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 作者:方白羽
二人加快步伐,谁知铃铛声始终在二人前面,缥缥缈缈隐隐约约,但却怎么也追不上。褚刚好胜心顿起,对任天翔道:“公子在这里等我,待我追上去问明方向,再回来找你。”话音未落,他已发足向铃铛声传来的方向追去,就见他如一只大鸟,在山道上几个起伏,便消失在郁郁葱葱的丛林深处。
任天翔怕与褚刚走散,便牵着马顺着山道缓缓而行。山路崎岖,马匹行走艰难,任天翔只得在一个山坳中停下来,静待褚刚问明道路回来。
33问道
任天翔连夜从洛阳赶到王屋山,又困又乏,这一歇下来立刻倦意上涌,便靠在路边的树旁打盹。半梦半醒间,突被一阵悠扬的铃铛声惊醒,虽然声音听不太真切,但任天翔却敢肯定,这铃铛声正是方才自己听到的那个。
任天翔寻声望去,此时山道上的薄雾渐渐消散,一缕朝阳为山峦染上了一层金黄。朝阳之中,一匹通体漆黑、四蹄却是白色的小毛驴,正顺着山道徐徐行来。毛驴背上,有个隐约的人影,正伏在毛驴身上打盹。
任天翔不见褚刚的踪影,心中十分奇怪。毛驴别说在山路上.就是在平地也走不快,凭褚刚的脚力,不可能追不上这畜生,但是现在这毛驴身后,却并没有褚刚的身影。
毛驴渐渐走近,任天翔又吃了一惊,只见毛驴背上是个头发花白的道士,正仰天躺在毛驴背上,双目紧合发出微微的鼾声。看他那摇摇欲坠却又总是坠不下来的身影,任天翔心中暗自称奇。
那毛驴来到近前,看到任天翔与褚刚那两匹坐骑,兴奋地发出一声长叫,将背上的道士吓得一个激灵。他身子~挺从毛驴背上坐起,便成了个倒骑驴的姿势,抬手在毛驴屁股上掮了一巴掌,然后又揉着惺忪睡眼破口大骂:“蠢驴!大清早发什么颠?惊了老道好梦。”
任天翔见这老道虽然年逾五旬,却生得鹤发童颜,肤如婴孩,尤其五官轮廓俊朗阳刚,年轻时定是个美男子。任天翔忙稽首为礼道:“荒山偶遇,也算有缘,不知道长如何称呼?晚辈任天翔有礼了。”
老道回首瞥见了任天翔一眼,嘀咕道:“大清早就遇到个衰人,惊了贫道好梦。有事说事,没事少套近乎。”任天翔虽然从未遇到过如此无礼之徒,却也知道修道之人多有怪癖,也不计较,依旧和颜悦色问道:“我和同伴原是仰慕王屋山阳台观之名,千里迢迢前来朝拜,谁知途中与同伴走失,不知道长可曾看到我那同伴?”
老道一声冷哼:“贫道又不是你的仆从,你丢了同伴干我何事?”
任天翔一愣,倒也不好再问,只得转过话题问道:“那就请道长指点去往阳台观的道路,小生感激不尽。”
老道冷眼打量了任天翔几眼,淡淡问:“小哥儿去阳台观做甚?”
任天翔不敢直说,便敷衍道:“只是去烧个香还个愿。”
老道一声冷哼:“烧香还愿该去和尚的寺庙,去道观做甚?小小年纪便说谎成性,可恶!”
任天翔被人当面拆穿谎言,不禁有些脸红,讪讪道:“其实我是想去阳台观求道,只是怕人笑话,所以没敢直说。”
老道又是一声冷哼:〃求道是好事,有何不可对人言?
任天翔见这老道居然直呼司马承祯大名,言语中颇为不敬,显然并不将司马承祯放在眼里。他心中大为惊异,忙问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在哪里修真?”
老道淡淡道:“贫道张果,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原来是个游方道士,任天翔心中暗忖。这种游方道士因为没有庙产,主要靠在江湖上坑蒙拐骗混日子,他立刻有些轻视,不想再跟他闲扯,便赔笑问:“原来是张道长,道长一定是知道阳台观所存了?还望道长指点迷津。”
张果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你要去阳台观,跟着我走便是。正好老道也要去找司马承祯,算你小子运气。”
任天翔见张果的毛驴拐入了一条荒僻的岔路,担心褚刚回来找不到自己,心中还在犹豫,张果已骑着毛驴越走越远。他心中一横,忙在地上画上一个箭头作为标记,然后牵着马追了上去。还好山道崎岖,老道的毛驴走不快,任天翔很快就追上了他。
见褚刚一直没回来,任天翔忍不住小心问道:“敢问张道长,我的同伴方才听到道长坐骑的铃声,寻声追了上去,不知道长可曾看见?”
张果正倒骑着毛驴在打吨,闻言嘟囔道:“方才是有个没礼貌的家伙拦住老道去路,算他小子倒霉,老道最见不得释门弟子,让我扔水潭中凉快去了。”任天翔闻言大惊,不过转而一想,褚刚身负龙象般若功,怎可能让人轻易制服?可现在不见褚刚回来,而且这老道还知道他是释门弟子,却又令人不得不往坏处去想……
小路渐渐转入半山腰一个隐秘的山谷,就见张果在驴背上伸了个懒腰,头也不回地淡淡道:“到了!”
任天翔放眼望去,就见前方豁然开朗,在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中,一座道观露出隐约的轮廓。任天翔欣然问:“那就是阳台观?”
张果的毛驴已停了下来,就见他转身坐正,睡眼惺忪的眼中第一次有种凝重之色。听任天翔在问,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观和那片竹林,徐徐颔首道:“没错,那就是司马承祯亲自督造和修建的阳台观。”
任天翔见目的地在望,心中大喜,见张果停步不前,他便抱拳一拜道:“多谢道长指点,道长不跟我一起去?”
张果神情凝重地盯着竹林,淡淡道:“我得让毛驴歇歇脚,你先请。”
任天翔不再客气,牵着马大步进入了那片竹林,认准阳台观的方向径直而去,但走出没几步就被一蓬翠竹挡住去路,他只得从一旁绕过,刚走出没多远,又被一片浓密的竹子挡住,只得转向右方寻路,没转得几下,他就彻底迷失了方向,放眼望去,但见四周尽是郁郁葱葱的翠竹,既看不到阳台观,也看不到来路。
任天翔暗自吃惊,这种情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就像是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都要被竹林挡住去路。
任天翔正焦虑中,突听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兑位转乾位,再转震位……”任天翔惊讶地回首望去,身后却并无半个人影。他知道兑位、乾位都是八卦术语,可惜他却不懂八卦。正在为难,就听张果在骂:“笨蛋,最粗浅的八卦方位都分不清……往左,再往左前方,转右后方,停,右转……”
在张果的指点下,任天翔懵懂地在竹林中乱穿,百十步之后,前方豁然开朗,一座道观矗立在自己面前,门楣上有道劲的大字——阳台观。
任天翔大喜过望,正要上前敲门,却见山门“吱呀”打开,一个小道童从山门中探出头来,惊讶地问:“你是怎么来的?”
任天翔笑道:“自然是用脚走来的。麻烦道兄替我向司马观主通报一声,就说我是元丹丘道长的弟子,受他的推荐特来拜谒师门。”说着将元丹丘的推荐信递了过去。
小道童听闻是同门,稽首一拜:“师兄在这里稍待,我这就替你通报。”
任天翔耐心等在门外,细细打量这阳台观,但见其并不算宏大辉煌,却清雅别致,确实是个避世静修的好去处。任天翔正在打量,突见山门一道道洞开,里面传来众道士的唱诺:“恭敬道友驾临阳台观。”
任天翔吓了一跳,心中暗忖:虽说是同门,也不必这么隆重吧?见门里静悄悄看不到半个人影,他心中越发惊异,不过既然已经到了门外,当然没有不进去的道理。他将坐骑留在山门外,小心翼翼地进了大门。
但见观内静悄悄看不到半个人影,任天翔不禁惴惴不安地一步步往里走,经过大门、二门、三清殿直到后堂,才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古稀老道负手立在后殿台阶之上。老道身着一尘不染的雪白道袍,身形挺拔高瘦,微风拂动着他那飘飘衣袍和长逾一尺的如雪髯须,令他有种飘然出尘之态。
虽然仅见过一面,但任天翔立刻就认出,这白衣老道正是受三朝皇帝奉为上宾、以文采和道门修为闻名天下的道门第一名宿司马承祯。他正要大礼拜见,却听对方已先开了口:“一别十余年,师弟别来无恙啊?”
任天翔一怔,心道:他是元丹丘的师父,按辈分我得尊他一声师爷,他却叫我师弟,这是不是有些乱了?任天翔正自莫名其妙,突听身后响起一声应答:“托师兄的洪福,贫道总算没有早死。”
这一声应答来得突兀,就在任天翔身后不及三尺,将他吓了一跳。他慌忙回头望去,就见张果不知何时已立在自己身后,犹如鬼魅般不带半点声息任灭翔这才明白,阳台观所有山门洞开,隆重迎接的同门道友并非自己,而是衣衫落泊、睡眼惺忪的游方道士张果。想到他悄无声息地一路跟着自己进来,自己竞全然无觉,任天翔惊出了一声冷汗。
就见张果一扫先前的慵懒落泊,双日炯炯地盯着司马承祯嘿嘿笑道:“师兄像是知道贫道要来,竟用竹林在山门外布下了一个奇门阵,还好贫道这些年没有丢了道门根基,不然岂不让一片竹林拦在门外?”
司马承祯淡淡道:“师弟多心了,这片竹林只为防止邪魔外道骚扰,岂拦得住你?”说到这司马承祯的目光转到任天翔身上,“这位是……”
“是贫道新收的弟子,你看他根骨如何?”张果微微笑道。
司马承祯打量任天翔两眼,似乎并未认出他。淡淡颔首道:“甚好!”
任天翔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就成了张果的弟子。他正要开口质疑,就听司马承祯道:“师弟远道而来,想必已经有些困乏,我已让弟子准备素宴,咱们师兄弟好好喝上几杯。”
“酒不忙喝。”张果嘿嘿笑道,“十多年前师兄凭本事赢得了圣上钦赐的法篆和丹书铁券,成为统领天下道门的教尊。当年咱们曾约定,十年后再试修为,胜者执掌道门法篆,不知师兄可还记得?”
司马承祯微微颔首道:“不错,我们曾有过这约定。只是我没想到你现在才来,以为你已经放弃争强斗狠之心。”
张果哈哈大笑:“师兄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师兄师承茅山宗上清派,属张天师一脉;贫道则是太平道传人,尊皇天后土。咱们虽同为道门弟子,却非同宗,我争法篆和丹书铁券,实为太平道历代前辈正名。”
司马承祯一声叹息:“如此说来,你我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张果神情一肃:“贫道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十多年,若再拖延下去,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司马承祯闻言缓缓抬起双手,稽首道:“那就请师弟手下留情。”
张果嘿嘿笑道:“贫道性直,最烦虚情假意,什么手下留情的话既不会说,也不会做。有本事你再伤我一次,让我永远绝了翻身的念头。”
话音未落,张果已大袖飘飘向前滑行,身形方动,就带起一面有如实质的气墙,向台阶上的司马承祯挤压过去。就见司马承祯的身形徐徐凌空升起,天马行空般从张果头顶飘然掠过,稳稳落在后院中央。张果双袖带起的气墙,撞在方才司马承祯身后的后殿门上,但见两扇半尺厚的楠木大门,犹如被无形的大手揉碎的纸板,慢慢瘪了进去,整个后殿也像是被大力推搡,发出一阵摇晃,青砖红墙犹如蛛丝般开裂,犹如遭受了强烈地震的摧残。
任天翔虽然从小在义安堂长大,见过不少江湖豪杰争强斗狠,却从未见过有人竟能凭两袖带起的劲风,几乎将一座十余丈见方、砖石砌成的殿堂推翻,他不禁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张果一击落空,身子立刻向后飞退,半空中已折身回手,倏然指向后院中央的司马承祯。人未至,指尖发出的锐风已有如实质之箭,凌空射向司马承祯胸膛。
司马承祯身形一晃,那一缕指风射在青石铺成的地面,巴掌厚的青石板应声裂为数块。任天翔虽然离那一指甚远,却也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力,不由自主向后退却。却见二人已经纠缠在一起,但见司马承祯大袖飘飘,白衣如雪,宛若凌空飞舞的天外之仙;而张果道袍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进退之间只看到一道灰影倏然来去,缥缈恍惚有如幻影。任天翔虽远离二人恶斗的战场,却依然被阵阵气劲激荡得站立不稳,有如巨浪中的浮萍,想要逃离也不能够。
直到此时任天翔才明白,阳台观为何不见别的道士,定是司马承祯知道与张果必有一战,而以二人之功力,任何人靠近都非常危险,所以早已令门人远避。直到此时任天翔也才相信,褚刚真的是被张果扔到了水中。虽然褚刚已算得上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但在张果面前,依旧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在任天翔见过的高手中,也许只有沃罗西国师菩提生大师,可与张果、司马承祯二人相提并论。
但见二人身形越来越快,翩翩然犹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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