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 作者:方白羽
急忙将他扶住,义安堂众人则手忙脚乱地救助,片刻后他终于悠悠醒转,双目空洞地望着虚空,半晌方涩声问:“天琪……现在在哪里?”
在洪邪的带领下,任天翔来到道观后方的小山,但见山上有新坟一座,没有墓碑没有修葺,显得十分简陋。坟前仅有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斜斜地刻着几个大字——妻任天琪之墓,夫洪邪泣立!
任天翔呆呆望着面前的新坟,始终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小薇见他面如死灰两眼空茫,不禁含泪道:“公子你心里难过,就使劲哭出来吧,你这样子让我很害怕。”任天翔怔怔望着小薇,神情从未有过的怪异,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语:“难过?我不难过。我现在心里只有仇恨!我在前方为朝廷出生入死,为抓捕安禄山九死一生,李隆基和杨国忠居然将我当成安禄山一党!他们冤枉我不要紧,却连我朋友和妹妹也不放过!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像狗一样帮他们做事?安禄山反不发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要抢的是李唐江山,是杨家的富贵,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恨我自己非要依附朝廷,追权逐利,不仅害死了朋友,也害死了天琪。”
小薇见任天翔神情如痴如狂,眼神从未有过的骇人,不禁颤声道:“公子你不要吓我,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很让人害怕。”任天翔怔怔地愣了半晌,突然拔出洪邪佩剑,对着木牌上妹妹的名字,一字一顿道:“天琪你听好,无论谁害死你,就是天王老子我都要为你报仇!我要做不到,就不是你三哥!”说着拔剑立劈,将木牌一劈两半,然后回头对洪邪厉声喝道:“你要是男人,就跟我进城,找害天琪的李隆基和死杨国忠算账!”
洪邪愣了一愣,擦干眼泪毅然道:“好!我跟你去!”
“等等!”有人在身后突然开口,却是义安堂代堂主季如风。任天翔不等他开口,已抬手道:“我知道季叔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国家危难之际,个人恩怨应该暂且放下。”
季如风轻巧叹了口气:“钜子既然懂得这个道理,也就不用季某再废话。”任天翔微微颔首道:“不错,繁荣依旧的大唐,现在已是危如累卵。我这次范阳之行,沿途所过州府俱是武备废弛,兵员缺失,就连弓箭刀枪也都在仓库中生锈。而范阳铁蹄却早已筹备多年,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军中上下战意熊熊,一旦挥师南下,必定势如破竹。”
任天翔说到这微微一顿,突然冷笑道:“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这个国家不仅不能保护我的亲人和朋友,反而害死了他们,那么它就不是我的国。这样的国家是灭亡还是动荡,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现在我只想为我朋友和妹妹报仇。杀人者偿命,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例外!墨者自认是公平的守护者,若连自己的公平都维护不了,谈什么维护天下人的公平?”
季如风默然半晌,无奈叹道:“钜子就算要复仇,也须仔细谋划,从长计议。”“好!”任天翔淡淡道,“现在我亟须休息,大家也都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希望季叔能给我一个仔细谋划好的计划。”任天翔说完再不理会众人,径直大步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当远处传来公鸡第一声打鸣,任天翔便从朦胧中醒来。其实这一整夜他基本没睡,只要一合眼,就会想起天琪小时候的往事,就像昨天一样清晰。
听得黎明时分的鸡叫,任天翔开门而去,就见季如风和诸刚等人已等在门外。就听季如风低声道:“大伙已在后殿等候。”
任天翔点点头,随季如风来到后殿,就见义安堂和洪胜堂几名长老,以及包括诸刚、任侠在内的几名墨士和诸刚等人,俱以等在哪里,看他们的样子显然也是一夜未眠。见他进来,众人连忙起身相迎。任天翔示意大家坐下来,然后才缓缓入座,静等大家开口。
厉不凡清了清嗓子,最先开口道:“小姐的意外我们也很难过,所以非常理解公子现在的心情,望公子节哀顺变,早点从悲痛中走出来。”
任天翔微微摇头道:“我现在心里不悲痛,只有仇恨,若不能让杀人者偿命,我永远不会从这仇恨中走出来。”说着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我知道大家的心思,都希望暂且将这仇恨放下,以国家、以天下百姓为重。只可惜天琪不是你们的妹妹,所以你们体会不到我现在的心情,你们更不是天琪,体会不到她此刻的感受。所以如果有人再劝我放下仇恨或以大局为重的话,请他免开尊口,不然就不再是我任天翔的朋友。”说道这任天翔站了起来,对众人淡淡道,“不过这是我个人的仇恨,跟墨门没有关系,所以你们也不必为难。愿意追随我向李隆基和杨国忠复仇的,我非常欢迎,不愿意的我也非常理解,撇开这件事,我们依然是好兄弟。”
“说得好!”任天翔话音刚落,祁山五虎的焦猛就拍案而起,昂然高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任兄弟我们没有看错你,报仇的事算上我和老五,祁山五虎虽然本事低微,却还有满腔热血。杀害了我们兄弟的凶手,就是天王老子我们也要泼他一腔热血,杀不了他也要恶心他一下!”
任天翔点点头,目光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就见诸刚也站了起来,淡淡道:“我追随兄弟多年,早已将兄弟的事当成是我自己的事,兄弟的仇,自然也就是我的仇。”任侠与杜刚也先后站起,就见任侠微微笑道:“公子不以钜子身份报仇,我也不以墨士身份追随。我和杜大哥性命乃公子所救,就算还给公子也理所当然。”
洪邪也缓缓站了起来,沉声道:“天琪死得凄惨,复仇的事我这个做丈夫的当然是当仁不让。我愿追随三哥,为天琪讨个公道!”
任天翔对几个人微微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等等!”有人突然开口,任天翔寻声望去,就见是义安堂硕果仅存的长老欧阳显。就见他正气凛然地站起身来,对众人缓缓道,“钜子此去,显然是要谋刺当今圣上和杨相国,是要将个人的私仇,凌驾于国家民族之上。难道在座的墨家弟子,就没有一个人想要阻止?”
在欧阳显目光逼视下,义安堂众人有的低下头,有的则将目光悄悄转开,不敢面对欧阳显的目光。就听欧阳显沉声道:“昨晚我们讨论了一整夜,一致认小姐之死是个意外,就算要复仇也不能是现在。试想如果钜子侥幸得手,皇上和杨相国双双毙命,天下岂不大乱,谁还能阻止范阳叛军?钜子不以本门大业为重,冒然孤身犯险,万一失手,在座诸位岂不是都是义门的罪人?你们若因钜子一时的固执和坚持,就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还算什么义门中人?”说着欧阳显猛地转向任天翔,义正辞严道:“不管别人怎样,至少在我欧阳显这里,你不能为所欲为!”
众人皆尽哑然,望着对峙的二人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焦猛见任天翔受阻,立刻拔刀喝道:“放肆!谁敢对我兄弟无礼?再不让路,莫怪我焦某不客气!”话音刚落,就见欧阳显已拔出长剑,将焦猛的兵刃格开,还想趁机教训一下这个浑人,却见诸刚已拔刀挡住了他的剑,二人飞快地交换了两招。诸刚武功比起义安堂长老还是稍逊一筹,不得已被逼退了一步。欧阳修还想趁势追击,却见一旁任侠与杜刚已同时出手。任侠的剑压住了欧阳显的剑锋,而杜刚也挡在了他的面前。
三人这一交手,洪邪和义安堂众人也都纷纷拔出了兵刃,双方各执兵刃虎视眈眈,火并之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突听厉不凡一声断喝:“混账!还不快住手!”
任侠与杜刚急忙收手退后,欧阳显也悻悻收回手。厉不凡扼腕叹息道:“多少年了,义门还从没出现过这种事,难得你们竟然要内讧吗?”
任侠与杜刚默默低头,洪邪也悻悻退开,欧阳显却争辩道:“我只想教训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人,没想到义门弟子竟然站在外人那边。”焦猛、朱宝闻言破口大骂:“***说我们是外人?老子跟着公子赚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眼看双方又要陷入争执,季如风急忙站到中间,先示意欧阳显收起剑,然后对焦猛朱宝道:“两位兄弟莫要见怪,这里没有外人,大家都是一起从长安城里闯出来的好兄弟。”
想起自己二人能从御前侍卫包围下冲出长安,多亏了义安堂众人之力,焦猛与朱宝这才悻悻地收起兵刃。季如风见双方敌意稍消,这才对任天翔拱手道:“公子,欧阳长老说得虽然有点过激,却也是为义门、为钜子、为天下人考虑,还望钜子三思。”“我意已决,莫说三思,就是三十思三百思也还是那样。”任天翔神情异常坚决,目视众人肃然道,“如果因为我是你们钜子,你们便要阻止我复仇,那么这钜子我宁肯不做。现在我要离开,你们谁要阻止,我们就只好杀出去!”
见任天翔率洪邪等人往外就走,义安堂众人只得让开一条路。欧阳显心有不甘还想阻拦,却被季如风挡了下来。众人目送着任天翔带着几个追随他的兄弟,头也不回毅然出门而去。
望着任天翔远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厉不凡不禁跺足道:“钜子一门心思想要复仇,只怕没有谁还有能力再阻止。总不能为了阻止他,义门火并内讧吧?”季如风忧心忡忡地望向门外,若有所思地叹道:“现在只有一个人或许可以阻止他。”
厉不凡忙问:“是谁?”“在东宫陪太子读书的李沁。”季如风慢慢回过头,对怔忡不安的厉不凡低声道,“即刻派人去长安给李沁送信,现在也许唯有他,才能阻止天翔一意孤行。”
虽然安禄山叛乱的消息已传到长安,但长安城内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依旧喧嚣热闹。在长安人心目中,范阳叛军离这里还很远,而且沿途还有道道关卡,各地勤王的唐军也正陆续赶来。想安禄山一个番邦胡将,再闹腾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所以人们一点也不担心,依旧继续吃喝玩乐、醉生梦死,最多只是在茶余饭后,才将安禄山的叛乱当成一种有趣的谈资。
任天翔一行,便是在这种情形下混进了长安城。虽然城门盘查极严,不过这世上还很少有钱搞不定的事,因此他基本没费什么周折,就再次回到阔别多日的长安。但见长安城虽然依旧一派歌舞升平,却也在这平安假象之下,透露出一种外松内紧的恐怖气氛。凡是跟安禄山有瓜葛的官吏,大多已被抓捕甚至抄家,就是跟安禄山关系泛泛的人家也人人自危。义安堂和洪胜堂在长安已经是非法帮会,就算合法任天翔也不能再用到它们的关系,因为在他心目中,这是他的私仇,他不想牵连到更多人。
过去那帮兄弟也不能联系,因为任天翔很清楚,在吸纳在这种情形下,他们的义气肯定比不过对朝廷的忠诚。没有人的帮忙,他在长安就是瞎子和聋子,什么事也干不成,不过幸好他还有一个特殊的朋友,任天翔决定在他那里赌赌运气。
走在长安城最肮脏破旧的街区,衣衫破烂肮脏的任天翔,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这里就是个长安最大的贫民窟,像这种生意失败沦落于此的贩夫走卒每天不知有多少,所以化装成破落小贩的任天翔,以及他的伙计任侠,自然不会义气旁人的注意。
“请问,滚地龙周通周大哥,是不是住在这里?”任天翔拦住一个看起来依稀有些眼熟的乞丐,低声下气地打听。那乞丐没有认出眼前这个近乎乞丐的流浪汉就是不久前还在长安城风光无限的新贵,将他略一打量,便招手道:“你找我们老大?跟我来!”
在一条阴暗潮湿、屋檐低矮的小巷深处,任天翔终于见到了那位长安丐帮的小头目。周通刚开始没有认出任天翔,直到任天翔撩开头发,周通才“哎呦”一声惊叫,赶紧将他拉入门,小声问:“我的个爷,你咋那么大胆?竟然在这个时候回到长安?”
就这一个照面,任天翔就在以“心术”仔细审视周通的第一反应。对方的表情、眼神、举动,尤其是那一丝发自内心的真诚喜悦,都让他放下心来。他对任侠略一示意,让他留在门外警戒,这才跟着周通钻入了他那比狗窝干净不了多少的家。
“小弟今天贸然前来,是有事求周大哥。”任天翔在一张只剩三条腿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周通闻言顿时兴奋得涨红了脸,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公子这么看得起我滚地龙,那为兄有什么可说的?只要你一句话,为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任天翔点头道:“多谢周兄心意,不过倒没那么严重,我只是想托周兄帮我打听点事。”周通呵呵笑道:“那兄弟可是找对了人,只要我丐帮兄弟出马,这个城市发生的一切情况,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不知公子想打听什么事?”
任天翔淡淡道:“就是关于杨相国和当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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