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 作者:方白羽
毅然开门而出,谢阿蛮轻声招呼:“迎娘!”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立刻应声来到跟前,屈膝拜道:“师傅有何吩咐?”
谢阿蛮捋捋腮边鬓发,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异动缓缓道:“你让内侍去禀报皇上,就说为师新编了一曲飞天舞,敬请圣上亲临指导。”
迎娘是谢阿蛮最宠爱的弟子,深得她的舞技真传,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师傅跳过什么飞天舞,不过她也没有多问,立刻领令而去,让内侍去请皇上。
谢阿蛮到房中找出一匹彩缎,将之缝制成两条长长的彩带,然后令内侍搭起梯子挂到房梁之上。当她将彩带缠到手臂之上时,一种熟悉感觉油然而生,令她有种翩然飞天的冲动,她强压下这种冲动,试了试彩带的结实程度,然后回到房中,开始对镜梳妆。
在忐忑中等待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听到外面传来高力士公鸭般沙哑的声音:“圣上驾到!”谢阿蛮起身出门相迎,就见玄宗皇帝满脸阴霾负手而来,不等众人请安便摆手道:“平身,让朕看看你新编的飞天之舞。”
“遵旨!”谢阿蛮应声而起,缓步来到大厅中央,将两根彩带缠在手臂之上,音乐缓缓而起,她随着音乐的节奏轻盈地助跑两步,赤足在地毯上一点,身体立刻飘然离地,犹如御风飞翔的仙子凌空而起。
一旁伺候的内侍和众多教坊弟子,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叹,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种飘然出尘的舞姿,就连玄宗皇帝的目光也为之吸引,一颗心不由自主的随那翩然如仙的舞姬向上飞升,就见那个空中的舞姬犹如飞天的精灵,随着音律在空中翩然起舞,时而彩带飘飘御风飞行,时而如展翅飞鸟般掠过众人头顶。众人既目醉神迷又心悬一线,生怕她在彩带上换手腾空之时,失手摔落下来。
直到一曲终了,她如飞鸟归巢般翩然落地,众人悬着的心也才随之落地,情不自禁的爆出热烈的掌声,玄宗皇帝脸上阴霾也是一扫而光,击掌赞叹:“好!果然不愧是飞天之舞,堪称天下无双。”
“多谢圣上夸奖!”谢阿蛮连忙拜倒。脸不红气不喘地从容谢恩。
“阿蛮快快请起!”玄宗皇帝亲手搀扶,当握住那双既纤秀又结实的手时,感觉对方稍稍缩了缩,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毅然抽回。玄宗皇帝有点意外,抬眼望向谢阿蛮眼眸,就见对方也没像往日那样低头躲闪,而是大胆的迎上自己火辣辣的目光,眼中饱含期待。
玄宗皇帝愣在当场,直到身后高力士小声呼唤,他才恍然醒悟,忙在谢阿蛮手心轻轻一捏,这还依依不舍的放开道:“啊,阿蛮这一曲飞天舞,令朕叹为观止,该怎样赏你才能表达朕内心的激动呢?”
谢阿蛮嫣然一笑:“圣上的夸奖就是最好的赏赐。”
玄宗皇帝哈哈大笑,意味深长的道:“朕一定要给你一个特别的赏赐,足以令全天下所有女人都嫉妒。”
谢阿蛮腮边飞起两朵醉人的红晕,屈膝拜倒:“谢圣上隆恩!”
今晚的夜色似乎来得有些早,初更刚过,谢阿蛮正在自己房中忐忑不安、对镜梳妆,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跟着是迎娘在门外小声禀报:“师父,高公公……来了。”高公公就是高力士,是玄宗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所有重要或隐秘之事皆由他操办。
谢阿蛮心如鹿撞,整了整鬓发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门。就见高力士在门外小声道:“圣上日间看了谢大家飞天之舞,叹为观止,回去后情不自禁新谱一曲相和。如今新曲已成,圣上特差老奴前来请谢大家先听为快。”
虽然以前玄宗皇帝心血来潮,也曾召内教坊乐师舞姬深夜饮宴伴舞,但像这样只传自己一人,而且派心腹高力士亲自相请,却是极其罕见。以前偶尔遇到这种情况,谢阿蛮总是托病推辞,或令贵妃娘娘同往,令玄宗皇帝十分尴尬,两三次后玄宗皇帝也不好意思再来相邀,不过今日他从谢阿蛮眼中看到了希望,所以再次差高力士前来。这次谢阿蛮没有再犹豫,只道:“请高公公带路。”
小轿在宫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座僻静雅致的偏殿。随着高力士进得殿门,就见殿中设有两桌雅致酒菜,玄宗皇帝正独坐等候。见她进来,连忙招手道:“阿蛮免礼,朕早已等候多时。”“谢圣上赐宴。”谢阿蛮谢恩后跪坐到席前,二人虽各坐一席,却相隔不到一丈,这个距离已经逾越了君臣之间应有的规矩,令谢阿蛮颇有些不自在。
“今日看来阿蛮飞天之舞,朕心旌摇曳,情不自禁新谱一曲相和,特请阿蛮先听为快。”玄宗皇帝顾不得喝酒,向高力士略一示意。高力士连忙将一具瑶琴奉到他的面前,就见他双手抚琴略一调息,便信手而弹。就听舒缓的琴声像清泉般在殿中徐徐流淌,犹如天籁之音。
琴声令谢阿蛮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渐渐沉浸其中,直到忘乎所以。从琴声中她似乎看到有仙子凌空御风飞行,时而轻盈如风,时而婉约如云,在广袤无垠的天籁深处,留下了一抹曼妙多姿的身影。
少时琴声渐袅,犹如仙子入云海深处,渐渐不知所踪。谢阿蛮不禁屏息凝神,似不忍打破这天籁深处的宁静。直到玄宗推开瑶琴,她才恍然回神,就听玄宗皇帝喟然轻叹:“这曲草草而就的《飞天曲》,实不足以表现阿蛮飞天之舞的曼妙神奇。”
谢阿蛮不得不承认,玄宗确实是个惊才绝艳的风流皇帝,即兴之曲也能演绎得如此动人心弦。她连忙赞道:“圣上实在太过谦虚,阿蛮从没见过一个乐师能达到圣上的境界。”玄宗呵呵笑道:“你若喜欢,明日就让教坊乐师练习,以配爱卿妙绝天下之飞天舞。”
“多谢圣上!”谢阿蛮连忙大礼拜谢。
玄宗上前扶起,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眼眸柔声道:“爱卿之舞,与朕之曲乃世间绝配,这莫非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谢阿蛮满脸红晕,心中大窘,偷眼打量左右,才发现高力士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去,殿中就只剩下自己与皇帝二人。她缓缓闭上双眼,耳边隐约响起那个亦师亦友的儒雅男子那似有魔力的声音——若不能嫁给所爱的人,那就嫁给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
感觉皇帝的气息扑面而来,跟着一张毛茸茸的嘴凑上了自己的双唇。谢阿蛮强令自己放松,不闪不躲,任由那张嘴在自己脸上吻了个遍。
“蛮儿,你简直是云中的仙子,能遇见你,实在是朕三生有幸。”玄宗皇帝如梦呓般在谢阿蛮耳边呢喃,轻轻将她抱起。他的胳膊已不如年轻人强壮,但依然勉力将她抱向后堂。
躺在铺着厚厚锦被的绣榻上,谢阿蛮放松全身,闭上双眼,任由那个老人喘着粗气在自己脸上狂吻。她努力想要忘掉自己的身体,忘掉一切不舒服的感觉,但委屈的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老人突然停了下来,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他翻身离开绣榻索然无味地整理着略有些凌乱的衣袍。谢阿蛮突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急忙翻身拜倒:“圣上息怒,恕阿蛮不知如何应对,令圣上扫兴。”
玄宗皇帝哼了一声,淡淡问:“你为何要勉强自己?”
谢阿蛮无言以对。玄宗缓缓道:“你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你曾拒绝过朕三次,是什么原因令你突然改变,主动挑逗朕?”见谢阿蛮僵在当场,玄宗冷哼道,“不要当朕是傻瓜,欺君可是杀头的罪名。”谢阿蛮踌躇良久,声如蚊蚋道:“阿蛮听说任天翔大人被下了狱,他对阿蛮有恩,所以……”
“所以你就不惜以身相报,为他求情?”玄宗勃然大怒,“为何你们这些女人都要为他求情?玉环这样,玉真也这样。玉环为他求情还情有可原,毕竟那小子救过玉环性命。你又是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谢阿蛮迟疑良久,方讷讷道:“阿蛮能入宫侍奉皇上和娘娘,全拜任大人所赐,阿蛮感念他的恩情,不忍他英年早逝,所以才大胆向圣上求情。”
玄宗皇帝深盯了跪在面前的谢阿蛮半响,淡淡道:“好,朕答应你,不杀任天翔,你起来吧。”“真的?”谢阿蛮有些将信将疑。玄宗皇帝怫然不悦道:“君无戏言,难道你还不信?”(玄宗吃醋了,(^o^)/~)
“阿蛮不敢!”谢阿蛮急忙拜倒,“圣上金口玉言,阿蛮岂敢怀疑。”
玄宗悻悻地轻哼一声,丢下满脸惶恐的谢阿蛮拂袖而去。直到他离去了很久,谢阿蛮才慢慢站起身来,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圣上的许诺是否真能兑现。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更恍然是在梦中。
被关了足足两个月之后,任天翔终于被玄宗召见。他稀里糊涂地被几名内侍带出牢门。坐轿来到宫中,接着沐浴更衣,换上朝服,焕然一新后终于被内侍带进玄武门,最后来到皇帝时常召见朝臣的勤政殿。但见殿中仅有玄宗皇帝居高而坐,再无旁人。
任天翔连忙上前拜倒,高呼:“待罪之臣任天翔,叩见吾皇。”玄宗皇帝冷眼上下将他打量半响,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才开口问道:“真不知你这小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这么有女人缘,能令这么多女人为你求情。”(赤裸裸的嫉妒)任天翔一听这话,再看玄宗皇帝眼中神情,便知自己已无性命之忧。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立刻又恢复本来的面目,嘻嘻一笑:“微臣并无半点特别之处,只是比较忠厚老实而已。”
“你忠厚老实?”玄宗皇帝哑然失笑,“这是朕听到过的最大笑话。”
见玄宗皇帝一扫满脸阴霾,任天翔越发放心,赔笑凑趣道:“多谢圣上赞赏,只要圣上开心,微臣愿每天都给圣上说上一段笑话。”
玄宗皇帝好奇地打量着任天翔,见他虽然被关了近两个月,朝中沸沸扬扬要杀他的头,他却一点不见颓废,精神面貌似乎比以前更加有神采。却不知这是任天翔在狱中修心练性,初入《心术》门庭后的自然表现。玄宗奇道:“在牢中关了两个月,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微臣对圣上忠心耿耿,问心无愧,有什么可担心的?”任天翔笑道,“圣上的英明微臣早有领教,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冤枉。”
“冤枉?盗窃皇陵是冤枉?私通石国太子是冤枉?护送安禄山出城也是冤枉?”玄宗一声冷哼,“这任何一桩罪,都足以将你脑袋砍三回。要不是有玉真、玉环还有谢阿蛮为你求情,你这脑袋早就不稳当了。”任天翔连忙分辨:“我跟石国太子结交时,他还没有叛唐,我哪知他后来会与大唐为敌?我送安禄山出城,那是因为 圣上已经许他离京,我才……”
“行了,你不用再狡辩。”玄宗皇帝打断任天翔的话,悠然问,“你被关了两个月,朕一直没治你的罪,你知道为什么?”
任天翔飞快地扫了玄宗一眼,就这一眼对方所有眼神、神态、习惯性动作等等全都印在任天翔心中,然后进行快速的分析和归纳,心术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然后从这些信息中寻找表象之下的规矩,并依照这些规矩做出准确的判断。
“圣上……其实并没有打算要杀我,将我问罪其实是另有深意?”任天翔大胆说出了心中的推断。“你果然有点小聪明。”玄宗皇帝有些惊讶,“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说着他长身而起,缓步来到任天翔面前,“朕不久前下旨召安禄山进京,他借口边关战事紧迫,公然抗旨,朝中震动。现在不光有相国为首的朝臣认为安禄山欲反,就连边关也有朔方节度右兵马使郭子仪,密奏安禄山正厉兵秣马,令人不安。”
玄宗略顿了顿,轻叹道:“朕原来也对安禄山起了疑心,但近日他却献上了叛乱造反的契丹众匪酋的头颅,以表忠心。现在朕心中颇为为难,既担心安禄山本无反意,却被朝中重臣的怀疑吓得不敢来京,最终被逼造反;又怕他真有反心,朕却毫无准备。”任天翔见玄宗皇帝忧心忡忡地望向自己,他只得硬着头皮表态:“圣上有何差遣,微臣必竭尽全力,为圣上分忧。”
“你有这心,朕很高兴。”玄宗皇帝说着拍了拍任天翔肩头,“现在朕要交给你一个秘密使命,希望你不辜负朕之重托。”
任天翔忙道:“多谢圣上信任,不知是何使命?”“你以个人身份去范阳,无论用什么办法,将安禄山带回长安。”玄宗说到这略顿了顿,“若不能带来京城,或发现他有反意,可秘密处决。”
任天翔闻言不禁愣在当场,刹那间便明白了自己被通缉,被抄家,亲人朋友被下狱的真正原因。圣上要故意让天下人以为自己因被朝廷问罪而心生怨恨,然后顺理成章地投奔安禄山,借机抓捕甚至刺杀安禄山。圣上将自己所有亲朋好友皆抓起来,显然是有以他们为人质。但是范阳是安禄山的老巢,他在哪里不啻就是皇帝,想要抓捕或刺杀他,恐怕是难如登天。
“朕知道这事有点困难,”玄宗皇?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