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 作者:洛水(起点vip2013-11-09完结)
隐无邪显然有点吃惊,略一沉吟,道:“林兄弟把魔刹天的妖怪带来罗生天,似乎有些不妥吧。”
我暗骂一句老狐狸,龙眼鸡这个样貌,傻子都知道是妖怪,隐无邪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他先前当着手下的面,不愿提及罢了。冷笑一声,我道:“明人不说暗话。以如今罗生天与魔刹天的关系,我看不出带龙眼鸡来罗生天有什么不妥。”
隐无邪微微一怔,轻笑:“林兄弟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啊。”起身走到我边上,拍了拍我的肩:“你的消息倒也灵通。但你却不知道,有些东西只是私底下的协议,不能摆到台面上。罗生天的十大名门,是不会承认和魔刹天互通款曲的。看到妖怪,表面上还得装腔作势地喊杀一番。”
我苦笑一声:“原来魔刹天和罗生天勾结是千真万确的了。”
甘柠真插口道:“听隐掌门的口气,似乎并不赞同罗生天其它名门的做法?”
“当然!”隐无邪正气凛然:“人、妖誓不两立,岂能同流合污?罗生天这种做法,隐某实难苟同。说穿了,罗生天是想借魔刹天这把刀,除掉清虚天。”
回到座上,隐无邪叹了口气:“只是光凭影流一个门派,势单力孤,难以力挽狂澜。混沌甲御派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坚决不肯和魔刹天勾结,结果被罗生天抛弃。掌教惨死在魔主手中,门人也树倒猢狲散,被彻底赶出了罗生天。我如果不假意附和,也难逃灭门的下场。”
一时间,席上静悄悄的,我、甘柠真和隐无邪都在沉思。至于龙眼鸡和绞杀,吃饱喝足,居然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日他奶奶的,天生是享福的命啊!
我眼珠转了转,隐无邪虽然说得像个正义使者,但老子断然不信,一个偷偷潜入九疑宝窟的小偷会是正人君子。他反对罗生天与魔刹天结盟,肯定另有居心。
我霍然明了自己在隐无邪心目中的利用价值,那就是凭借我和海姬的关系,破坏罗生天内部的团结!
既然明确双方目的,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的谈判了。
我先吹捧一番:“隐掌门侠骨仁心,侠肝义胆,浩然正气,铮铮君子……”捧完之后,话锋一转:“听说罗生天十大名门之间,也有明争暗斗,并非铁板一块。要想阻止罗生天与魔刹天勾结,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破坏罗生天各大名门之间的关系,如果罗生天内部生出冲突矛盾,势必影响与魔刹天的结盟。”
一席话,说得隐无邪频频点头。我心中冷笑,道:“如果——”故意沉默了半天,不往下说,引得隐无邪忍不住问:“如果怎样?”
我哈哈一笑,滔滔不绝地道:“如果让我抱得海姬归,那么脉经海殿和沙盘静地之间,必然生出嫌隙。联姻破灭,颜面扫地的沙盘静地甚至会和脉经海殿翻脸成仇。如果有人再添油加火,罗生天自己就会打得不可开交,哪还有功夫理会魔刹天?”
“啪”地猛拍桌面,震得碗碟纷纷跳起。我直视隐无邪,一针见血:“我相信,为了匡扶正义,破坏罗生天和魔刹天的盟约,隐掌门也会‘主动’帮我夺得海姬吧?”
隐无邪久久凝视着我,目光深不可测。半晌,他仰头大笑:“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隐无邪今日立誓,影流定会全力成全你和海姬!其实海武神的一颗芳心,早就系在了林兄弟身上,影流只是顺手推舟,借花献佛。”
我惬意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哼起小曲。隐无邪和我虽然相互利用,但我如果一味求他。只能被牵着鼻子走,现在道破他的用心,逼隐无邪承认会助我一臂之力,等于占据了主动。
是一种口舌、心理的交锋,我已先拔一城!
沉吟片刻,隐无邪道:“罗生天十大名门,自从混沌甲御派灭门后,空额一直未曾填补。所以如今的罗生天,只有九大名门。九大名门如果只有影流一家支持林兄弟,还不够份量。”
我皮笑肉不笑:“隐掌门是在考我吗?林飞确信,还有两大名门会支持我。第一,是登峰造极阁。琅瑶、琅瑛潜入冰海龙宫的丑事还捏在我手里,只要我稍作暗示,谅他们投鼠忌器,乖乖屈服。再说隐掌门既然能和登峰造极阁合谋九疑宝窟,想来两派关系菲浅。”这一点当然不够,我手上有九疑宝窟里的一块黄巾,据南宫平说,是登峰造极阁丢失多年的宝贝。既然他们的掌教肯为九疑宝窟牺牲两个女儿,相信也不在乎牺牲更多的东西。
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清茶,我接着道:“第二,就是罗生天第一名门的大光明境。脉经海殿与沙盘静地联姻,必然实力大增,超过大光明境。第一这个虚名,不是谁都能丢得开的。相信大光明境决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只要长春会那天,我跳出来阻止海姬的婚事,就会得到大光明境的暗中支持!”
听到这里,隐无邪眼中已有赞许之色。竖起三根手指,他语气平淡:“第三,你还有罗生天第十名门——兵器甲御派的支持。今年长春会的要事,便是选定空缺的第十名门。我已经安排妥当,由新进罗生天的兵器甲御派得到这个名额。林兄弟,兵器甲御派和你的关系,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什么?”我一口茶水差点呛进喉咙。兵器甲御派?哇靠,隐无邪什么时候和他们搭上了?还能把兵器甲御派弄进十大名门?这个奇峰突起的消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白光光、花生果他们在哪里?”我急切地问道。私底下,我也替花生皮一家高兴,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罗生天。
隐无邪笑而不答。我恍然明白,隐无邪大力扶持新进罗生天的兵器甲御派,分明是想控制他们,同时对我也是一种要胁。花生皮一家的死活,我能不管吗?
隐无邪石破天惊的这一手,成功替他扳回一城。
我有点坐立不安了。我清楚,能放在台面上开诚布公谈的,都不是真正的杀手锏。暗地里,隐无邪应该有更大的本钱可以牵制利用我,就像我藏着水云鼎留作后手一样。
一直沉默的甘柠真突兀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林飞。”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某种程度上,她的话代表了清虚天第一名门,不得不让隐无邪生出几分忌惮。
隐无邪笑了笑:“影流也不会让他们的供奉长老受到伤害。”
我震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供奉长老?”
“不错,你将接受影流的长期供奉,成为名誉长老。不但不用受影流管辖,还能与隐某平起平坐。”隐无邪神色平静,反问道:“否则,你凭什么和沙盘静地的继承人争?”
我木然良久,坐倒在椅子里,一时患得患失。隐无邪说得没错,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份,我连长春会也参加不了,更别提夺回海姬了。但这么一来,我等于受到牵制,和隐无邪变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我一个小人物,担当影流供奉有点不妥吧?”左思右想了半个多时辰,我出言试探隐无邪。
“你有这个资格。海龙王的拜弟,龙眼雀的好友,甘仙子的知己,海武神的爱人。无论哪一个身份,都足够了。”隐无邪顿了顿,不紧不慢地道:“然而隐某最看中的,却是你的潜力。金麟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林飞,以你的智勇机变和识时务,若是在影流的全力扶持下,定会成为叱咤北境的风云人物!”
“林供奉。”隐无邪缓缓朝我伸出手,盯着瘦削晦暗的手掌,默然半晌,我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我无法失去海姬。
也因为,我的神识感应到了大堂外剑拔弩张的杀气。隐无邪已经透露了不少内幕,如果我拒绝,多半没什么好果子吃。
“旅途劳累,林供奉早点歇息吧,一切有影流为你安排!”隐无邪大笑,拂袖而去,丢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仅仅是影流。”
直到婢女领我们走进客房,我还在思索隐无邪最后的一句话。
关上门,放下一重重繁丽的卷帘、纱幔、绡帐,甘柠真看着轻轻摇晃,迷光闪烁的珠幔出神。许久,才蹙眉道:“隐无邪到底想做什么?”
我摇摇头,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猛灌了几口。这里虽说是客房,却是由洞窟改建而成。四壁明净,纤尘不染,珠帘晶案,冰璎玉珞。两张天然的水晶床榻上,覆盖着鸳鸯戏水的朱红被单。顶壁嵌着一颗夜明珠,照得绣被上的鸳鸯鲜亮得似要游出来。
“他会不会是清虚天暗插在罗生天的内应?”放下茶壶,我抹去嘴边的水渍,猜测道:“只有清虚天,才会想要破坏罗生天和魔刹天的联盟。”
“也许吧。不过我想不出清虚天有哪一派的势力,可以大到让罗生天十大名门的掌教成为内应。”
“这倒是。听隐无邪最后的口气,似乎他背景不小呢。”
“隐无邪担当影流掌教有几千年了。如果他只是一枚暗插在罗生天的棋子,那么在他背后布局的,要有多么长远的目光和多深的机心?凭我的直觉,隐无邪背后的势力一定大得惊人。无论是清虚天,还是罗生天、魔刹天,恐怕都没有这份布局的能耐。”
“那还能有谁?”
甘柠真沉默不答,手指拨弄着灰色纱幔上的缀珠,指尖微微颤栗。
“林飞,这是一局棋。”甘柠真不安地道,侧脸被珠幔的阴影笼罩,声音仿佛也被阴影吞噬:“你、隐无邪甚至整个罗生天也不过是几只棋子,被人操控。棋局已经开始,谁也不能抽身而退了。”
愣了许久,我忽而冷笑一声。棋子?我林飞可不是任由摆布的人。日他奶奶的,就让老子从夺回海姬开始,放开手脚,在北境闹个天翻地覆!
摸了摸怀里的七情六欲镜,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也在冷笑,一个藏在内心深处,我从来不曾了解的自己。
第八章 他乡遇故知
蝴蝶岭,位于罗生天的西南。离得很远,就见到满山蝴蝶飞舞,大如华盖,色彩鲜艳。在紫蓝色的晨光中,一双双蝶翅拍抖出千变万幻的绚丽图案。
天色虽早,但附近的桥面上已是熙熙攘攘,飞奔着无数麒麟,都是一些前来看热闹的人。万顷碧波上,飘荡着几千只浮坪,叫卖声不断:“上好的双麟芝,上好的夜光芝!要买趁早,不买后悔!长春会一旦开始,价格翻倍!”“烈日当空,您是否觉得口干舌燥?甘甜的珍珠泉水富含人体必需的各种灵丹妙药。一万两银子一壶的珍珠泉水,让您从此踏上自在天之路!”
一座摆满水晶瓶的浮坪上,甚至还有几个锦袍大汉,击鼓高歌:“喝了咱的水哟,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水哟,滋阴壮阳不长痘;喝了咱的水哟,见了魔主不磕头!”
“终于到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拍拍胯下的绞杀,在白玉桥尾停下,回头看着隐无邪,不觉心中好笑。
隐无邪站在一片浮动的阴影上,华贵的黑丝袍随风轻扬,散发出浓郁的香。这一次,我还是没看清他的脸,因为整张脸被厚厚的白粉覆盖,嘴唇涂得血红。随从的几十个影流护法、长老,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知道自己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只是脸上的粉少一点,衣染的薰香淡一些。没办法,隐无邪说罗生天的十大名门崇尚华丽奢靡之风,男人也要涂粉抹香,一展风流。在长春会这样的名门聚会场合,更要刻意打扮修饰。而我身为影流供奉,不得不入乡随俗。
甘柠真倒是没有取笑我,不过龙眼鸡没放过我。从麒麟上跳起,小眼凑到我眼前,幸灾乐祸地道:“唔,小飞飞今天更丑了,嘴唇红得像猴子屁股。”
“闭嘴,你他妈一路上都说了几千遍了,有完没完啊!还有,别把口水滴在老子的衣服上!”我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暴栗,对着水面,照了照自己。高冠木屐,宫带金绦,织金暗云纹的乌袍又轻又滑,飘飘如云,颇有点长老的高贵风采。
阴影飘掠,隐无邪以一个优雅洒然的姿态,闪到我身边,低声道:“千万记住,长春会上不要说粗口。也不要忘了注意仪表、姿势。”
我潇洒地一抖袍袖:“要装高雅嘛,老子明白。”
隐无邪苦笑一声。再越过十多座玉桥,行到蝴蝶岭脚下,前路就被封锁了。几个身穿雪丝印花罗袍的人站在一座驿站前,占守住了桥面,个个光华耀目,抹脂涂粉,胸口右侧用金线绣了一轮绽射的太阳。
我早已得到隐无邪提醒。他们是大光明境的人,负责守卫蝴蝶岭。长春会期间,除了十大名门和一些特邀嘉宾外,其余人不得入内,只能在外围远远观摩。
我催动绞杀,不紧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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