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神手无相
红衣人怔了怔,随即悍然道:“是又如何?”
战飞羽道:“我不喜欢你们这一行的人物,因为你们大多不顾道义,只论代价,不管是官府或地方、私人或团体,也不管目的、动机、是非,只要有悬赏的酬劳,你们便千方百计的去将他们所要的人擒住送去,有时你们受过委托,有时却没有,你们的着眼点全放在报酬上,你们不考虑其他因素,而这其中,往往便有不少受冤的事情发生了。”
红衣人强硬的道:“这是我们的职业,你想插一腿还不行!”
战飞羽道:“我永不会牵涉到你们这龌龊的一行中去!”
红衣人瞪着眼叫:“什么?你敢辱骂我们‘代执役’这一行崇高的营生?”
战飞羽怨恶的道:“‘代执役’,我知道你必也是一个‘代执役’,取了个好听的名称并没有用,这掩饰不了你们这一行卑鄙及丑邪的内涵!”
红衣人大吼:“你好大的狗胆,你竟当着我的面冲我们的山门?你可知道我是谁?”
战飞羽冰凉的道:“你是谁?”
红衣人暴厉的道:“‘代执役’中的佼佼者,最硬的一对搭档之一——我是凌刚!”
无声的哼了哼,战飞羽道:“我听过你——‘大红云’!”
狂笑一声,凌刚道:“好小子,倒不如我想象中那样孤陋寡闻,你当心点,我们可不是好惹的,别人老远就躲着我们,劝你也不要充能!”
战飞羽缓缓的道:“我是我,我不是别人。”
凌刚加重语气道:“朋友,干我们这一行,任什么三头六臂也碰过,管什么牛鬼蛇神也擒拿,水里火里进出多了,你休要自触霉头!”
战飞羽平淡的道:“但白的说——你我相遇于此,还不知是谁要触霉头。”
凌刚又惊又恐的道:“你想如何?”
战飞羽道:“本来,我不想招惹你。”
面色一变,凌刚道:“现在你打算怎么样?”
战飞羽安详的道:“凌刚,你去吧,留下你的俘虏梁宏川。”
“咯崩”一咬牙,凌刚狠狠的道:“你在做梦,这是一桩我早已受托的生意,你想横加破坏?”
战飞羽颔首道:“不错,我正是此意。”
霍的站起,凌刚凶恶的道:“无目狂夫——你要有这个破坏的本事才行!”
战飞羽稳如盘石:“凌刚,你该有点脑筋,如果我想做,我会不具有这种能力么?”
冷冷一笑,凌刚道:“那要试过才晓得,老子就不信邪!”
战飞羽轻轻的道:“在没有流血之前,你仍有最后考虑的余地。”
黑暗中,凌刚气势如虎:“你说,你是否也是个‘代执役’,想来抢我的买卖了?”
战飞羽道:“把我的身份与阁下混为一谈,对我来说,实为一天大的遗憾,‘代执役’这一行中,配有我这样的人吗?真是笑话了!”
凌刚血脉贡张的道:“那么,你为什么要与我作对?”
战飞羽道:“为了梁宏川。”
凌刚叫道:“他是你什么人?”
战飞羽道:“好友的师弟。”
凌刚又吼:“你又是谁?”
摇摇头,战飞羽道:“你不需知道,但若你也见过世面,你便会晓得我是什么人了——当我出手的那一瞬间,不过,最好你不要经历这一瞬。”
凌刚瞑目切齿的道:“他娘的,光棍不挡财路,你这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不管姓梁的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想我放过他却需拿命来换!”
战飞羽道:“我们之间,还是不动手为妙。”
凌刚狠暴的道:“少他娘来摆弄这些玄门道,你唬不着谁,今天不论胜负,你是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老子能否罩住你且不去谈,我的老伙计包准会生撕了你这野种!”
战飞羽道:“你的伙计是谁?”
凌刚嘿嘿笑道:“戈凉,你也听说过么?”
微微一怔,战飞羽极慢极慢的从口中吐出了三个字:“鬼刺客?”
凌刚傲然脾睨:“正是他!”
战飞羽沉默片刻,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较为复杂的表情:“你是说,戈凉和你是搭档?”
凌刚得意的道:“一点不错。”
战飞羽低沉的道:“怎的没听说过?”
凌刚昂头道:“我们是一对,但甚少在一起做买卖,我们生意好,大家分头忙,这并不足怪,等到戈凉与我找到你,你就知道真假了。”
想了想,战飞羽道:“就算戈凉与你是搭档,我也不能不救梁宏川。”
凌刚大怒:“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真要找你自己的麻烦?”
战飞羽道:“很遗憾,势必如此。”
蓦然,凌刚的身形在黑暗中闪动,一道冷电猝射战飞羽的面门。
那是一只尖锐的“穿心刺”!
战飞羽盘坐的身体“呼”声飞腾,怪异的到了凌刚背后,其快难言。
有若一片红云翻滚,凌刚侧跃而起,右手猛挥,另一柄尺半长、平面宽的锋利的“掌刀”已神鬼莫测的暴戳敌人胸膛。
战飞羽突然回旋——明明向左,却一下子到了凌刚右边,他袍袖飞展,没见着他的任何招式与双手的动作,凌刚已“吭”的一声,一个跟头被打了出去!
这时,战飞羽双手隐于袍袖,环抱胸前。
“哇”的喷了一大口鲜血,凌刚恐惧中夹杂着悲愤的嘶号!
“神手无相!”
随着这声嘶号,他猛一跃身,发狂般奔出庙外,紧接着,蹄声扬起,急促的渐去渐远,终至寂然不闻。
战飞羽面色冷森,毫无表情的走到梁宏川跟前:“站得起来么?”
地下的梁宏川惊喜交集,激动不已的道:“原来……原来尊驾……竟是……‘神手无相’战大哥……早听师兄一再道及,恨未识荆……今晚也是我福大命大,幸而巧遇上了尊驾,否则,真不堪设想了……”
战飞羽冷冷的道:“不要说客气话,如果你能动弹,我就自己走了。”
梁宏川呛咳几声,讷讷的道:“战大哥……很惭愧,我已受了内伤,很严重……”
神手无相二、幽咽、怒恨、是琵琶
二、幽咽、怒恨、是琵琶
战飞羽面无表情的道:“是凌刚伤了你的?”
梁宏川期期艾艾,十分羞惭的道:“除了这厮,还有谁呢?”
微蹲下身,战飞羽注视着梁宏川的眼睛,又伸手试了试脉搏,跟着,叫梁宏川敞开衣襟,他抖亮了火折子细细察看,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将火折子套熄,半晌没有出声。
梁宏川一面重新将衣衫穿好,一边急急的道:“战大哥,很严重么?”
战飞羽在黑暗中的声音更显得冰寒了:“你自己觉得如何?”
咽了口唾液,梁宏川涩涩的道:“我,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时作隐痛,更有股子疲软的感觉,半点力气也用不上,除此之外,血气也不稳定,时时翻涌激荡,再在这一刻,都抖个不停,由里冷到外,像掉进冰窖里一样……”
战飞羽平静的道:“中了‘七毒指’的人往往都有这样的反应。”
猛的一哆嗦,梁宏川恐惧的道:“什么?我已中了‘七毒指’?”
战飞羽道:“在你的胸腹两侧,有七条分许宽窄的暗红痕迹浮现,并向左右下方延伸,再加上你体肤上的反应,我想不会错。”
梁宏川惊怖慌张的叫:“战大哥救命,战大哥救命啊,这‘七毒指’乃是一种最最恶毒的内家技艺,中上人身,不出半月便会令中指的人内脏扭绞,逆血透孔,辗转哀号而死……”
战飞羽道:“这种结果,我比你更明白,无需你来指点。”
梁宏川的脸色倏青倏白,难看得像抹上了一层灰,他哭丧着脸哀告:“战大哥……求你开恩救救我,你一定得想法于治治我这内伤啊,战大哥,素闻你任侠尚义,英雄肝胆,你对别人犹如此关照,对我你更得多加慈悲……”
战飞羽缓缓吐了口气,声音很冷:“梁宏川,生与死是另一回事,但人的自我尊严却不要先行抛弃了,你这个样子,确实令我有些惊异。”
呆了呆,梁宏川赶忙又颤着声急切的解释:“战大哥不要误会……我不是怕死,战大哥,我真的不是为了怕死……我身上还有家庭的负累,再说,仇尚未报,我也不甘心死啊……”
战飞羽冷冷的道:“不要多说了,这‘七毒指’的内伤,我没有法子治。”
梁宏川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悲悲惶惶的道:“无论如何,战大哥要救我这条性命……战大哥,我有老婆孩子,她们全仗着我糊口生存,我若有了长短,这一大家子岂不眼看着濒临绝境?而凌刚那畜生更就称心如意了……战大哥,求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摇摇头,战飞羽独径自从破殿侧门向外走去,梁宏川大叫一声,又是绝望,又是惊恐的伏到地下,居然号陶痛哭起来!
半晌。
梁宏川又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来到他的身边站定,他方自疑惑不定的抬起头脸,模糊的泪眼中却已出现了战飞羽那条颀长的身影。
“战大哥……”
梁宏川惊喜逾恒的哭叫了一声,嗓眼便被哽塞住了,战飞羽俯下身于,一把将他抱起,沉默着大步走向殿外。
残破的庙门一侧,有匹高大雄骏的马儿正在安静的站着,马儿壮健昂扬,神气飞逸,它虽是毫无动作的站在那里,却也一样予人一种奔雷追风般的速度感受。
它是匹毛皮赤灰的马儿,油光水滑的毛皮在雨丝飘飘的晚上,看上去闪闪发亮,有如披上一袭紫色缎,而赤与灰的调和,也就近乎紫了——与它的主人那身紫袍相似。
战飞羽将梁宏川置于鞍上,他轻轻拍了拍马儿的头顶,柔和的低语:“小龙,慢慢走,别惊动了骑在你上面的人……”
梁宏川有些迷惘的望着战飞羽,从见面到如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战飞羽这么柔和又这么有感情的说话,但是,对象却不是人。
战飞羽牵着坐骑稳定的在山野荒径上缓缓走着,雨停了,地面仍滑,他走得那么小心,那么沉实,宛如踩着一根根浮露于水面上的桩头似的。
双手紧握着鞍上的“判官头”,梁宏川暗哑的道:“战大哥……多谢你救我……我知道你不会抛我而去的……”
战飞羽头也不回的道:“你不知道,因为你实在已认定我要抛你而去了。”
立时面红耳赤,梁宏川结结巴巴的道:“不不,战,战大哥……你你不不是这样的人!”
战飞羽淡淡的道:“我不是么?”
梁宏川窘迫的急急移转了话题,他忙苦笑道:“战大哥,方才战大哥说无法治我这‘七毒指’的内伤,想是说笑的了?”
战飞羽道:“我的确不会医治这种内伤。”
哆嗦了一下,梁宏川讷讷的道:“那……该如何是好?我这……岂不是在等死了?”
战飞羽不耐的道:“我医不好,但我可以请一个人替你医,他是专学这一行的,功夫比我精深得多,只要人没有断气,十有八九都能经他的手回春!”
梁宏川喜出望外的道:“真的?”
战飞羽道:“你最好这么希望。”
小心的,梁宏川问:“战大哥,你那位‘术体天心’的朋友,是谁呀?”
战飞羽道:“见了面,你就晓得他是谁了。”
接着,他反问了一句:“你的掌门大师兄好吧?”
梁宏川怪异的窒噎了一下,赶紧道:“好,好,战大哥,托你的福。”
战飞羽道:“他是个坚毅公正的人,血性汉子,我看得起他。”
梁宏川带着阿谈的意味道:“掌门大师兄对战大哥也是推崇备至,钦佩无比呢……”
战飞羽默默无语。
梁宏川试探的问:“战大哥,据我所知,你与我掌门大师兄有好些年没见面了吧,像是,呃,四五年了……”
微微颔首,战飞羽道:“有四年多了,浩浩寰宇,唯一消逝得令人无可奈何的,就是光阴。”
梁宏川连声道:“是,是,日子快得可怕……”
战飞羽道:“一天与一世,全乃眨眼的工夫,想想,假如为了苟生而辱没自己做人的资格,也就没什么意义。”
说着,他斜脱了鞍上的梁宏川一眼。
战飞羽话中有刺,梁宏川如何听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缕流水也似铮铮音响,突然的自右边一片斜山的暗影中传来。
琵琶声,清脆悦耳之极,但只是一轮,倏息又消敛了。
仿佛一串琉璃管经手指拨弄,发出那样动人的音响,可是有一桩异处——听在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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