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风流
陪著笑道:“大师兄这趟辛苦了。”
赶车的人原来还是“大师兄”,难道竟是俞放鹤的掌门弟子么,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
放鹤老人从来也没有收过徒弟。这大师兄只冷冷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态度显然十分
倨傲,但别人却似已见惯了,还是陪著笑道:“不知大师兄可将二娘找回来了么?”
只听“吧”的一声,说话的人竟似挨了个耳光。
那大师兄冷笑道:“我是否将她找回来了,与你又有何干?”
那人挨了个耳光,竟还陪著笑道:“是是是,小弟下次再也不敢多嘴了。”
那大师兄“哼”了一声,道:“车里有三个人,是我带回来献给教主的祭礼,二娘也在
车子里,将他们都抬下来绑到祭台上去,知道么?”
他嘴里说著话,人已走了开去。
朱泪儿暗暗忖道:“这大师兄怎地对他的同门也如此凶恶,听他的口气,原来银花娘也
是和他们一路的,却不知他们的教主又是谁呢?”
她并不知道银花娘本是天蚕教下,但却已知道这些人和俞放鹤并没有什么关系了,她心
里不禁更是吃惊。
无论如何,俞放鹤做事总还有许多顾忌,落在俞放鹤手里,总还比落在这些人手里强得
多。
这时车门已被打开,四五个人都挤到车门口来,身上还穿著银锻紧身衣,脸色看来却和
常人有些不同。
其中一人又高又瘦,白里透青的一张脸,连一丝肉都没有,看来就像是一具活骷髅。
朱泪儿胆子虽大,瞧见这人也不禁打了个寒噤,瞧过一眼,就立刻闭起眼睛,只听这些
人纷纷道:“二娘怎地也好像受了伤了?难道就是这三个人伤她的么?这三人又是什么来头
呢?”
“你瞧这老太婆,连鼻子都没有了,怎能伤人?”
“但这小姑娘却长得真标致,只可惜小了两岁。”
一阵令人作呕的笑声中,朱泪儿只觉一只冷冷的手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把,她几乎忍不
住要吐了出来。
只听一人道:“你们还不动手将他们抬走,若被大师兄知道,谁吃得消。”
这人说话的声音,正是方才挨耳光的,朱泪儿眯著眼偷偷瞧了瞧,才发现这人原来就是
那活骷髅。
听到“大师兄”三个字,立刻就没有人笑得出了,一个人已将俞佩玉从车厢里往下拉。
另一人道,“二师兄,咱们难道也要将二娘绑到祭台上去?”
那活骷髅竟是二师兄,冷冷道:“这是大师兄的吩咐。”
那人迟疑了半晌,叹道:“二娘平时最得教主的欢心?这次怎地也出了纰漏,像她这样
的人,难道也会犯下什么不赦之罪么?”
只见这山洞四面都插著火把,闪动的火光,将山洞里各式各样的钟乳,映得五光十色,
七彩艳丽。
山洞的中央,正生著四大堆火,火堆中有块很大的青石,想必就是他们说的“祭台”
了。
外面已是深秋,但这山洞里却温暖如舂,朱泪儿已热得流汗,也弄不懂这些人为何要生
这么多火,难道他们特别怕冷么?
到后来她才发现,每个火堆旁,都围著十来个雕刻得很精致的银匣子,匣子里不时传出
一阵阵奇异的声音,宛如蚕食桑叶,“沙沙”作响,开始听的时候还不觉怎样,听到后来,
朱泪儿只觉毛骨怵然,全身发养,就好像有无数条小蛇在她身上爬来爬去一样。
但山洞里的人并不多,连那活骷髅二师兄,也不过只有六个。
这六人将朱泪儿他们抬到祭台上,用一根银色的绳子捆了起来,就垂手肃立在一旁,谁
也不敢再说话。
过了半晌,只见那大师兄从一只七色的钟乳后走了出来,身上也换了件银光闪闪的长
衫,手里还拿著柄摺扇,远远看过去,倒也风度翩翩,可是等他走到近前,等火光照上他的
脸
莫说是人,就算是鬼魅也不会比他这张脸再可怕的了,他的脸本来不瘦,但脸上的肉却
也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下了一大半,左边半个鼻子还是好好的,右边半个鼻子却已不见,上面
一块肉还是好好的,下面却连皮都没有了,露出一块块灰中带青,青里带白的骨头。
他的一双手竟也已只剩下四根手指,右手三根,左手只有一根,其余的六根指头也已不
知被什么东西啃光了。
这人看来就像是在一群饿狼的嘴里被救下来的。
但别人对他却似畏惧已极,一见他走过来,六个人都垂下头去,连看都不敢看他,陪笑
道:“大师兄的吩咐,小弟们都已遵命办妥。”
这大师兄“哼”了一声,毒蛇般的目光,在祭台上四个人面上扫了一眼,忽然阴恻恻一
笑,道:“这些人也该醒了。”
他嘴里说著话,“刷”的打开了摺扇,在这四人的脸上各各□了□,朱泪儿只觉一股异
味传来,令人作呕。
但她的头脑却立刻清醒,再看俞佩玉、胡佬佬也吃惊地睁开眼睛,只有银花娘还未回过
神来。
这大师兄目光又是一扫,咯咯大笑道:“想不到名满天下的胡佬佬,今日竟也会落在我
桑二郎的手里。”
他这句话刚说完,胡佬佬和俞佩玉的神情竟都已镇定下来,朱泪儿面上却故意作出惊吓
之态,大声道:“你是什么人?咱们怎会到这里来的?”
桑二郎也不答话,却用摺扇指著她鼻子道:“你就是销魂宫主的女儿么?”
朱泪儿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赶快放了找,免得后悔。”
桑二郎冷冷一笑,道:“好个伶牙俐嘴的小姑娘,但你若再说一个字,我就敲下你一颗
牙齿来。”
朱泪儿倒买真不敢再逞口舌之利了。
在怒真人、君海棠等人面前,她无妨气气他们,只因她知道这么人自持身份,心里纵然
恼怒,也不会将她怎样。
可是这桑二郎却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在这些人面前,她就犯不上吃这眼前亏了。
桑二郎又用扇子指了指俞佩玉,道:“你就是俞佩玉?”
俞佩玉道:“正是。”
桑二郎盯了他半晌,狞笑道:“果然是个小白脸,难怪本教教下三位堂主都对你著了
迷,少时我若不让你这张脸变得和戎一样,就算我对不起你。”
俞佩玉淡淡道:“阁下只望天下人的脸,都变得和阁下一样,是么?”
桑二郎目中立刻射出了凶光,忽然一个耳光掴在俞佩玉脸上,嘶声道:“你以为我这张
脸天生就是这样子的么?告诉你……我我本来……”
他实在太激动,竟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胡佬佬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你一定受过了“天蚕噬体”之刑,才会变成这样
子的是么?我老婆子可以想得出你以前一定俊俏得很。”
桑二郎喘息著冷笑道:“究竟还是胡佬佬见多识广,竟连本教的天蚕噬体大刑都知
道。”
朱泪儿忍不住道:“什么叫天蚕噬体呀?你脸上的肉难道都是被天蚕啃光的么。”
桑二郎阴森森笑道:“你用不著问我,你自己立刻就要□到这滋味了。”
胡佬佬大呼道:“这姓俞的和这小丫头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老婆子和天蚕教也没有
什么过节,你要将他们两人弄死,可不能将我老婆子也算上。”
桑二郎两眼一翻,无论胡佬佬再说什么,他都只当没有听见。
胡佬佬长叹了口气,说道:“俞佩玉,俞公子,你不是很聪明的么,这次怎会叫了辆恶
鬼拉的马车来。”
俞佩玉也只有在暗中叹息,那时他心里只惦念著朱泪儿的安危,竟没有留意到这马车很
奇怪。
朱泪儿瞧著他这模样,眼睛也湿了,咬著嘴唇道:“我知道四叔这全是为了我,若不是
我,四叔也不会上当的。”
俞佩玉勉强笑道:“这不关你的事,只怪我竟未想到天蚕教是绝不会放过银花娘的,她
突听银花娘大喊道:“桑二郎,你怎么将我也绑在这里了?快放我下去。”
她功力失去后,体力实已比一个全不会武功的人还要脆弱,别人都已醒了很久,她却直
到现在才醒过来。
桑二郎背负著双手,冷笑道:“二姑娘,现在你还想对我发威么?”
银花娘怒道:“姓桑的,你莫忘了,你只剩下一口气时,是谁救了你的。”
桑二郎道:“不错,是你救了我的,但若非你在教主面前说我调戏你,教主又怎会令我
受那天蚕噬体的苦刑?”
他目中又射出了凶光,冷冷道:“何况你这次背叛了教主,谁也无法再救你,但你若能
和我一样,也能将天蚕大刑挨过去,我念在昔日之情,也会给你生路。”
银花娘一张脸早已吓得扭曲起来,颤声道:“你算了,教主就是我的爹爹,他怎会要我
受那样的酷刑。”
桑二郎冷笑道:“不会么?”
银花娘嘶声道:“他自然不会的,你快放了我吧。”
桑二郎沉著脸,道:“你可知道,自从你瞒著教主,偷了销魂宫的藏宝,教主已令我在
暗中盯著你了,在李渡镇外那坟场中,你若肯俯首认罪,束手就缚,也讦还会罪减三等
他顿了顿,接道:“只恨你竟仗著外人之力,来与本教对抗,由此可见,你实已早有了
背叛本教之心,你此刻还有何话说?”
银花娘失声道:“在那坟场中,原来只不过是你在捣鬼?”
桑二郎道:“自然是我,若是教主自己,你还活得到现在么?”
银花娘恨恨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人,你果然是个畜牲。”
桑二郎狞笑道:“但现在你却已落在畜牲手里了,你以为你能逃得过本教的追踪,其实
我一直在李渡镇外等著你,直到你在大火中被俞放鹤属下抓住,我将你救了来,为了就是要
你也□□我身受的滋味。”
他得意地大笑著接道:“但是我却也未想到这三个人竟会自己送上门来,这姓俞的那时
失魂落魄,瞧见我就像瞧见救星似的,却不知我正是他的催命鬼。”
朱泪儿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这只不过是你的运气不错
而已。”
标题
古龙《名剑风流》
第二十四章 幸脱危难
山洞里越来越闷热,朱泪儿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可是桑二郎脸上却连一粒汗珠子
也没有。
他手里轻摇著摺扇,围著火堆踱了会方步,忽然托起了一个银匣子,用摺扇轻轻敲了
敲。
这匣子竟忽然在他手里跳动起来,发出一连串尖锐而怪异的声音,彷佛有什么东西在里
面冲击著,要脱困而出。
这匣子长不过一尺,高不过七寸,匣子里的东西,自然也绝不会太大,但力量却如此惊
人,竟将这沉重的银匣带动得跳跃不止。
桑二郎咯咯笑道:“你也不用看急,我已为你准备了一大堆新鲜的血肉,你立刻就可以
饱餐一大顿了。”
银花娘望著他手里的匣子,面上已吓得全无人色。
朱泪儿忍不住问道:“这匣子里就是天蚕?”
银花娘道:“嗯。”
朱泪儿道:“天蚕难道吃人的么?”
银花娘牙齿打战,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朱泪儿道:“莫非就因为天蚕畏寒,所必这里才会生这么多火。”
桑二郎眼睛忽然瞪了过来,狞笑道:“你还有心情问这些话?等到天蚕爬到你身上时,
你就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了。”
朱泪儿淡淡道:“你这话吓不了我们的,四叔,你说是么?”
她转头向俞佩玉瞧了过去,只见俞佩玉嘴唇发白,两眼直视,竟似已吓呆了,全没有听
见她在说什么?
朱泪儿暗叹忖道:“想不到四叔竟将生死之事看得这么重,这也许是因为我从来也不知
道活著有何乐趣,所以才会不怕死。”
只见俞佩玉忽然抬起了头,瞪著胡佬佬道:“你指甲上的毒,过了三十六个时辰后,真
的就无救了么?”
听了这句话,朱泪儿只觉得眼睛一酸,热泪几乎已夺眶而出,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
原来俞佩玉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在这种情况下,他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朱泪儿
中的毒是否有救。
朱泪儿只觉心里疑疑迷迷的,胡佬佬说了些什么,她已听不见了,这毒是否有救,她也
不管了。
只要能听到俞佩玉这句话,她就算立刻死了也没什么关系,自从她母亲死了后,她再也
想不到还会有人这样不顾性命地来关心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阵的“的得的得”细碎蹄声,自远而近,向山洞里走了进来。
桑二郎“涮”的收起扇子,凌空一掠,从祭台上掠了过去,站在一株石笋般的钟乳上,
厉声道:“外面来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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