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 作者:方白羽
见众人都没有异议,杜刚先吹灭油灯,然后又仔细关上门窗,待房中彻底黑了下来,他才轻轻揭开了两个锅盖。黑暗中就听众兄弟依次上前取食,然后退到墙边默默吃下去。由于是在黑暗中进行,没人知道别人的选择。直到所有人都吃完,杜刚才又重新点燃灯。就见桌上两口锅都空了。杜刚示意任侠将依旧昏迷的小薇负上,然后对众人一挥手:“行动!”
几个人接着夜幕的掩护,在点到两名负责监视义门众人的儒门剑士后,护着小薇登上了城楼,然后将一条绳索放了下去。然后亲自将小薇送到敌方军营。他知道只要将小薇送到她哥哥手中,她至少就不再有做军粮的危险,虚弱到极点的身体也可以很快得到恢复。
就在义门众士将小薇送出城的时候,任天翔也带着楮刚来
到了睢阳府衙前。任天翔对守门的老兵道:〃麻烦兄弟替
我通报,就说任天翔求见。“那老兵有些为难,迟疑道:”按说张帅早有吩咐,你和儒门肖大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
必通报。不过这个时候张帅恐怕已经休息,他每天只有这
一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公子若无要紧的事,是不是过一
两个时辰再来??“任天翔淡淡笑道:”今晚张帅一定还
没睡,麻烦兄弟立刻替我通报。〃那老兵迟疑片刻,终于
抬手示意道:“公子里边请。”任天翔点点头,信步进得
府衙,举目望去,只见张巡平日休息的内堂还亮着灯火,就厅里面传来张巡的声音:〃任公子请进,我已等候你多
时了。〃任天翔推门一看,就见张巡神情如常地端坐堂中
,他那瘦骨嶙峋的脸难得地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破旧的衣
甲也仔细清理过,看来他也知道今晚将是睢阳最后的宁静
。二人默默相对,最终还是张巡打破了宁静,淡淡问:“叛军明日将发起最后的总攻?”任天翔点点头:“四门合击,司马瑜指挥进攻东门,睢阳守不住了。”张巡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平静地整整
衣甲,对门外一声轻呼:〃来人,让所有将领到府衙议事
。“他顿了顿,以微不可察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最后
一次议事。“二人默默对坐,张巡对任天翔抱拳一拜道:”睢阳被围这十个月,多亏了任公子和义门众士鼎力相助
,我要代表全城将士及江淮百姓谢谢你们。〃任天翔意态
萧索地叹道:〃我曾经对坚守睢阳充满骄傲,认为这是义
门弟子的责任和宿命,但是在牺牲了全城六万多百姓,最
后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不能保护之时,我不知道这样的坚
守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为了达到目的就可以牺牲无数无辜
者,我不知道咱们与叛军还有什么区别?难道张帅心中就
没有一丝不安?“”本帅心中对全城百姓,以及被充作军
粮的将士们,当然充满了愧疚和不安。不过我与公子肩负
的责任不同,所以我必须收起任何一丝妇人之仁,不择手
段地守住睢阳。“张巡淡淡道,”公子可以坚守心中的信
条,做到决不为任何目的滥杀无辜,但本帅身为睢阳最高
统帅,必须在睢阳数万百姓和江南数千万百姓,以及大唐
江山社稷之间做出选择。身为儒门弟子我首先得忠于朝廷
和圣上,以最大的忠诚维护大唐江山,为了这个目标,哪
怕牺牲全城百姓,哪怕背负万载骂名,我张巡也在所不辞
!〃任天翔默默望着这个瘦弱而平凡的儒门弟子,心中不知是该敬佩还是鄙夷,儒门信条是人有等级尊卑、有上下之别
,为了他们心目中高尚目标和尊贵者,牺牲普通卑贱者在
儒者看来冉正常不过。但是墨门崇尚众生平等,与儒门雪
儿信条格格不入,这也许就是墨门与儒门最大的不同吧。几名睢阳城最重要的官吏和将领,包括许远、南霁云、雷万春等陆续赶到,儒门肖敬天最后赶来,进门后看到任天
翔在场,他立刻怒气冲冲地质问:〃义门的人方才袭击了
我的人,不知任兄弟作何解释?“任天翔坦然道:”因为
我要他们将小薇送出城,任何人若敢阻拦,就必须付出代
价!〃肖敬天面色一沉,忍不住拔剑而出,却被张巡喝止
道:“住手!都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们还不能互相容让?”注意到房中凝重的气氛,肖敬天霍然惊觉,不禁将探询
的目光转向张巡,就见这位睢阳最高统帅微微点了点头,平静道:〃明日一早叛军就将从四门发起总攻,这次他们
将倾巢而出。虽然咱们在过去十个月的守城战中,给叛
军造成了数万人的损失,但他们依然还有十万雄兵,而咱
们仅剩下六百多个形如饿殍的将士,即便有墨翟秘传的守
城器具和战术,睢阳也无法再坚守。明天,将是雎阳的最后时刻。〃所有人都没有感到诧异,他们内心深处其实早已
在盼望着这个时刻,这种像地狱一般的曰子若能早一点结束,对大家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有人甚至暗自舒了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睢阳虽然即将告破,但坚守并非毫无意义。”张巡缓缓道,“我们不仅拖住了叛军十三万南征大军,保住了江淮粮仓,也为西线和东线战场赢得了时间和主动权,现在咱们的使命已经完成,明曰叛军进攻之时,所有人皆可率部突围。”“那张帅你呢?”南霁云忙问。就见张巡淡淡笑道:“我身为睢阳最高统帅,将与睢阳共存亡。”“张帅不走,我们也决不会走!”几名将领纷纷道。其实所有人都清楚,要率这几百名羸弱的将士突围,无疑是痴人说梦,张帅突围的命令,其实只是针对儒门和义门寥寥几位高手而言。不过就算是以肖敬天这样的身手,要在乱军中突围,也是希望渺茫。“本帅不会勉强你们,”张巡将目光转向肖敬天和任天翔,淡淡道,“不过我衷心希望像肖大侠这样的高手和任公子这样的人才,不要轻言粞牲。”张巡说完转向众将,平静道:“现在咱们各依统厉分守各门,为圣上坚守这最后一战吧。”任天翔在褚刚陪同下独自回到自己住处,默默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窗 外的天光隐隐发亮。远处开始传来隐约的呐喊和欢呼,他知道那是叛军攻 上城头的欢呼,睢阳终于告破,他绷紧了十个月的心神彻底松弛下来,蒙蒙胧胧地嘟囔了一句:“我要睡了,没什么事别来打搅。”任天翔睡了十个月以来最踏实的一觉,睡梦中他隐约听到杜刚、任侠 等人的声音,隐约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义门众兄弟身边,他睡梦中迷迷糊糊存在想:不是已经令杜刚他们护送小薇出城了么?难道他们竟置钜子令于不顾?睢阳城外,被阻挡了十月之久的将士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庆祝睢阳终于攻破。无数将士呐喊着涌上城头,像万千蚂蚁淹没了低矮的城郭。在这欢呼的人群中,只有司马瑜面色阴沉,神情冷木,全然没有一丝大功告成的喜色,反而有种难以察觉的沮丧。“军师,发现有小股敌人从东南方突围,武功十分高明。”一名将领气喘吁吁地赶来禀报。司马瑜冷冷问:“有没有张巡、许远在内?”那将领摇头道:“他们身着布衣,没有官府甲胄,也没有护卫亲兵。他们多使刀剑等短兵刃,不像是官兵。”司马瑜身后的辛乙低声道:“肯定是义门中人,任天翔一定在其中,我带人去将他生抓来!”司马瑜微微摇头道,“你的目标是张巡、许远,我要你赶在他们自裁之前将他们生擒活捉,千万不能让他们与睢阳共存亡。”辛乙愣了一愣,心中对这样的命令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没有犹豫,立刻拱手道:“属下遵命!”说着一挥手,带着几名随从纵马直奔城门,不顾一切地推开那些混乱的兵将,转眼便消失在睢阳城内。司马瑜纵马真奔东南方,在登上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后,便看到了那一小股突围的猛士,那真是一股令人侧目的猛士,人数虽少,但武功之高令人咂舌,在上万范阳精锐的包围中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数十倍的对手也不能阻挡他们的前进步伐。紧随司马瑜的尹子奇见状不禁切齿道:“这一定就是协助张巡守城的义门中人,末将要亲率高手去将他们全部擒获,并把他们凌迟处死,方消我心头之恨!”司马瑜遥望着渐渐突出包围的义门众士,淡淡道:“不,让他们走。”“让他们走?”尹子奇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失声问,“为什么?”司马瑜似乎不愿多作解释,只道:“他们对我还有更大的作用。”尹子奇还想再问,就见一名信使在两名偏将的带领下飞奔而至,那信使跌得撞撞地奔到近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结结巴巴地道:“
京师……有紧急军情……”一名副将忙将接过信函,递到司马瑜手中,司马瑜展信一看,脸上顿时变色。尹子奇忙问:“信上怎么说?”司马瑜没有立刻回答,却抬首望向南方,望向江淮方向,眼中满是无奈和失落。半响后方听他失魂落魄地道:“洛阳、长安……先后失守,西线战场全线崩溃,圣上已撤往范阳,唐军正赶来增援睢阳,我军优势尽失,再没有机会南下江淮。”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尹子奇等人震得目瞪口呆,当初叛军攻下长安和洛阳之时,所有将领都以为大唐江山指日可待,没想到现在长安、洛阳得而复失,这是不是意味着大唐已经开始掌握战争的主动权,开始发起反攻?现在大军虽然攻下江淮最后一道屏障,但已不敢再继续南下,孤军深入再加腹背受敌,迟早全军覆没。众将的目光都落在司马瑜脸上,就见他依依不舍地从南方收回目光,艰涩地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撤!回范阳与圣上回合!”
下期预告:死守睢阳十月,城破之日终闻长安、洛阳收复。司马瑜迫不得已撤军。安史之乱已近高潮,战局又将何去何从?任天翔、小薇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又分隔两地,乱世之中,爱情如何天长地久?司马瑜,任天翔激烈交锋,究竟谁才会是真正的智枭,在这条路上任天翔和司马瑜究竟如何走下去,下回继续!
智枭27邺城大战之卷
79。回京
一股温暖粘稠的液体顺喉而下,像母亲的乳汁般香甜,任天翔在睡梦中贪婪地吞咽吸食,直到从那种孩童般的纯真美梦中突然醒转。身子在微微颠簸,耳边能听到马车声,他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只见任侠正将最后一勺米粥喂入自己口中。
“我这是在哪里?”任天翔虚弱地问。虽然腹中已经充实而温暖,但他的头脑依旧有些迷糊,那是曾经濒临死亡而留下的后遗症。
“我们正在去长安的路上。”任侠小声答道,“公子已经昏迷了三天,我们也走了三天了。”
任天翔怔忡良久,幽幽问道:“睢阳……怎么了?小薇呢?”
“睢阳三天前被攻破了。”任侠轻声道,“不过在城破之前,我们已遵公子所嘱,将小薇姑娘送到了司马瑜帐中。但是我们没有遵公子之令直接离开睢阳,而是合力杀回,将公子救了出来。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因为我们都觉得,义门不能没有公子,如果公子因此要怪罪,我们愿共同承担。”
任天翔默然良久,轻轻叹道:“除了我,还有谁最终成功突围?”
任侠沉吟道:“儒门将士一直都以军中特供的君临充饥,体能基本没有损失,在肖敬天率领下,应该能够突围。不过张巡、许远两位大人,已经以南霁云、雷万春为首的守城将士,最终还是落到了叛军手中。只是他们都坚决不降,听说已被叛军所杀。最后被俘的数百官兵,没一个投降。”
虽然是早已料定的结果,任天翔心中还是一阵悲凉。数千守军、数万百姓的惨烈牺牲,最终还是未能保住睢阳,那这样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任侠像是看透了任天翔的心思,小声安慰道:“不过咱们并没有失败。睢阳十个多月的坚守,不仅保住了江淮粮仓,也拖住了叛军十几万精锐,为西线战场赢得了时间和战机。听说郭子仪将军在香积寺大破安庆绪十几万精锐,尔后又收复了长安和洛阳,整个关中地区已重回唐军之手,现在安庆绪已率残兵往范阳逃窜,唐军主力也已赶来救援睢阳,不过他们还是晚了几天……仅仅晚了几天……”
说到这里,任侠已哽咽不能言。任天翔勉强撑起身子,从车窗往外望去,但目光所及,除了断壁残垣,就是片片荒原,除了马车两旁这数百唐军将士,几乎是荒无人烟,他不禁喃喃问道:“这是哪里?咱们这又是要去哪里?”
“这是河南境内。”任侠小声道。“因遭叛军蹂躏,这里早已是赤地千里,还好咱们突围后遇到了赶来救援的唐军前哨部队,靠他们的粮食,咱们才总算吃了几个月来第一餐饱饭。圣上听说了睢阳保卫战的惨烈,特令唐军护送睢阳守军入京面圣。不过睢阳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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