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 作者:洛水(起点vip2013-11-09完结)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怎么得到灵犀脉!它没有守护者,它的守护者早死了。只要你答应帮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灵犀脉?这棵冰树叫灵犀脉?我见对方入了彀,心里偷乐,嘴上不耐烦地道:“我的飞升时间不多了,你最好快点说。大概几百万年都不会再有我这么聪明的妖怪进入这里了。唉,谁是悲喜和尚的真相,从此被永远尘封。真正的一代妖王,只能含恨、屈辱、无奈、愤懑、压抑……”
“咬住灵犀脉,就是树干,用嘴使劲吸!快!快啊!”不等我唠里唠叨讲完,雪人急不可耐地嚷道。
我一个饿虎扑食,大口咬住冰树树干。“哇哇”,冰树被咬出一个缺口,竟然发出了婴儿的啼哭,枝茎抖动,流烁出霓虹色的光芒,映得雪山色彩斑斓,明霞丽空。我用力一吸,银亮冷澈的液汁犹如泉喷,汩汩冲喉,化作一道道清流,先钻进任脉,再转入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然后流向下身,进入足少阴肾经。每流过一道经脉,不少汁液就凝固下来,与经脉融合。
雪人开始滔滔不绝,诉说他的长篇苦难史:“老夫悲喜和尚,一千岁时由兽修炼成妖,随后一路高歌猛进,五千年后迈入进化的末那态,成为魔刹天的妖王。然而,在接下来的一万多年,即使日以继夜地苦修,老夫的妖力也难作寸进,始终停留在末那态的后期。那时,漫长的生命成为了一种重复:修炼——抗劫——修炼——抗劫,永无尽头,也永无突破。老夫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一时间,浑然不知活着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不断地重复一天又一天,如同蚁虫每日寻食、睡醒?”
我一边猛吸汁液,一边嘟囔:“老伯,何必想太多?自己找罪受。”
“老夫一代天骄,岂能过这种一成不变地虫蚁日子?我决心孤注一掷,强突飞升,便斩杀了九百九十九个妖怪,挖出内丹,以血浸泡一年后服食,再配合我独门的悲喜换身妖法,激发全身潜力,破碎经脉,强行进化,终于迈入阿赖耶态!”
我差点没一口把嘴里的汁液喷出来,进化还能用强的?还是阿赖耶态?老家伙太牛了!魔刹天十大妖王,他绝对排第一。
“这样逆天而行的阿赖耶态飞升,几乎是九死一生,除非能在色欲天寻到罕世奇珍——灵犀脉,把断裂的经脉重新炼塑成天人合一的灵脉。否则一旦飞升结束,回到魔刹天也变成废人。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过关于灵犀脉的记载,知道有一种叫做蜜浆的虫子性喜栖宿在灵犀脉上,而色欲天的冷香鱼又喜食蜜浆虫。于是,我在长达一个月的阿赖耶态飞升期间,踏遍色欲天的千河万涧,苦苦寻找冷香鱼。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找到了这里。”
我不由感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最后灵犀脉还不是便宜了老子?这时,冰树的汁液渐渐干涸,再也吸不到一滴。清流从足太阳膀胱经流出,徐徐转入督脉,督脉顿时变得冰津津的,舒适极了。
雪人续道:“站在无顶山前,老夫用了三日,终于识破其中奥妙,想出了翻山之法。”
我欣然道:“你也很聪明嘛,被你想出了闯字。”
雪人苦笑:“我写的是一个‘開’。”
我恍然大悟,门里藏开,不正是一个開字嘛。
雪人道:“当无顶山壁奇迹般打开了一道门时,老夫欢喜得无以复加。穿山而过,我一眼就望见了灵犀脉。然而灵犀脉的守护者雪精太过厉害,一场血战下来,我被它拼死抱住,用秘法将我身躯慢慢融化,虽然最后老夫奋力一搏,除掉了雪精,但由于我一直被雪精抱住,不知不觉,双方气血交融,加上老夫自己的肉身被雪精融化,竟然一下子相貌全改,浑身从内到外,变得和雪精一模一样,还和这无顶山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隔开。从此,我被困在了色欲天,不知过了多少年,再也无法返回。”
发出一声酸楚的长叹,雪人低声道:“除了意识,我等于就是一个雪精。小朋友,当你的外貌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你能说,你还是你吗?我是魔刹天的妖王悲喜和尚,还是色欲天的守护者雪精?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我木然无语,区分每个人的,正是不同的样貌。如果我变成了猫、狗,怎么还能叫做林飞?海姬又怎会嫁给一只猫、狗?如果转世北境的我长得和龙蝶一样,三个美女又怎会把我当作林飞?即使拥有截然不同的意识,我在北境还是会被当作龙蝶的存在。
“存在,何谓真正的存在?”霎时,我脑海中浮现出楚度灼灼的目光。我忽然了解,为什么雪人这么在乎悲喜和尚这个名字了。
那是唯一还能确认他存在的东西吧。
精神高于肉体,却不得不屈服于肉体,这或许是所有生命的悲哀。
“咯嚓”一声,灵犀脉迅速干裂,萎缩,最终变成一小块冰渣,簌簌碎裂。谁还能说这块不起眼的冰渣,就是奇宝灵犀脉?
第七章 暗战
一团团蜜浆虫掉了下来,满山滚动。这时,清流早已流遍我的全身经脉,一条条经脉变得透明轻灵,仿佛化作无数条触手,向四周延伸。我宛若新生的婴儿,体内灵气洋溢,站在无顶山上,经脉吞吐天地精华,如同混沌初开,以最原始的状态和天地贯穿一体,不分彼此,不分内外。
从这一刻起,我正式踏入了“道”的大循环。
雪人的小黑眼里透出复杂的神色:“吸食灵犀脉,能令全身经脉换化成天地灵脉,自动吸收精华之气,从而进入天人感应的境界。一招一式,不仅仅局限于法术的威力,还暗含天地气势。有此机遇,最多三个月,你就能再次飞升了。你的运气比老夫好太多了,唉,命啊,人力果真无法逆天吗?”
“悲喜老伯啊,有时埋头蛮干是不行的,要讲究时机。不过悲喜老伯你身残志坚,能返回魔刹天也说不定。”我看他十分郁闷,随口安慰了几句。飞升的时间所剩不多了,我想了想,抓紧套问:“你说你飞升时,经脉断裂,又如何打得过强悍的雪精?拔出那根石棒?你一定有什么秘法吧?反正你也回不去了,不如把秘法说来听听,让我替你发扬光大。”
雪人干笑一声:“秘法?哪来什么秘法?在北境,无论人、妖,都极力追求法术妖力,而忽视了肉体的本原力量。孰不知飞升时,往往只能凭借单纯的肉体对抗守护者。一旦不用妖术法术,他们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于是老夫另僻蹊径,花了一千多年的时间苦修肉身力量,终有所成。不然,老夫怎敢冒冒失失地自断经脉,飞升色欲天?”
我心中骇然,单凭肉身击败强大的守护者,悲喜老妖还真不是盖的。
“肉身力量的诀窍,其实很简单,只要迈入天人感应境界,便可修炼而成。”仿佛知道分别在际,雪人飞快说道:“天地万物,不论死的活的,身上都存在最薄弱的一环,只要击中这个最弱点,以肌肉的爆发力加以振荡扩大即可。其中要诀是——用举重若轻。举轻若重的修炼方式,达到肌肉群的完美操控,令每一块肌肉都成为流动的力量。”
我默念他的话,牢牢记住,虽然还不太明白,但以后有的是时间琢磨。当下得陇望蜀,贪心地道:“还有你那个很野蛮血腥的悲喜换身妖法,也一并说了吧。”
“小朋友,贪多嚼不烂。”
“技多不压身嘛。”
雪人略一沉吟,哼道:“魔刹天明镜山悲喜洞府的后门口,有一棵菩提树,树下深挖三丈,即得《悲喜换身秘芨》。小朋友,你答应我的事呢?”
我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做到。”可怜的雪人悲喜,你都没说让我答应什么,我的保证还不是一句空话?不过看在相识一场,替你尽量骚扰一下那个假货吧。
雪人长叹一声,沉默了一会,道:“在你离开前,叫我一声悲喜和尚吧。”闭上眼,默默地道:“名字,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我无言,雪花纷飞,洒落光秃秃的无顶山。灵犀脉消失后,涧水也从此断流。不用多久,连另一边的山涧也会干涸。将来的某一天,谁还能证明这条曾经寒冽奔腾的涧水,这银光闪闪,万千窜动的冷香鱼,这金黄如蜜的蜜浆虫?
这些消失的东西,时间久了,会被遗忘。也会有一天,我们消失,被遗忘,被当作不曾存在过。如果说,真的留下了一丝存在的痕迹——那或者,叫做“名字”。
然而,仅仅是名字么?传承了肉身力量的秘诀,传承了悲喜换身妖法,悲喜和尚便不能算是彻底消失吧。无论是人、妖,一草一木,不都在不断地传承么。
这是生命拒绝被遗忘的方式。
“我——不会叫你的名字。”我看着悲喜和尚,一字一顿:“因为我留下了你的存在。”
悲喜和尚蓦地一震,目光暴出闪闪异彩。漫天大雪里,他的样子有些模糊了。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啊!你的生活改变了!”我大叫,眼前骤然一黑,下一刻,我已回到了清虚天。四周月色朦胧,桑林苍碧,地上到处是一条条僵硬的蚕尸。
在桑林北角上,笼罩着一片凄迷的白雾。
我仍然被楚度牢牢抓在手里,没拿到什么逃跑的宝贝,只好继续阶下囚的倒霉角色。
月魂忽然问:“虽然得到灵犀脉,但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宝贝,失望吗?”
“不。”我沉吟片刻,露出一丝微笑:“当我在山涧掉头,逆流而上的时候,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楚度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洒然走出桑林,倏地,止步,目光遥视前方。
桑林外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迎面,一个大汉满脸虬髯,衣衫落拓,龙行虎步而来。
明朗的夜空,骤然乌云密布,腾腾翻滚。随着大汉前进的脚步,浓厚的云团几乎贴着林梢,低低掠来。我心头骇然,这个大汉的法力可谓惊世骇俗,竟然可以引动天象。
楚度面如止水,静静伫立。
“拓拔峰,清虚天第二名门破坏岛岛主,在这里久候多时了。”大汉朗声道,每踏一步,沉稳无比,仿佛落地生根,牢不可摧。
楚度双眼闪过一丝异彩,倏然信步向前,宛如行云流水,飘渺不定。随着他的步伐,半空的乌云越来越稀少,明澈的月光穿透云层,洒遍大地。
在距离十丈左右,双方同时停步,绝顶高手之间的微妙感应令人惊赞。
拓拔峰目光厉电般扫过我和楚度,又在瞬息隐没了逼人的光彩。他面容泛黄,眉淡目细,灰色的旧布衫还染了几许尘土,乍看实在平淡无奇。但细细一瞧,他肌肤光滑,隐隐流动着莹润的光泽。四肢健长舒展,仿佛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不用你楚度找上门,老子自己来了。”拓拔峰仰天长笑,身躯宛如一座巍巍大山,无形的气势透体而出,霎时压遍了整片桑林。
“有劳拓拔岛主前来相迎。”楚度丢下我,和拓拔峰的目光刹那交击,久久纠缠。如果说后者是高山仰止的雄壮气势,楚度就是海潮般连绵不断的气势。“哗啦啦”,一棵棵桑树被拓拔峰的威猛气势压弯了腰,又被楚度的气势向上卷起,硬生生地抬直,纷纷扬扬的桑叶刚刚飞洒下来,就被碾成粉末。
“精彩,高手对决,大家加油!”我倚坐在一棵桑树边,鼓掌嚷道:“我叫林飞,被楚度所掳,和他毫无关系,两不相帮。”心里暗喜,楚度和清虚天第二名门的掌教决战,老子大有机会开溜啊。
“若是你走出一步,必先杀你。”楚度漠然对我道,在双方气机牵制下,他依然能分神和我说话。
我没好气地嘟囔:“以小妖之心,度君子之腹。”随手摘下一串紫色的桑葚,塞进嘴里。
“楚度,够豪气!不带一个手下,硬闯清虚天,老子很佩服。”拓拔峰翘起大拇指赞道,强大的气势倏地消散,说收就收,控制自如。又对我道:“小兄弟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林飞么?嗯,长得是比我俊,难怪连甘仙子也爱陪着你了。”
“好说好说。”我嘻嘻一笑。
楚度淡淡地道:“拓拔岛主主动来此迎战,一样出乎楚某的意料。”潮水般的气势也消失无形。
拓拔峰摆出惊异的神色,连连摆手:“谁说老子现在要和你打?你送来的挑战帖上,可是清清楚楚写明了第一个挑战第十名门音煞派,难道你说话像放屁?”嘴角露出一丝顽劣的笑容。
我目瞪口呆,拓拔峰出场时风采奇伟,气势压人,一看就是来和楚度生死决战的。谁料一下子来个大转弯,开口说不打了。
楚度也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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