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剑行
其余六家门派见望重一方的少林竟然表现得如此懦弱,不禁十分泄气,但是也没有甚么办法。
片刻后,武当的玄慧道长也折断自己的佩剑道:
“武当继少林之后,也宣布退出武林,不问世事。”
觉岸上人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
“善哉,善哉,兵战凶危,原非出家人之本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道长总算也领悟了。”
玄慧道长庄然道:
“贫道深悔已往之不悟,且憾今日太迟,生者尚可追,死者实可悯,贫道也略尽出家人的心。”
说完用手势叫他的门下折断长剑,随着他一起参加诵经的行列,一时梵音经唱,此起彼和,将血淋淋的杀伐场,装点成一派祥和与肃穆。
少林武当先后弃戈,使得另外五家更形孤单了,峨嵋的丁梅村在此行是领班人物,不禁怔住了。
默思片刻后,他才领悟两位世外高人自我牺牲的深意,十分感动,却不敢形之于色。
因为他发现这僧道两队列,藉着诵经之便,有意无意地将高猛、唐日上与慕容盈盈三人隔了开来,正是给大家一个脱身的机会。
固然在今天的情势下,脱身谈何容易?唯一的退路还有几名绿林豪客守着,那都是有名的硬底子。
可是慕容盈盈已经先摆出了话,只要他们挡两招,第三招就该由她自己负责了,如果有少林武当绊住慕容盈盈,大家冲出去的机会很多,只要能拼过三招,慕容盈盈如果想领袖天下,说的话一定要算数。
只要大家能逃出翠湖,或聚或散,都可以作进一步打算,这样总比集体在此地被杀戮好得多。
当然,为了生存,大家也可以弃戈投降,可是八大门派的英名从此真正的完了,再也无颜在江胡上立足了。
只有不屈服地逃出去,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时他非常后悔,不该轻信造化老人的鬼话,来上这个当。
不过也幸亏大家都来了,才使得这个会开成了,在许多意想不到的机会下,翦除了翠湖很多有力的党羽。
如若王立明、造化老人、王素素等人不死,翠湖动用这些人力,对八大门派施以个别击破,那将毁得更彻底。
僧道两队行列仍是在高声诵唱经咒,丁梅村知道必须把握住时机,为八大门派的武林精华保留一丝振作的元气。
他偷偷地望了别人一下,长白君祖武与浙中越女剑派的袁好古,也正向他望着,崆峒齐长东与华山的阴千里虽无动静,却同样地在默默地打主意,丁梅村安心了,他知道大家都心照不宣,同时体会了两位世外高人的苦心。
为了保密,大家不能互道声息,为了达成目的,大家最好同时发动,问题最难的就在这一点上。
不过他知道觉岸上人与玄慧道长能作这么大的牺牲,必会有最恰当的安排,他们只须等待就行了。
等着,等着,时机终于来临了,经唱将近尾声,觉岸上人与玄慧道长同时走到慕容盈盈前面恭身作礼,由觉岸上人发话道:“女菩萨为此问主人,冤魂超渡已毕,请女菩萨在死者的遗体前行了一个礼,送他们早登极乐。”
慕容盈盈冷笑道:“他们也配?”
觉岸上人耐着性子道:
“这些人都是死在女菩萨手中的,死者为大,女菩萨欲以道义临天下,做个样子也不失身分。”
慕容盈盈一笑道:“这么说我倒是无法拒绝了!”
觉岸上人与玄慧道长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先深深地一躬,然后同声道:
“请主人行礼。”
慕容盈盈万分不情愿弯下腰去,丁梅村见机会难得,率先一摆剑,朝出口冲去,其余四人也不约而同地跟了上来,他们身后的门人弟子自然也跟着行动,高猛与唐日上见状欲待拦阻,却被两列僧道挡住了。
慕容盈盈神色一变,觉岸上人握住她的手臂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女菩萨何苦赶尽杀绝呢?”
慕容盈盈奋臂一振,却轻而易举地脱了出来,因为觉岸上人握住她的胳臂时毫不用力,不禁怔了一怔。
那边高猛也是同样的情形,挡住他的是少林九位高僧,他使劲用剑往前推,九个人毫不抵抗,任凭他杀戮,杀到第六人时,他自动收住了剑势。
唐日上最是狠毒,他手上戴着鹿皮手套,其上沾满了落星追魂的剧毒,他利用空掌朝前劈去。
以功力而论,武当的九位道长有半数以下都比他强,他是想利用手套上的剧毒吓退他们的。
可是这九个人都不加抵抗,任凭他一掌一个,劈倒在地,当他把九个人全部劈倒后,丁梅村已经冲到出口处。
那几名绿林巨寇各挺兵器,搭上手欲待决斗,唐日上拈起落星追魂,就想放出去,慕容盈盈厉声喝止道:“唐日上,不准用暗器。”
唐日上怔住了,慕容盈盈又喝道:“绿林道的朋友也请退后。”
她令出如山,倒是没有人敢违抗,连丁梅村等人也站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前进,慕容盈盈站在原地冷笑道:“你们二位真会做作。”
觉岸上人坦然道:
“贫衲并未做作,少林放弃武事,老衲拉住女菩萨时并未用武功,武当诸道友功力并不逊于唐施主,也是任凭杀戮,未曾还手。”
慕容盈盈冷笑道:“这一点我看得出,所以我禁止他用落星追魂。”
觉岸上人合什道:“多谢女菩萨。”
“不必谢,你们用苦肉计想造成其他人逃走的机会,这个计划并不会成功,除了投降就是死,你们没有第二条路走。”
觉岸上人道:“得放手时且放手,女菩萨未免太过份了!”
慕容盈盈冷冷地道:
“我的决定不容更改,倒是如何死法可以让你们有个选择,你们是愿意冲出去死,还是回来决斗而死……”
众人又是一怔,丁梅村道:
“回头决斗决无幸理,只有一冲或许有机会,各位继续前进吧,兄弟率峨嵋门下留后挡住她!”
君祖武跟着道:
“丁兄一人力恐不足,兄弟率长白挡第二阵,时机紧迫,三位快走吧,这可不是闹虚文的时候。”
其余三家掌门人虽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峨嵋与长白已经列阵待敌,他们也没有选择余地,呐喊一声朝前冲去,奇怪的是慕容盈盈并没有追赶,也没有叫绿林道的高手阻拦,只是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丁梅村看看不对劲,连忙叫道:“三位快回来,前途恐有埋伏。”
他叫得太迟了,两旁伏兵突起,却是一列大汉,每人都持着一具喷筒,雨点般的黑水飞溅而出。
那黑水含有剧毒,一着人身,立即溃澜,三家的人都被黑水喷中了,痛得满地乱滚,幸好三位掌门人为了防止慕容盈盈追击,好给门人多留一分余裕,都留在最后,闻警及时退后,没有被波及。
可是目睹门人惨死,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袁好古当前,阴千里与齐长东紧随在后,三枝剑伴着三条人影,像闪电般地扑了回来,同时攻向慕容盈盈。
慕容盈盈一声冷笑,长剑由下而上撩去。
擦的一声,像是快刀劈上脆西瓜,声音十分清脆,三个人分成六段,血水飞溅,每个人都是从大腿处被斩断下来。
三段身子,六条腿,分散在九处,而令人惊诧的是他们的剑也依然完好地留在手中,丝毫无损。
慕容盈盈一声长笑道:
“斩天台用的是天残,现在用的是地缺,凭此两大绝式,我敢说天下再也没有敌手,还有人不服气吗?”
四座噤然无声,这两剑实在太厉害了,天残还看不出什么,地缺剑式简直不可思议,袁好古、阴千里以及齐长东不但是三家掌门人,更是极负盛名的剑道高手,出手在先联合进攻,却仍在一剑下丧生,叫人还说什么呢?
觉岸上人一叹道:
“天道如此,非人力可挽,二位也放下武器吧!退出江湖算了,武林中已无我们立足的余地。”
慕容盈盈道:
“不行,他们放下武器都太迟了,因为他们不是出家人,即使解散门户也不得安份,要想活命,只有屈膝投降。”
君祖武厉声道:
“胡说!长白乃堂堂名门正派,绝不向异端投降,君某乃堂堂男子,更不能向妇人屈膝,大丈夫有死无己……”
慕容盈盈笑道:“要死还不容易?带着你的人上吧!”
君祖武怒道:
“我们没有这么贱,拿血肉之躯来给你练剑消遣。”
慕容盈盈道:
“你既不投降,又不肯拼斗而死,到底想打什么主意呢?”
君祖武沉声朝身后道:“大家都跪下来,而朝北,对准长白的方向。”
九名门人都依言跪下。
君祖武才以沉痛的声音道:“我现在要杀死你们,为了你们的不肖,为了你们的无能,替门户遗羞万年,为了不使你死在那毒妇之手,我只好亲手结束你们的生命。”
丁梅村在旁急得大叫道:“君兄!你疯了,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君祖武默然道:
“当然这不是你们的罪过,可是你们生而不幸,遇上了这件事,我只有用这个办法来对付你们。”
九个门人一声不响,君祖武又接着说道:
“如果你们有人不想死,或许觉得死得太冤枉,可以提出来,我以掌门人身分允许你们脱离门户,只是你们的生死却必须靠自己努力了,你们有意见吗?”
跪在最先的那个门人道:“弟子只想知道掌门人将何以自处?”
君祖武惨然一笑道:“你想我会怎么自处呢?”
那门人道:“不知道!只是请掌门人千万别自裁!”
君祖武怒声道:
“自裁?长白门中最严格的一条规禁就是自杀,那是懦夫的行为,我长白门中向以勇气为最崇尚的武德,我身为掌门人,怎能做那败坏门风之事?假如我有那个意思,就不必狠着心来杀死你们了!”
那门人道:“弟子知道掌门人的苦心,故而才有此一问。”
君祖武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可以在正门规的名义下受死,我掌门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只有死在敌人的剑下了!”
那门人道:“弟子下能与掌门人同担灾难吗?”
君祖武摇摇头道:“不必!有我一个人丢脸已经够了,你们无须跟着去丢门户的脸。”
那门人默然片刻后,才道:
“弟子等玷辱门户,情愿受一死以为制裁。”
君祖武道:“没有人反对吗?”
那门人道:“长白门下绝无贪生怕死之辈。”
君祖武欣然大笑道:
“好!长白这次举门远出,虽然在武功上未能出人头地,可是在精神上已经表现出大无畏的武德,虽死无憾矣!”
长剑一掠而过,九颗头颅立刻与身子分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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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慈心之辉
在一片血红中,君祖武向慕容盈盈大叫道:“现在轮到我们来决一生死了,当然我知道胜过你的机会几乎是万分之一,可是我已经将长白的精神表现给你看了,也许在十年之后,长白的下一代会用同样的方法杀死你,无论如何,长白是消灭不了的,它将与长白山一样永垂千古……”
慕容盈盈好奇的一笑道:
“我真不明白你们表现的是什么鬼精神。”
君祖武朗声道:
“在长白的武德精神中,最重视一个勇字,可是我们并不鼓励匹夫之勇,所谓剑下死于剑,那是最愚蠢的行为。”
慕容盈盈道:“那么你们所说的勇字作何解释呢?”
君祖武道:
“量力而为,待机而起,除了不向敌人屈服外,任何保全生命的方法都不限制使用,只有在万般无奈的情形下才挺身一斗而求死,所以多少年来,长白门人从来就没有被敌人杀死过,而长白门人也最长寿……”
慕容盈盈笑道:
“你们对于临阵脱逃一定很嘉许吧!”
君祖武道:“不错!力不能敌,逃避是上上之策,只要不向敌人屈服,逃走并不是耻辱,留有用之身,作再起之举,这才是真正的大勇。”
慕容盈盈笑道:“那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
君祖武对满地的残尸看了一眼道:
“他们如果有一线生机,我自然不会出此下策,可是今天我明知他们逃不出去的,只有给他们一个较佳的死法。”
慕容盈盈笑道:“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可是打斗而死,不比死在你的剑下更壮烈一点吗?”
君祖武摇摇头道:“不!我已经说过,作困兽之斗是愚蠢的死法,我是掌门人,别无选择余地,他们却不必如此。”
慕容盈盈道:“他们死得并不光采。”
君祖武厉声道:
“胡说!他们是在正门规的名义下,由掌门人亲自杀死,在长白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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