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 作者:方白羽
在碧雅兰那直透人心的目光逼视下,任天翔心虚地转开头,敷衍道:“好吧,我帮你们去打探,我可不想为旁人赔上自己的性命。”
“记住,你还剩下六天时间。”碧雅兰笑着提醒道,然后转向突力款款吩咐,“备车,送我和任公子回去。”
马车顺着龟兹的长街徐徐而行,在空旷的长街中显得十分孤单。任天翔心烦意乱地望着窗外倒退的夜色,不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是出卖高夫人保命,还是牺牲自己保全高夫人,这让他左右为难。
回到大唐客栈,小芳见任天翔带着碧雅兰出去了一整天,心中老大不乐意,撅着嘴对任天翔抱怨道:“天翔哥,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带着个女奴去办吗?”任天翔知道这丫头又在吃醋,不由调侃道:“都护府郑夫人想找个粗使丫环,我倒是想带你去卖个好价钱,就怕你不乐意。”
小芳知道任天翔又在信口开河,脸上一红:“讨厌,不理你了!”
好不容易将小芳等人打发走,任天翔关上房门,端坐到书桌前,接着前日未抄完的经书抄写起来。在是否出卖高夫人保命的问题上,他心中委实难决,只能靠抄写经书平息心中的纷乱。
碧雅兰捧着托盘推门而入,像个真正的女奴般将托盘中的茶水糕点捧到任天翔面前:“请公子用茶!”她已经换下厚重的外袍,仅着露腰的紧身短褂,越发凸显胸的丰满和腰的纤瘦,头上披下的薄纱,使她婀娜多姿的身段有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即便任天翔阅女无数,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赞:真是个高贵与妩媚并存的极品女人。
“你不知道像你这么出色的女人,深夜进入男人的房间会有危险?”任天翔猜到她是来向自己施加压力,以救出她的太子,便故意色迷迷地打量着她。碧雅兰毫无羞涩地嫣然一笑,在任天翔面前转了个圈,将自己凸凹有致的身材在任天翔面前好好秀了一回,然后解下面纱,抬起眼眸望着他,柔声道:“只要你帮助我们绑架高夫人,救出太子殿下,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任你生死予夺,也无怨无悔。”
任天翔色色一笑,缓缓逼近一步,轻轻托起碧雅兰的下颌,端详着她美艳精致的面庞,暧昧地笑问:“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碧雅兰垂下眼帘,避开任天翔近乎猥琐的目光,涩声道:“公子但有所令,奴婢无不从命。”“很好!”任天翔放开碧雅兰下颌,沉下脸往门外一指,“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决不能进入我的房间。现在你给我出去,我不习惯女人自己送上门。”
气氛突然的转变令碧雅兰十分意外,她又羞又恼地转头就走,连面纱也顾不得捡起。直到她摔门而去,任天翔才长舒了口气,在心中暗自庆幸:好险!这蛇蝎美人要再大胆一点,我多半就把持不住。
任天翔从小就在青楼长大,看惯了女人的虚情假意,碧雅兰那点粗劣伎俩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知道碧雅兰不惜以身相许,其实完全是为了救萨克太子,一个如此美艳绝伦的高贵女人,不惜牺牲色相营救丈夫,这令他既羡慕又嫉妒,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痴情的女人。
重新坐回书桌,任天翔继续提笔抄写经书。不过他的心思已无法集中,他不断地问自己:就算看在这痴情女人舍身救夫的情分上,我也该帮她一回,但高夫人那里,我又该如何向她交代?
第二天一早,任天翔就带着一夜抄写的经书又来到都护府。这几天他来得实在太勤,不过就算是为了装样子,他也得向碧雅兰表明他是在为营救太子的事努力。
高夫人收到新抄的经书,照例要留任天翔在府中陪她吃饭,趁机听他讲说江湖上的野闻趣事。席间高夫人注意到任天翔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不由关切地问:“天翔,你是不是抄写经书太累了?以后你不必如此辛苦,我已让府中的师爷帮忙抄写。”
“不累,只是昨夜没睡好。”任天翔强作笑颜,不过却被高夫人看出了他眼底的忧虑。她关切地问:“你有心事?”
“没……”任天翔摇头避开高夫人的目光,欲言又止。那慈爱的目光令他想起了早逝的母亲,他无法继续面对着这样的目光撒谎。
高夫人敏锐地感觉到任天翔的异样,神情越发焦急:“有什么为难之事你尽管告诉我,老身一定为你作主。”见任天翔面有难色,高夫人挥手令丫环仆佣退下,恳声道:“天翔,你虽不是我子侄,但在我心中却比亲子侄还亲,有什么为难事尽管告诉婶娘,婶娘一定会帮你。”
任天翔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自从母亲过世后,他再没体会过来自长辈的关爱,虽然任重远内心深处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但却很少表露出来。以至于任天翔从七岁至今,第一次感觉到被人这样关心爱护,而这个人跟他非亲非故,自己认她做婶娘,其实也是别有用心。他心中羞愧,忍不住脱口而出:“婶娘,我……我对不起你。”
高夫人诧异道:“你的孝心令人感动,有什么对不起婶娘?”
任天翔虽然被高夫人感动,但并未完全失去理智。他方才差点脱口说出接近高夫人的目的和伎俩,不过立刻就刹住。见高夫人追问,他低头迟疑了一瞬,片刻间就做出利害权衡,暗自把心一横:赌一把,成败在此一举!心中拿定主意,他缓缓抬起头来,涩声道:“前日我在都护府外被人绑架,那些人用毒药胁迫孩儿做内应,帮他们打探婶娘行踪,以便帮他们绑架婶娘。孩儿不忍伤害婶娘,所以今日来见婶娘最后一面,今日过后,婶娘就当孩儿出了远门,再无法在婶娘跟前伺候。”
高夫人闻言拍案而起:“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都护府外绑人?婶娘这就告诉我儿,让他立刻抓人!”任天翔连忙摇手:“千万不要!孩儿被逼服下了七日还毒药,只有七天的命,而这解药也只有他们才有。他们警告我若敢向官府告密,就毁掉解药让我陪他们一起死。”
“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竟然如此恶毒!他们又为啥要绑架老身?”高夫人急道。任天翔叹了口气:“他们是石国武士,说起来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他们的国王已在这次战乱中殉国,太子则被高将军俘虏。为了复国,他们千里迢迢追到龟兹,就是想救出他们的太子。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救出被关在都护府的太子,所以只好出此下策,绑架婶娘换回太子。而我刚好被他们撞上,就用毒药逼我给他们做内应,为他们通风报信,汇报婶娘行踪。”
“是石国人?”高夫人皱起眉头,她也听到坊间传言,这次石国被儿子所灭,是儿子觊觎石国财富,才背信弃义突然袭击,将石国洗掠一空。虽然这些只是坊间传言,但儿子带回的大量金银财宝间接证实了这一点,这令一向信佛的高夫人内心深感不安。
“正是石国那帮亡国之徒!”任天翔叹道,“我听坊间传言,石国是因为富有而遭唐军洗劫。我虽同情他们,却也不忍心出卖婶娘,哪怕赔上自己性命也不能让婶娘落入他们手中。我今日来就是最后再见婶娘一面,将他们的阴谋告诉婶娘,免得婶娘不小心落入他们手中。”
高夫人感动得眼眶一红:“可是如此一来,你身上的毒药如何能解?”任天翔坦然一笑:“孩儿死便死吧,反正孩儿在世上孤苦伶仃无人疼爱,能早点与先母团聚,也算了了孩儿一桩心愿。”
高夫人心中一痛,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拍案而起:“不行!我不能看着你为我而死。婶娘这就去找仙芝,哪怕放了那石国太子,也要救你一命。”“万万不可!”任天翔急忙起身阻拦,“高将军岂会为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外人,将俘虏的石国太子放掉?婶娘若告诉高将军这事,他必定以雷霆手段,将所有石国俘虏立刻处决,以绝石国亡臣的希望。”
高夫人笃信佛教,最忌杀生,听任天翔这一说顿时左右为难。任天翔见时机成熟,不由嗫嚅道:“婶娘若真想救孩儿,孩儿倒是有个办法,不过就只怕委屈了婶娘。”
高夫人急道:“什么办法,你但讲无妨。”
就这片刻之间,任天翔已想到了一个既不出卖高夫人,又能将萨克太子救出的办法。他在房中踱了个来回,款款道:“后天就是十五,婶娘照例会去红莲寺上香。我想请婶娘在上香回来的路上,避开随从到附近一个僻静幽雅的去处玩几天,我会派人伺候和保护婶娘。然后我让石国武士给高将军送信,假说婶娘被石国武士绑架,要高将军三天内放了石国太子。婶娘放心,三天后无论高将军放不放人,我都会护送婶娘回府,决不会让你落入石国武士之手。就不知婶娘信不信得过孩儿?”
高夫人低头沉吟道:“若老身被绑架,仙芝定愿用石国太子将老身换回,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救你性命,又可以帮那些可怜的石国人,你这办法再好不过,我有什么不能相信?”“太好了!”任天翔兴奋地一击掌,“后天婶娘上香归来的路上,想法避开随从护卫,我会派人在半道上去接你。我知道那附近有处牧场紧邻河畔,风景秀丽,有西域难得一见的江南风光,婶娘去小住几日,保证不会失望。”
“听你这一说,我倒真想去玩几天。”高夫人已有些跃跃欲试。
任天翔与她约定了会合的地点,又教她如何避开随从护卫,这才充满期待的告辞离去。
回到大唐客栈,刚进门任天翔就是一惊。只见几个打扮奇特的彪形大汉正在大堂中喝酒,他们随身携带的刀剑瓜锤等五花八门的兵刃,虽然都靠墙放到了一旁,可依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官府虽然没有明令禁止百姓携带兵器,可像这样携带兵器聚集在一起,却也不多见,惹得别的客人连连侧目。不过任天翔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认出这帮人正是前日绑架过自己的石国武士,领头的正是彪悍如狼的突力。
看到任天翔进来,突力似笑非笑地对他举了举酒杯,然后若无其事地与众手下继续喝酒吃肉。任天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身问在店内忙碌的小芳:“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小芳顾不上理会任天翔,直到将要菜叫酒的客人安顿停当,才对任天翔笑道,“你是说为啥今天生意这样好?”她故作神秘地小声凑近一步,“看到那两桌的几个人没?他们是行走江湖的刀客,专门替客商护送钱财货物,在盗匪的刀头下挣卖命钱。他们要在咱们店里住几天,等一桩大生意。他们出手大方,我将他们安排在了二楼的上房,咱们发财了!”
二楼的上房正好一左一右将任天翔的房间夹在中间。他气得满脸铁青,却发作不得,只得恨恨道:“我的女奴在哪里?让她将茶水送到我房里来。”说完丢下莫明其妙的小芳,气冲冲地上楼回房。
片刻后门外响起敲门声,任天翔打开房门,将碧雅兰一把拖了进来,仔细关上房门,他指着楼下质问:“这是什么意思?是信不过我?”
“你误会了。”碧雅兰放下茶水,若无其事地道,“突力他们并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只是他们在龟兹实在找不到落脚之处,所以我才让他们上这儿来。”“那你们也得为我想想啊,万一要出点事,我这客栈还开不开?”任天翔气冲冲地将茶水一口灌下,结果被呛得连连咳嗽。
“如果你尽快帮我们救出太子,我们立刻就走。”碧雅兰轻轻为任天翔拍着后背,“已经三天过去了,你打探到高夫人离开都护府的消息没有?”任天翔知道碧雅兰是在给自己施加压力,他愤然推开碧雅兰的手:“我已经有了救出萨克太子的办法,这办法无须绑架高夫人……”
碧雅兰面色一沉:“是什么办法?”“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任天翔脸上泛起独有的自信和决断,“你们只要依照我的命令去做就行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碧雅兰质问。“凭我任天翔的保证,再加上我这条命。”他傲然道,“救不出萨克太子,我就为他殉葬。”
他的脸上洋溢着决断和自负的容光,令碧雅兰十分惊讶,她以前只在萨克太子脸上偶尔看到过这样的容光,那是手握千万人性命的男人才可能有的表情,她想不通一个小小客的栈老板,竟然也有这种令人信任和屈服的气质。不过碧雅兰不想就这么屈服,她坚持道:“你的命本来就在我们手里,所以你的保证在我眼里一钱不值。告诉我你的办法,如果确实可行,我们会照你的办法去做。”任天翔冷酷一笑:“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对你下令。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无条件信任我;二是将我立刻杀掉,然后再照你们的办法去救太子。”
二人的目光针锋相对。碧雅兰能带领众多武士千里追踪,本身就是刚毅倔强的证明,但在任天翔面前,她却生出一种无能为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