夏总管正要退下,便见兰隐等人已进到府中。
“兰隐拜见将军。”兰隐一身的风尘仆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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