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 作者:洛水(起点vip2013-11-09完结)
“我也不能看着你白白送命!”我一咬牙,猛地吹出吹气风,一把抱住吐鲁番,向橘子洲飞去。他的仇家虽然厉害,但我不能见死不救。吐鲁番还待挣扎,我早已运转璇玑秘道术死死缠住他,双臂化作铁链绑紧他,后者的伤势显然比过去加重,所以一时也挣不开。
穿过山缝,我在橘子洲找到海姬,她乍见到我和吐鲁番,显得很吃惊。我来不及跟她解释,硬拉着她躲进湖边的芦苇丛。银白色的芦苇足足有十几丈高,连绵一片,十分茂密,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这里和外面隔着一座山,十分隐秘,他不见得能找来。”我对吐鲁番道,拨开芦苇丛悄悄向外看。
“没用的,他追杀了我足足三个月,从魔刹天到红尘天,我始终逃不出他的掌心。”吐鲁番叹了口气。
海姬蹙眉道:“小无赖,这个人是谁?听你的口气难道还有外人会来这里?干吗害怕成这样?”
“嘘,”我把手指放在唇边:“先别说话,等会再告诉你。”心紧张得砰砰直跳,我心知肚明,一旦被那个人发现,我们三个绝对凶多吉少。
过了一阵子,外面还是没有一丝动静,我渐渐放下心来,如释重负道:“看来安全了。”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整个湖都猛然跳动了一下。我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瞧着湖边的山峰一点点升高,再一点点向我们接近,飘落到了湖面上。
山竟然在动!一个青衣人左手托着山峰,就像托着一片轻轻的羽毛,闲庭信步,踏过明澈的湖水,足尖荡起一圈圈涟漪。
我靠!举着山还能在湖上走?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海姬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吐鲁番无声苦笑,嘴唇默念,十几根咒丝倏地捆住我的手脚,又对海姬善意地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心里顿时一沉,知道他要为了保全我们,暴露自己。
看了我一眼,吐鲁番毅然跃出了芦苇丛。
“姓楚的,我在这里!”吐鲁番站在湖边,厉声喊道。
青衣人静静地站在湖面上,从容优雅,宽大的衣袍随风轻轻飞扬。他没有看吐鲁番,低着头,凝视青山在碧水里的倒影,水波仿佛映上他的眼帘。
然后他挥挥手,那座山就飞了出去,砸落在橘子林上。一记天崩地裂的巨响震得我耳膜发胀,大地抖动,乱石崩云,几万棵橘树一下子被山峰压成烂泥,周围裂开一道道深深的壑坑。我心中一寒,美丽的橘子林被轻描淡写地毁掉,青衣人的冷漠可见一斑。
“没想到这里别有丘壑。吐鲁番,我们又见面了。”青衣人缓缓抬起头,眼神深邃得像是星空,清澈得像七月的湖水,完全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
“少说废话!”吐鲁番急念密咒之术,青衣人四周不断溅出五颜六色的光星,映得湖水闪烁不定。
青衣人唇皮微动,光星一近他的身,立刻化作一缕缕青烟飘散,轻松破除了吐鲁番的密咒。激斗中,吐鲁番忽然闷哼一声,手捂着胸口后退,喘气如牛。我心中一紧,吐鲁番原本就重伤未愈,加上青衣人的密咒之术在吐鲁番之上,交战的结果而想而知。
青衣人没有趁胜追击,慢慢竖起两根晶莹如美玉的手指,淡淡地道:“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成为我的属下。”屈下一根手指,道:“第二,交出千千结咒的术法口诀。”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仿佛一个俯视臣民的高傲君王。
吐鲁番一面咳嗽,一面大笑:“收起你这一套吧,三个月前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吐鲁番称雄魔刹天几千年,向来只选择自己喜欢的路!”
青衣人仿佛悠悠地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只好请你去黄泉天了。”
吐鲁番大吼一声,嘴唇默念,几百根晶丝倏地闪过,犹如一张闪亮的蜘蛛网,闪电般网住了青衣人,迅速打结。后者神色平静,身后的空气像水波一样晃动,绽出了一面菱形的镜子,镜子里伸出一只手,利刃般划过晶丝,丝网寸寸断裂。这只手并不停顿,转眼伸到吐鲁番面前,拇指中指相扣成环,对准他的额头,轻轻一弹。
一道深深的血痕绽出吐鲁番的额际,他惨叫一声,扑通倒下。这只手缩回了菱形镜,镜子幽灵般地消失了。青衣人走到吐鲁番跟前,手指插进他的内腑,拈出一颗黄澄澄的内丹,随手一捏,内丹化作粉末飞扬。
我浑身发抖,心里既愤怒,又害怕。我从来没有见过法力这么恐怖的人,举手投足间,就杀掉了吐鲁番。就算是老太婆师父,也比他差了好远。海姬脸色苍白,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不识抬举。”青衣人漠然看了一眼吐鲁番的尸体,袍袖张开,宛如白云出岫,贴着湖面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像一片被风无意中带起的秋叶,转眼消失在天空。我头皮发麻,这是羽道术,青衣人已经练到登峰造极,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地步。
这时,我浑身骤然一松,捆绑的咒丝松开了。我心里一阵难过,知道这是施咒者将死,咒法因而失效的缘故。我跑出芦苇丛,扶起吐鲁番,他双目紧闭,浑身浴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出来。
海姬走过来,察看吐鲁番的伤势,道:“他的内丹被挖出,没救了。那个人真可怕,光是托起山峰的神力,已足可惊世骇俗。”
“那是龙虎秘道术!”我猛地一惊,叫道:“龙虎秘道术如果练到颠峰,的确可以生出一龙一虎的强大力量,排山倒海。”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青衣人在湖面上行走的从容,那是最高深的渡术!伸出菱形镜的手,似乎也有一点兵器甲御术的影子。而对方玩弄瘴气的漩涡,和璇玑秘道术的奥义完全吻合!
他到底是谁?我额头冷汗涔涔,又惊又疑。为什么我会的法术他也会?而且每一样都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吐鲁番刚才好像说过他姓楚,难道他会是?
“你怎么啦?”海姬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安慰道:“那个人法力通玄,整个北境恐怕都找不出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你救不了你的朋友也没办法,不必太难过了。”
吐鲁番忽然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我惊喜交加,紧紧抓住他:“老滑头,原来你没死!”
吐鲁番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眼珠骨碌碌地滚动,像是完全不认得我。细短的绒毛纷纷钻出脸,皮肤被灰白色的网纹一层层覆盖,身体慢慢鼓起,像是一枚橄榄,四肢完全变成了细长伶仃的触足。
“裳蚜?你的朋友是裳蚜妖?”海姬盯着不断缩小的吐鲁番,不能置信地摇摇头。我心中难过,临死前的吐鲁番不会说话,也不认识我了。他被彻底打回原形,六千年的修炼付之东流。
透明的翅膀从吐鲁番两肋生出,轻轻拍动着,他飞了起来,双翅生风,越飞越高,飞向半空中彩锦般的瘴气。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大地。隔绝橘子洲的山已经被青衣人移动,现在站在湖畔,可以看见外面金红色的山谷,可以看见彩色的裳蚜漫天飞舞。
它们不再苍白而丑陋,像是五光十色的重重波浪,在暮风中翻涌。它们尽情展示着绚丽的霓虹外衣,灼灼生辉,比天空的瘴气还要美,比山谷的野花盛开得更鲜艳,更热烈,更骄傲!
这是生命的色彩!
我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动。
“很多年以前,在成千上万的裳蚜中,有一只裳蚜不愿意接受只活一天的命运,所以它拒绝了美丽的瘴气诱惑。它活下来了,但从此没有机会再穿上彩衣,拥有那绚烂的一刻。”我对海姬喃喃地道:“六千年和一瞬间,究竟哪个才算是真正的生命?”
海姬也不能回答我,暮色渐渐苍凉如水,空中的裳蚜一只只坠落,凋零如五彩缤纷的落花。裳蚜一沾泥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它们当中有一个是吐鲁番。
“活着的时候,会觉得一年一年的时间很长。真的要死了,才知道六千年和一天没有什么不同。”我忽然想起吐鲁番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默默摇了摇头:“那是不同的。”
“因为无论如何,你战胜了自己的命运。”我对着脚下的泥土说道。在那里,埋葬了一只与众不同的裳蚜。
第六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橘林被山压毁以后,橘子洲可算是名存实亡。我施展龙虎秘道术,试图移动山峰,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山峰却晃都不晃一下。
“我和姓楚的差得太远了。”我一屁股坐倒在湖边,沮丧地叹了口气,如果他真是师父的丈夫楚度,那么终我一生,都无法击败他为师父和吐鲁番报仇。我会的法术他都会,而且样样比我精深,楚度修炼了这么多年,妖力不知道比我深厚多少倍,已经进化到了妖怪的最终状态——阿赖耶态。
月魂忽然道:“这个人的确很可怕,我活了那么多年,还没有见过比他更厉害的。光看此人的相貌就知道了,只有修为到了‘知微’的境界,才会看不出年纪大小。”
“师父完全是个老太婆,他却这么年轻,的确邪门得很。月小子,什么是知微?”
“知远之近,知微见着。法力一旦达到精深的阶段,便能洞察所有细微隐秘的变化,见外而知内,称为知微。”
我恍然大悟:“就是一撅屁股便知道拉什么屎,对吧?”
月魂忍俊不止:“这个比喻虽然粗俗,倒也恰当。你也不要气馁,就算楚度通晓天下所有的法术,也不可能学到魅舞。如果你练成了真正的魅舞,未必会输给他。”
我顿时来了精神,想起月魂奇特的神识世界,怦然心动。听月魂的意思,魅舞的威力应该远比我现在会的强。我出神地想了一阵,把目光投向山谷,从吐鲁番死去那天算起,已经是第十个黄昏了。绛红的落日掠过黑黢黢的山坡,在向晚的波光里,裳蚜飞舞得如同点点闪烁的渔火。
“这些天为什么总对那些裳蚜发呆?它们比我还好看吗?”海姬走过来,在我身后半跪着,戏谑地用手掌捂住我的眼睛。
“看到它们,我总会想起师父临别时对我说的一句话。”我眼前仿佛闪现过裳蚜在日初时从土里纷纷飞出,透明的翅膀在晨雾里闪烁的情景:“生命多么迂回,希望又是多么雄壮。”
海姬松开手,莞尔道:“你现在和三年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我苦笑:“现在衣食无忧,当然有空胡思乱想。”
“明天就是和云大郎约战的日子,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不回答,嘴唇默念千千结咒,心跳忽快忽慢,十多根晶丝倏地闪出,一下子缠住了海姬,打出千千结。后者猝不及防,被我捆个结实,忙不迭地娇呼:“小无赖,快放开我!”
我涎着脸抱住她,在白腻的额头轻轻一吻,才松开晶丝,道:“看到了吧?明天老子一定把云大郎打得屎尿齐流!咱们出谷吧,今晚去大千城溜达溜达,这些天一直吃野果,嘴里都淡出鸟了。”
海姬又好气又好笑:“没见过你这样的馋猫,老爱吃荤,看你将来怎么躲过天劫?”依言摸出金螺,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走到橘子洲的山峰前,凝神瞧了一会,施展兵器甲御术,左臂化作钢刺,在一块山石上深深地刻下:“楚度”二字。
“如果有一天我再回来,那一定是我能把这座山移回原处的时候。”我心里默默地念道,金螺带着我们穿越上空的瘴气,穿越了一群群飞舞的裳蚜,远离了山谷。
傍晚的大千城灯火辉煌,冠盖云集,街头比过去还要热闹。我一打听,原来魔主要侵犯大千城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我和云大郎的决斗也是路人皆知。许多人妖从红尘天各处赶来,争相看热闹,就连清虚天、罗生天也有许多门派前来观战。大千城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
海姬微微蹙眉:“小无赖,你虽然答应和云大郎约战,但这件事只有何平几个人知道,怎么会闹得满城风雨?”
我略一思索,欣然道:“你还不明白?这一定是颠三倒四派故意四处宣扬的,他们怕我到时不来,所以预先营造声势,逼我不得不应战,否则我会丢光脸面,没法在北境混了。而只要我一出手,你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这么一来,他们平白多出了脉经海殿这个强援。”
海姬冷笑一声:“他们倒是打得如意算盘。只是我姐姐向来公私分明,不会把脉经海殿牵扯进来。”
我一愣:“你还有一个姐姐?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海姬美目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犹豫了一下,道:“她是脉经海殿的掌教。”便不愿再深谈下去,话锋一转道:“颠三倒四派这样大肆宣扬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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