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 作者:方白羽
季如风微微颔首,低声道:“儒门有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十大剑士,人称儒门十大名剑,皆出自儒门研武院,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他便是儒门十大名剑中的‘礼’,原本追随出身翰林的儒门奸相李林甫,李林甫过世后又被杨国忠收归麾下。虽然杨国忠跟儒门没多大关系,但对他却颇为看重,已隐然将他视为相国府首席剑士。”
任天翔恍然醒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朗声问:“任某乃戴罪之人,不知相国何事相邀?”
邱厚礼淡淡道:“相国有心为任大人脱罪,所以特令邱某前来相邀。”
任天翔奇道:“我与相国素无交情,相国为何这般好心?”邱厚礼愣了一愣,大约没想到任天翔会这么难缠,不由冷冷道:“相爷只令在下前来相邀,并未有任何说明。你有任何疑问,尽可当面问相爷。”
任天翔心知自己这次被查抄缉拿,多半就是杨国忠使坏,既然如此,那么看看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倒也不坏。这样一想他便对一旁的小川和小薇低声道:“你们立刻去大理寺找柳少正,就说我正欲到大理寺投案,却被杨相国请入了相国府,让他速速带人前来,免得让人误会我是被杨国忠所抓获。”
二人心知事关重大,皆点头答应,趁人不备悄悄从别的路绕道去大理寺。任天翔知道柳少正正是太子殿下的人,不会买杨家的账,到时万一在杨府出了意外,也好有个救兵和证人。安排完这一切,他才对邱厚礼道:“请邱先生前面带路。”
众人随着邱厚礼来到相府,但见宏大的相国府,在黑暗中显得尤其肃穆威武。义安堂众人也算见多识广,待进了相府大门,也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就见邱厚礼在二门外停步,回头对任天翔道:“相爷在内堂相候,不相干的人请在此留步。”
任侠等人正想争辩,任天翔忙对众人笑道:“你们就在这等我吧,想堂堂相国,总不能对我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吧,这要是传了出去,他这相国的面子可就丢尽了。我这个区区四品御前侍卫副总管,现在在他眼里肯定还不如他的面子重要。”众人只得停步,季如风忧心忡忡地对任天翔低声道:“若形势不对,你就高呼,我们立刻冲进去救人。”
任天翔笑着点点头,将身上背着的十多卷古卷交给季如风,这才随邱厚礼进得二门。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认真打量领路的儒门十大名剑之“礼”,但见邱厚礼年纪在四旬出头,面黑微须,两腮无肉,晃眼一看就像个普通儒生,但那双半开半合的眸子中,偶有精光迸出,尤其他貌似随意的步伐,轻盈稳定好不拖沓,无意间暴露出他那经历过刻苦训练的下盘功夫。
转过无数道回廊门扉,邱厚礼终于在一间厅堂外停了下来,在门外轻声禀报:“任天翔任大人到!”
“进来。”门里传来一个慵懒淡然的声音,透着位高权重者特有的沙哑低沉。邱厚礼轻轻为任天翔打开房门,然后向他抬手示意。任天翔带着三分好奇、七分忐忑跨入大门,但见门里是间宽敞豪华的书房,中堂悬挂着当朝皇帝御笔亲书,两旁则是颜真卿、吴道子等名家手笔,靠墙的梨花木书柜,满满当当塞满了厚厚的经典,红木书案上的精致玉鼎中,则燃着幽幽的龙涎香……相比这书房低调的奢华,书案后那个年过五旬、面白微须的华服男子,倒显得比较平凡中庸。
任天翔认得他便是杨国忠,忙依官场礼数拜见。但见对方摆手道:“任大人不必多礼,来人,看茶!”
丫环奉茶退下后,任天翔不由笑问:〃想当初卑职想求见相爷一面而不可得,不知今日相爷为何突然盛情相邀?
杨国忠将任天翔上下打量了片刻,淡淡道:“任大人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真令人佩服。”任天翔一听这话便知是虚言恐吓,心中反而轻松下来,笑问:“相爷何出此言?”
杨国忠微微冷笑道:“你不知圣上为何要缉拿你?”任天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不过是跟高仙芝将军有点小误会,我想圣上自会明查。”
“你倒是很自信啊!”杨国忠微微一笑,“若只是高仙芝要你死也还罢了,现在朔方节度右兵马使郭子仪上奏朝廷,称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正厉兵秣马,已有反意。你与安禄山交情匪浅,而且当初安禄山连夜离京,也正是由你亲自送出长安,加上你屡借追查叛将突力的名义,大肆搜刮钱财,这任何一桩罪名,只怕都够得上抄家杀头了。”
任天翔心知别的罪名还好办,唯有亲自将安禄山送出长安却是无法抵赖,要是安禄山真的谋反,自己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他知道杨国忠既然这样说,显然还不想将自己置于死地,杨国忠这欲擒故纵的把戏,在他眼里简直太小儿科。只是他不能表现得比杨国忠更聪明,便故作害怕地拱手拜道:“卑职还请相爷指点一条明路。”
杨国忠重重叹了口气,淡淡道:“本官本不想管这些闲事,是我妹妹韩国夫人求到我这里,说你还欠着她巨款,你的景德陶庄若是被查封,也会断了她一条财路,所以要本官想法救你。只是你的罪名太过重大,想要救你实在是千难万难。”
任天翔心知杨国忠是在趁机坐地起价,却不知自己有什么东西能让这个权倾天下的权相看上,他忙问:“相爷有何差遣请尽管吩咐,若能帮下官度过眼前难关,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也没什么大事。”杨国忠貌似随意地道,“本官听说你找到了千年前墨家始祖墨子的陵墓,得到了墓中所藏的墨子遗作,本官一向对各种经典古籍心怀仰慕,不知能否借本官一阅?”(他的消息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啊?)
任天翔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杨国忠是看上了自己刚到手的墨家古卷,所谓借那是客气,实则就是强索。他立刻想到,墨家古卷的事如此隐秘,杨国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而且杨国忠是靠着妹妹的恩宠一步登天,并非真是由儒门出身,按说他对任何古书典籍感兴趣,决不会超过金银珠宝,怎么会拐弯抹角向自己要这个?除非……任天翔心中渐渐明了起来,杨国忠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别人在要,只是他身后的人是谁,又是从哪里得知自己手中有墨家古卷。
只可惜墨家古卷让任天翔掉了包,没法用它来贿赂杨国忠,而且就算在手上,任天翔也不愿将义安堂众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墨家至宝,拱手献给面前这奸相。他只得推诿道:“这墨家古卷非我个人之物,卑职无权做主,相爷若要借阅,我得跟大家商量后再做决定。”
杨国忠权倾天下,还从来没人敢当面拒绝他,闻言不禁脸色一沉道:“任大人要想清楚,你如今已是命悬一线、九死一生。若本相肯帮你,或可化险为夷;如本相要落井下石,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面度杨国忠赤裸裸的威胁,任天翔心中反而涌现出倔强之气,对杨国忠拱手一拜:“多谢相爷好意,只是任某这条贱命,跟墨家古卷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所以只好听天由命了。”说完起身告退,再不停留。
在门外守卫的邱厚礼正要阻拦,却听杨国忠一声轻喝:“让他走!”邱厚礼只得收回手,示意内侍将任天翔送出去。
待任天翔离开后,杨国忠对邱厚礼低声吩咐:“去将本相要的东西拿回来,不过不能在相府动手,更不能让人知道是本相所为。”邱厚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拱手一拜:“相爷放心,小人知道怎么做。”
出得相府,任天翔依旧照原计划赶往大理寺。马车走出三个街口,突听两旁屋檐上有夜行人轻盈的脚步,如狸猫般细微。众人立刻暗自戒备,将马车拱卫在中间,静观事态发展。
任天翔也听到了外面的异动,不由一声轻叹:“没想到杨国忠为了这古卷,竟然不惜冒险。我真不想再有人为这古卷送命,他若真要苦苦相逼,我只好将古卷全都烧掉,以免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中。”
季如风忙道:“公子不用担心,这点毛贼未必能拦住我们。”说着他探头向车窗外略一示意,立刻有两个墨士跃上两旁的屋檐,片刻后就听屋檐上传来一两声短促的惊呼,几个黑衣蒙面人已从屋檐上摔了下来。跟着屋檐上传来两声口哨,季如风立刻对任侠吩咐:“走!”
任侠抬手扬鞭,马车立刻加速。就听黑暗中传来稀疏的箭羽破空声,却是被守卫在马车两旁的杜刚等人撩开,眼看大理寺衙门遥遥在望,突见前方黑暗中奔出一道衣衫飘忽的灰影,速度快得惊人。
熊奇在马车前方开路,见状一声大吼,战斧犹如车轮横扫而出,几乎封住了半条街。就见那灰影随着战斧的来势突然向后折倒,几乎是贴在地面避过了战斧迎面一击,并借惯性滑过熊奇的堵截,冲到马车前面。
任侠见状急忙拔剑在手,就见对方身形半跪,手中长剑斜刺而出,正中疾速奔行的马腿,且刚好是膝盖位置。两匹拉车的健马突然前腿失力,一下子摔倒在地,令马车也随之倾侧翻覆。而他则就势仰倒,贴着地面从两匹马中间穿入车底,趁马车越过头顶的瞬间突然扬剑上刺,长剑刺穿马车下方的壁板,直达车厢后部,那里正是任天翔所坐的位置。
就在长剑穿透马车下方箱板的瞬间,季如风已拉着任天翔跳出马车,刚好避过了致命一剑。二人回头望去,就见马车后半部轰然解体,一个灰衣人正从马车碎片中傲然站起。灰衣人虽有白巾蒙面,但其眼神和服饰,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
“好!儒门十大名剑,果然名不虚传。”季如风一声赞叹,跟着摇头叹息,“只可惜儒门也算名门正派,一向自诩正大光明,不知何时出了你这种藏头露尾的小人?趋炎附势也罢了,居然还干出蒙面偷袭的下三滥勾当。”
灰衣人似乎对自己的失手有点意外,颔首道:“想不到义安堂还有些人才,居然能识破我这一剑,佩服。”他略微顿了顿,“我蒙面并非是隐瞒身份,而是不想多造杀戮。你们若装着没有认出我,我拿到想要的东西后还会放你们一马,但你们偏要自以为聪明,我只好将你们全部灭口。”季如风闻言不禁嘿嘿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真不愧出身天下第一名门。只可惜就凭你这种蒙面偷袭的勾当,想要将我们全部灭口,只怕是痴人说梦。”
“阁下剑法超群,在下有心领教。”任侠持剑遥指灰衣人后心,眼中闪烁着隐约的渴望。方才他低估了灰衣人的胆色和武功,结果让灰衣人贴地钻下马车,差点酿成大错,所以很想找回颜面。
灰衣人淡淡一笑:“凭我自己或许不成,不过我已令人封锁了这条街,上百名武士早已严阵以待,就等我一声令下。你们自信能从上百名精锐武士下包围脱身?”话音刚落,就见长街两头亮起了无数灯笼火把,无数黑衣蒙面人正手执兵刃严阵以待,就连两旁屋檐之上,也有武士分头把守。他们人数虽众却鸦雀无声,纹丝不动,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武士。义安堂见状不禁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不惧恶战,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堂堂大唐帝都,有人竟敢出动上百武士公然抢劫,而且其中还包括邱厚礼这等儒门一流高手。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门也一向是以仁义为先。”邱厚礼故作怜悯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愿意对你们网开一面,只要留下我要的东西,并装着没有认出在下,我可以让你们平安离开。”此言一出,几个墨士修养再好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任天翔越众而出,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将十多卷古卷搁到地上,对邱厚礼叹道:“你们煞费苦心,无非就是为了这十多卷墨家古卷。想墨子生前最崇尚和平,若知他留下的典籍竟成为世人争夺的宝贝,已有无数人为它流血牺牲甚至丧命,一定会非常后悔。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来替墨子将他们全部烧毁,以绝世人贪念。”
任天翔说着拿出火绒点燃,作势要往那些古卷上点去。邱厚礼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却故作轻松冷笑道:“你少来这一套,我不信你真会将它烧毁,你将它献给相爷,好歹还能救你的性命,我不信你连命都不要。”任天翔微微一笑:“我任天翔怕这怕那,就是不怕别人威胁。既然你不信,我只好烧给你看看。”说着他已将火绒凑到那些古卷之上,浸透了防水油脂的古卷遇火即燃,一下子便烧了起来。
“住手!”邱厚礼一声大吼,没想到任天翔真会点火,情急之下急忙仗剑冲来,想要扑灭火焰。谁知身形放动,一旁虎视眈眈的任侠已一声轻喝,剑锋直指邱厚礼必经之路。
“放肆!”邱厚礼拧身出剑,想要逼退任侠摆脱纠缠,谁知任侠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抢先变招,剑势连绵不绝将他缠了个结实。邱厚礼情急之下竟脱身不得,不禁一声高喝:“快抢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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