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 作者:方白羽
岑夫子顿时哑然。元丹丘见状忙道:“既然大家都听不懂,你可否将这首诗译成唐文,再与太白兄的诗比较?”“不可不可!”任天翔连连摇头,“既然是诗,一旦译成别的文字,肯定韵味全无。就好比将太白先生这首诗译成沃罗西文字,肯定也就没了原来的神韵。”
“没错没错!”褚刚总算是明白任天翔的意图,连忙起身附和,“你们听不懂不等于没人听懂,我就懂得沃罗西文,而且也懂唐文。在我看来,这首沃罗西诗就大大超过太白先生的诗!这次斗诗是我家公子胜出!”
“一派胡言,胡搅蛮缠!”岑老夫子拍案大怒,众人也都跟着鼓噪起哄。混乱之中,就听后方响起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下懂沃罗西文,也懂唐文,我就觉得这位公子的诗惊才绝艳,天下无双,远远超过了太白先生的诗。”这声音来的突兀,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厅中乱哄哄的喧嚣。任天翔没想到自己的胡搅蛮缠居然还有人附和,大喜过望,忙回头招呼道:“这位朋友识货,可否让任某认识一下?”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就见最后一张酒桌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身材肥胖高大的胡人,但见他过四旬,满头卷发,而且粗豪,碧眼淡漠森冷,华贵的衣衫裹在他粗壮的身躯上,却并不见臃肿笨拙。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他毫不怯场地徐徐站起来,缓步走到台前,回头对众人道:“在下听得懂沃罗西文,我就觉得这位公子的诗好过太白先生。就算在下的话做不得数,那也无人有资格评价这位公子的诗,既然看不懂,有何资格评价?按照方才斗诗前的约定,当然是这位公子胜出。”
元丹丘与岑老夫子还想据理力争,李白却拦住二人道:“这位好汉说得不错,我们听不懂沃罗西文,也就无法评价这位公子的诗。按事先的约定,我输了!”“太白兄,你……”元丹丘与岑老夫子皆愤愤不平,却被李白摇手阻止。
任天翔一愣,尚未反应过来,那胡人已高呼:“速取笔墨伺候!”
台上娄哥儿还在发怔,突见一道灰影犹如闪电,在娄哥儿面前一晃便夺下了他手中的笔墨,然后轻盈地落在那胡人的面前。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个二十多岁的丑脸汉子,嘴唇外翻龇牙咧嘴,眼神阴鸷凶悍,犹如一只恶狼。不过在那高大肥胖的胡人面前,却又如良犬一般温顺。
胡人结果笔墨,那灰衣丑汉立刻俯身为桌。那胡人将宣纸扑在丑汉背上,抬手笔走龙蛇。趁这工夫褚刚俯到任天翔耳边:“好快的身手!公子要小心。”说话间就见胡人已写完诗,然后高声念了起来,任天翔听得一头雾水,褚刚却小声惊呼:“是突厥文!”
那胡人念完诗,望向任天翔问:“这位公子,你觉得我这首诗如何?”
任天翔无奈苦笑:“我听不懂。”那胡人眼中隐有得色:“既然如此,这次斗诗是否该算我最后胜出?”
“等等!”任天翔挖空心思要与李白斗诗,当然不是为了云依人和她那坛酒,而是想结交李白和元丹丘。如果能赢下这坛酒再送给那个酒鬼,肯定会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让对方欠下自己一个人情。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当然不愿意将到手的东西拱手送人,连忙道:“就算没人能听懂阁下的突厥诗,咱们也只能算是平局。要想赢得云姑娘亲手奉酒的荣耀,还需再比一场。”
“可以!”那胡人冷笑,“咱们文未能分出胜负,接下来就该比武。公子是想比刀剑还是拳脚?”任天翔原本还想以诡计再赢一场,没想到对方似看透自己的心思,立马提出比武。这不像比文可以胡搅蛮缠投机取巧,比武可是来不得半点虚假,像任天翔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在这魁梧肥胖的胡人面前,显然只有挨打的份儿。任天翔正不知如何应付,褚刚急忙挺身而出:“我替公子比武!”
那胡人咧嘴冷笑:“比武是我与这位公子的事,你若手痒,可以跟我几个随从玩玩。”说着拍拍手,就见后方几张桌子旁应声站起六七名汉子,个个彪猛精悍,一看就非等闲之辈。褚刚一见之下心中暗惊:“这胡人究竟何许人物,几个随从竟也是罕见的高手?”
胡人不再理会褚刚,只盯着任天翔冷笑:“公子还在犹豫,莫非是不敢比?”任天翔顿时哑然,众人唯恐天下不乱,纷纷鼓噪起哄。任天翔原本想要退缩,却见云依人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显然她宁可将那坛女儿红送给自己,也不愿给这粗鄙的胡人,任天翔心头一热,不禁脱口而出:“比就比!本公子还怕你不成?”
胡人哈哈大笑:“好!公子胆气不错,在下佩服!”
褚刚急忙拉住任天翔:“公子你疯了?要比武也是我上,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
任天翔虽然是一时心热,要与这胡人比武,不过转瞬之间已想好了应对之策。他示意褚刚不用担心,然后对那胡人笑道:“既然是由你选定比武,那么怎么比是不是就该我说了算?”胡人点点头:“好!你尽管划下道来。无论比拳脚还是刀剑,在下皆可奉陪。”
任天翔嘿嘿一笑:“咱们比拳脚,不过不是像平常那样比,而是要在彩带上比。”不等那胡人明白过来任天翔已跳上舞台,抓着一根彩带回头对那胡人笑道:“方才云姑娘的舞技令我羡慕,咱们就来比这彩带上的拳脚,谁先落地便是谁输!”
胡人一愣:“这是成心消遣于我?”
任天翔笑道:“既然你选定比武,怎么比就该由我来定。你若是不敢比就乖乖闭嘴吧!”那胡人迟疑了片刻,一咬牙:“好!就照你说的办,谁先从彩带上摔下来,就是谁输!”说着跳上舞台,抓着另一跟彩带向上爬了两尺,在众人的鼓动叫好声中,突然发力向任天翔扑去。
可惜彩带上无从借力,那胡人手足乱蹬,却无法靠近任天翔一步。任天翔身姿轻盈,往上爬出几尺,以巧劲荡起彩带,从上方接近那胡人的彩带,拉着彩带便拼命撕扯。他不攻人,却只攻对方的彩带,正事巧妙利用比武的规则。
那胡人大急,急忙学着任天翔荡起彩带,凌空向对手扑去。任天翔虽然没有认真练过武,不过好歹身体轻盈,连忙往旁荡开。就见那胡人吧肥胖的身体猛冲过来,巨大的惯性加上惊人的体重,全挂在这条细细的彩带纸上。这彩带原本为依人演舞之用,哪经得起如此大力?就听“剌啦”一声裂帛声响,被他卷在手臂上的彩带顿时撕裂,他庞大的身体不由自主从彩带上摔落了下来,引得众人失声惊呼,生怕他砸碎了木台。
不等他身子落地,就见一道灰影飞扑上台,伸手托住他坠落的身体,顺着来势转了半圈卸去冲力,这才稳稳将他放下,总算没让他出丑。众人惊叫声尚未消失,立刻又争相鼓掌叫好,这才看清接住那胡人的,正是方才那个丑脸汉子。
“混蛋!”胡人落地后并不认输,推开丑脸随从,发足想任天翔扑来。褚刚与昆仑奴见状急忙跃上舞台,褚刚抢在胡人出手前一掌拍出,封住了对方击出的一拳。二人拳拳相击,身形都是微微一晃。就是这一阻,褚刚已将任天翔护在自己身后,戒备地盯着面前的对手。
“好功夫!”胡人对褚刚的掌力大赞了一声,回头招呼同伴:“来人!将他给我拿下!”那边几个随从应声而出,向褚刚围了过来。这些随从虽然身着普通的服装,却掩饰不了明显的无人气质,而且胡喊混杂,武器也全然不同,不像是同门。
胡人不再理会任天翔与褚刚等人,这转向了云依人,嘿嘿笑道:“我对那坛酒没什么兴趣,对云姑娘却是仰慕已久。能成为云姑娘的入幕之宾,那是安某天大的荣幸。”话音未落,已毫不客气地伸手将云依人拉向自己怀中。吓得云依人尖叫连连,躲避不迭。
16献头
“住手!”有人拍案而起,却是早已醉态可掬的李白。
原来李白三人刚开始只是等着看任天翔出丑,没想到这胡人竟将手伸向了云依人。天生的狂傲侠气令李白拍案而起,拔剑指向那胡人怒喝:“哪来的胡狗,竟敢在我大唐陪都,公然调戏一个……嗯,一个青楼女子?”
那胡够咧嘴一笑:“青楼女子不就是公开让大家调戏的么?就只准你们文人写两首歪诗调戏,不准我等粗人近身?再说云姑娘今日是在招入幕之宾,公开宣布谁能以诗文夺魁,就将亲自迎贵客入闱,亲手奉上珍藏多年的女儿红。可惜李大诗人已在斗诗中失手,这里再轮不到你来说话。就算是云姑娘的归宿尚有争执,也是我跟这位小哥的问题。”
李白理屈词穷,不过却不甘心看着这胡人公然欺负云依人。仗着几分酒兴挺剑一挥,意图让这胡人放手,嘴里还醉醺醺地喝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两句诗文刚吟完,他的剑已刺出两击,却都被那胡人轻松避开。那胡人不等他刺出第三剑,已伸手叼住了他的手腕,轻松将他的剑夺了下来,跟着往他脖子上一抹。一旁元丹丘与岑夫子急忙同时出手,岑夫子一爪袭向那胡人的肋下要害,咽喉也被元丹丘的剑锋抵住。不过二人却不敢发力,不仅因为那胡人的剑锋正架在李白的脖子上,还因为元岑二人的后心,也被人用刀抵住,刀锋几乎刺破了衣衫,寒意透体而入。却是先前那个丑脸汉子与另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那胡人虽然擒下了李白,却没想到元丹丘与岑老夫子出手如此之快,转眼就拿住了他的要害,他的脸上微微变色,一时僵在当场。不过元丹丘和岑老夫子也不敢妄动,心中更是震骇莫名,没想到这胡人两个不起眼的随从,竟也是罕见的高手,出手之辛辣迅捷,远在中原各派剑手之上。六人除了李白浑然不知危险,其余五人皆全神贯注防备着要害,不敢有丝毫松懈。
正僵持之时,突听楼下传来一声粗豪的呵斥:“闪开!闪开!什么人敢在梦香楼闹事,活得不耐烦了?”说话间就见十几个官兵在一名参军的率领下,气势汹汹地冲上楼来。像梦香楼这样的地方,背后都有各种靠山,老鸨一见形势不妙,立马派人报官,所以立刻就有官兵赶来镇场子。就见那十几个官兵在那参军的率领下,推开众酒客来到僵持不下的六人面前,那参军正待喝骂,待看清那胡人模样,顿时一惊,赶紧屈膝拜倒:“末将曹参,拜见安大人!”
那姓安的胡人一声轻哼,从李白脖子上移开剑锋,对元丹丘和岑老夫子若无其事地笑道:“太白先生是闻名天下的诗仙和酒仙,安某哪敢冒犯?不过是跟他开个玩笑罢了。”
元丹丘见对方在性命威胁之下,依旧不失那种与生俱来的胆色和霸气、又听曹参军称他为“安大人”,心中一动,立刻想起一人,连忙收剑一揖:“原来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安大人,贫道失敬!”
“道长多礼了。”安禄山哈哈一笑,想两个随从摆摆手:“辛丑、辛乙,不得对道长无礼!”两个随从应声收起兵刃,众人这才知道,那满脸阴鸷的灰衣丑汉叫辛丑,那始终面带微笑的英俊小生,则是叫辛乙。听名字二人像是兄弟,不过长相却是天差地别。
“你就是安禄山?失敬!失敬!”李白揉着被安禄山抓痛的手腕,眼里满是鄙夷,“难怪敢公然调戏云姑娘,原来是手握重兵,镇守平卢、范阳两府的大将军。难怪!难怪!”
安禄山哈哈一笑,不理会李白的讥讽,却转向曹参:“曹参军你来得正好,快给安某评评理。”说着一把拉过一旁的云依人,“云姑娘今日在梦香楼以诗文遴选入幕之宾,不曾想有诗仙之称的太白先生大意失手,竟败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子手里。安某见猎心喜,也赋诗一首参与其会,侥幸赢下一场。没想到太白先生与元道长和这位岑老夫子,却要联手阻我好事,就在这堂堂东都洛阳,还有公理和王法吗?”
曹参军左右为难,一方是手握重兵的镇边大将,伸手皇上宠幸;一方是与玉真公主和岐玉等皇族权贵交往密切的名士,任谁一方他都得罪不起。正为难之时,突听有人朗声道:“不对!这位安大人并没有赢在下,反而是在比武中输在了本公子手中。按理我才该是云姑娘的入幕之宾!”安禄山没想到自己亮明身份后,这小子居然还敢来找不痛快,不由面色一沉:“方才的比武是你小子使诡计赚我上当,根本不能算数,咱们得重新比过!”
曹参军总算能找到一个比自己地位还低的出气对象,立刻大声呵斥:“你是何人?有资格跟安大人比武i?还不快滚!小心我一扰乱治安之罪,将你抓进大牢。”任天翔很是鄙视曹参军的趋炎附势,对他的呵斥根本置之不理,转向众人哈哈一笑:“方才的输赢大家有目共睹,请安大人问问大家,方才的比武究竟谁输谁赢?”
安禄山面色一寒,眼中隐然闪过一丝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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