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啸西风(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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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秀微微打了个寒噤:“难道是阿曼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这决不可能,决不可能。”但世界上往往有许多决不可能的事情,终於还是发生了。苏普如果没有说慌,那么凶手便是阿曼。
  戈壁大沙漠上铺满了皑皑白雪,李文秀和苏普骑着马,并肩而行。
  这情景是李文秀想望了很久的事,终於实现了,她心中又是甜蜜温馨,又是暗暗伤心。在路上,苏普心中想的是阿曼,口中说的也是阿曼。他说:“如果阿曼领了族人到迷宫来取宝,定要落入那批盗贼的手中。康姑娘,我一定要去跟她说明白。”李文秀道:“不错,你要叫她小心。”
  走了一会 ,苏普又道:“康姑娘,车尔库的的确确不是我杀的。你跟我想个法子,怎样才能够跟阿曼重归於好。”他烦恼地抓着头发,道:“如果我再去见她,她一定要杀了我。但如果我从此不能见她,我是一样的活不成。”李文秀道:“慢慢的,或许你便会忘了她。从前小时候,我非常非常的喜欢一个男子,后来那男子不理我了,我伤心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但过了几年,自己就不想死了。”苏普道:“那男子真是个坏蛋。你这样好的姑娘,他为什么不理你?”
  李文秀摇头道:“不!那男子不是坏蛋。是他的爹爹不许他跟我见面。”苏普道:“嗯,那为他爹爹定是糊涂虫了。”他向李文秀的脸望了一眼,道:“我爹爹很好,他喜欢阿曼,很盼望我娶了阿曼。唉,可惜车尔库杀了我爹爹。”李文秀声音发颤,道:“如果你从此不能再见到阿曼,说不定你会慢慢的忘了她,说不定你另外会遇到一个美丽的姑娘……”
  苏普道:“不!我永远不会忘了阿曼。别的美丽姑娘我一眼也不瞧。”他顿了一顿,抱歉地一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非常感激你,尊敬你。”
  到得傍晚,两个人铲开白雪和黄沙,挖了两个坑,每人睡了一个,在两个坑之间多生了一堆火。头顶的天很蓝,明亮的星星眨着眼睛。一阵风刮来,卷起了地下的白雪,在风中飞舞。李文秀指着两块上下飞舞的白雪,道:“你瞧,这不像一对蝴蝶么?”
  苏普道:“是,很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汉人小姑娘,她跟我说个蝴蝶的故事。说有个汉人少年,叫做梁山伯,有个汉人姑娘,叫做祝英台。他两个很要好,可是祝英台的爸爸不许梁山伯娶他的女儿。梁山伯很伤心,生了一场病便死了。有一天,祝英台经过梁山伯的坟墓,伏在坟上哭起来。”
  说到这里,苏普和李文秀心底,都出现了八九年前的情景:在一个小小山上,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并肩坐着照顾羊群,女孩说着故事,男孩悠然神往地听着,说到令人感动之处,女孩的眼中充满了眼泪,男孩也感到伤心难受。
  只是李文秀知道那个男孩,是眼前的苏普,苏普却以为那个小女孩已经死了。
  苏普继续说道:“祝英台伏在坟上哭得很悲伤,突然之间,那坟墓裂开了一条大缝,祝英台就跳了进去。后来梁山伯和祝英台变成了一对蝴蝶,永永远远的不再分离。”李文秀道:“这故事很好听。跟你说这故事的小姑娘呢,她到那里去了?”苏普黯然道:“她已经死了,那幅绘着迷宫地图的手帕。就是从前她给我裹伤的。”李文秀道:“你还记得她么?”苏普道:“自然记得。我常常想着她。”李文秀道:“你怎么不去瞧瞧她的坟墓?”苏普道:“不错,等我找到了那位驼背老人,我要他带我去瞧瞧。”李文秀道:“如果那坟墓上也裂开了一条大缝,你会不会跳进去?”
  苏普笑道:“那是故事中说说的,不会真的是这样。”
  李文秀道:“假如那小故娘很是想念你,日日夜夜的盼望你去陪她。因此那坟上真的裂开了一条大缝,你肯跳进坟去,永远陪她么?”苏普叹了口气道:“不。那个小故娘只是我小时的好朋友。这一生一世,我是要陪着阿曼的。”
  李文秀不再问了。这几句话她本来不想问的,因为她其实早已猜到了答案,可是忍不住还是要问。现下得到答案,徒然使她更加伤心。
  忽然间,远处有一只夜莺轻轻的唱起来,唱得那么宛转动听,那么凄凉哀怨。
  苏普道:“从前,我常常去捉夜莺来玩,把它弄死。但那个小女孩很喜欢夜莺,送了一只玉镯给我,叫我放了夜莺。从此我不再捉了,只听夜莺在半夜里唱歌。你听,这不是很好听么?”李文秀“嗯”了一声,问道:“那只玉镯呢,你带在身边么?”苏普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
  李文秀幽幽的道:“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打碎了,不见了。”
  夜莺不住的在唱着歌。苏普做了个梦,梦到阿曼安慰他,叫他不要烦恼。他一觉醒来,说道:“康姑娘,昨晚我梦到阿曼。”
  但康姑娘已不在那儿。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她独个儿悄悄的走了。
  苏普向着李文秀睡过的那个土坑瞧了一阵,觉得这位姑娘有点古怪,当下从地下捧起一团雪在脸上擦了一会,又抓些雪来吃了,跨上马便行。
  到得午后,远远听得大队马匹的蹄声。苏普牵马到一个沙丘之后,向外张望。过了一会蹄声渐近,望到马上乘者的衣饰打扮,正是本族铁延部的族人。各人手执兵刃,共有三百馀众,当先领头的是阿曼和三位族长,阿曼身畔有一个青年汉子,却是桑斯儿。每个人背上都负着一只布袋,自是到迷宫去取宝的了。苏普暗叫:“侥幸,若不是我在迷宫中得知了那些盗贼的阴谋,众族人只怕要一一落入陷阱机关。”於是翻身上马,迎了上去,叫道:“我是苏普,有句话要跟族长说。”
  那白须族长见到苏普,怒道:“苏普,你来干什么?你不知道放逐的规矩么?”要知哈萨克人以游牧为生,迁徙无定,一个人被部落中放逐了出来,那部落不论迁到什么地方,那人都不能再去跟族中任何人说话。
  苏普道:“我有一句要紧说话跟你说。”那族长喝道:“你还不快走!你再跟我说一句话,咱们立刻放箭!”他对桑斯儿道:“预备放箭!”桑斯儿弯弓搭箭,箭头对准苏普。苏普纵马走近几步,说道:“阿曼,你们不要到迷宫中去,有危险!”阿曼泪光莹莹说道:“你快走吧,别跟我说话。”苏普眼见好几枝箭对住了自己胸口,但想到霍元龙等人的阴谋,忍不住道:“我一定要跟你说!”
  那族长怒道:“放箭!”桑斯儿手一松,嗖的一声,“啊哟!”苏普身子一晃,只见那箭掉在马颈之上,原来箭头已被桑斯儿拔去,所以虽然射中,却不受伤。桑斯儿叫道:“苏普,念着昔日朋友之情,这枝箭没有箭头。你再不听族长之命,第二箭可不留情了。”说着又在弓弦上搭了一枝箭。箭头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甚是锋锐。
  苏普叫道:“族长,迷宫中有危险……”他话未说完,族长大叫:“放箭!”嗖嗖嗖几声,几枝长箭从苏普身旁掠过。那些箭手都是苏普的朋友,发射时准头稍偏,存心不去伤他。族长自行取出弓箭,要待发射。阿曼纵马拦在族长的身前,说道:“苏普,你快走吧!你杀了我爹爹?我……我是永远不能再跟你好的了。”
  便在此时,一箭射到,正中苏普的肩头。
  苏普眼见再逗留下去,势必命丧当场,只得忍着肩头疼痛,纵马奔开,拔下肩上长箭,裹好伤处。但见三百多个族人蜂涌而去,阿曼转头凝目向他瞧了几眼,目光之中,也不知是爱是恨,还是幽怨?。
  苏普心想众族人此去,定必遭了盗党的毒手,不但阿曼在彼,而且这三百馀人之中,一小半是他亲密的朋友,纵然干冒奇险,也是非救不可,於是略略养了养神,待箭创疼痛稍止,乘马赶了上去。
  这一日他马不停蹄,比族众多走了一个多时辰,遥遥望见大漠中火光点点,正是族众扎营之处。他知道营地四周放有哨位,虽然极想溜进去瞧瞧阿曼,但踌躇良久,终是不敢走近。
  第二日傍晚,苏普已到了迷官的黄金门旁,他怕盗众发觉,远远在树丛之中守候。等了半夜,只觉得马蹄之声杂踏,哈萨克族众呐喊而前,拥到门前。苏普跟在最后,进了迷宫,他来过两次,道路已认得了些,几个转弯,已和族众分开。
  阿曼当先领路,依着上次所经的道路走去,但见宫中静悄悄的没半个人影,想起父亲和苏鲁克俱都丧生宫中,自己和苏普好好一对爱侣从此再无相见之期,不禁黯然销魂。那白须族长道:“苏普吓唬咱们,说迷宫中有重大危险,这小子,越来越不成话,连谎话也说起来了。”众人穿过几间宫室,突然眼前一亮,放眼尽是金银珠宝,众族人大喜,纷纷打开口袋搬取。
  正热闹间,蓦地里门口闪出一个汉人,手执长刀,喝道:“不怕死的番奴,这是老爷的宫殿,你们竟来盗取宝物,快快过来送死。”族众叫了起来:“汉人强盗,汉人强盗!”早有两名青年扑了上去。那强盗竟是十分悍勇,交手数合,刀伤一名青年的肩头。当下又有两名族人挺刀上前助战。那强盗虚晃一刀,退出室去。四名族人一齐追出。突然间夹门中又闪进一名强盗,手中挺着一杆短枪,枪花一晃,已在一名哈萨克青年身上透胸而入,那青年大叫一声,倒地而死。
  那族长微感懊悔,心想苏普倒没说谎,叫道:“大伙儿先杀光强盗,再搬珠宝。”众族人齐声答应,各挺兵刃,追了下去。追到一条岔道,只见两名强盗分向左右逃开。族长叫道:“第一二队向左追杀,第三四队随我向右。”原来众族人出发之前,曾分成四队,各有队长统率,俾免混乱。
  那白须族长率领的第三四队追了一阵,忽见横门中又窜出一名强盗,上前交战数合,转身便逃。那族长一心歼灭盗众,为被害者报仇,率众奋勇追赶,追到岔路口,两名强盗又分向左右奔逃。族长叫道:“第三队向左,第四队随我向右!”阿曼忽地惊觉,说道:“旅长,贼人只怕有诈,要咱们大伙儿分散。”族长点了点头,但道:“不怕,咱们人多。”
  果然盗众在前面岔路上又伏一人。两人分路逃遁。这一次族长却不再分人追逐,吩咐众人,只管追赶逃向左方的盗贼。
  眼见那贼人左转右弯,走进了一间大宫室中,他刚推进门,门后忽地跃出一人,白光闪动,一刀砍在他大腿之上。那盗贼“啊哟”一声,摔倒在地,手中兵刃也远远抛出。众人一看,跃出那人正是苏普。
  族长呆了一呆,眼见他出手伤敌,似乎不便将他逐开,苏普叫道:“族长,这里是个大陷阱。”族长道:“是么?”苏普见他兀自不信,提起那个受伤的盗贼,往室中抛去,只听得喀喇一响,翻板打开,露出一个大洞,那盗贼往洞中直跌下去。惨呼之声,良久方绝。族众瞧见这等情状,无不惊得呆了。族长说道:“苏普,亏得你救了大伙。”苏普道:“宫中机关尚多,贼人在暗中埋伏,其馀三队别要遭了他们的毒手。”族长立时醒悟,说道:“不错,咱们快去瞧瞧。”
  当下苏普在前领路,去寻其馀的族人。转了几个弯,忽听得前面有人大叫一声“啊哟!”众人遁声过去,只见一名哈萨克人倒在地下,身上满是鲜血,已然气绝。众人正气愤间,但听得轧轧声响,一个铁栅缓缓落了下来,苏普甚是机警,叫道:“快走!”抢先从铁栅下奔了出去,跟着有四个青年钻出,但铁栅下降之势越来越快,砰的一声,铁栅落地,将七十馀名哈萨克人尽数关在铁栅之内。
  众人惊惶之下,忙伸刀剑去砍那铁栅,岂知这铁栅是精钢铸成,刀剑砍上去不是卷边,便是缺口,反而那铁栅纹丝不损。正没做理会处,突然门外窜进五名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