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戟
你道亦黄、亦青,何以忽然出现在“若仙秘室”呢,原来四位丫头,二人“看守”红脸少年邵谷人,二人伺候小姐。
亦黄、亦青也总是昨夜“辛劳”,又觉石剑鸣与小姐好梦未觉,何必呆在屋里守候,不料出屋到花园里散步不久,回来时就听到了石剑鸣最后那一声怒喝,以及小姐悲痛欲绝的哭泣,随即下洞,已见小姐被伤,不觉大怒,二人齐齐出掌往石剑鸣攻出。
语云:“强将手下无弱兵”你想在“凌波仙子”杜飞云手下的四个贴身丫头,也还能弱到哪儿去了!
况石剑鸣良宵昨夜,几番风流,元气大伤,自己又躲到一个没有退处的墙角里,自然双掌难抵四拳,被亦黄、亦青两个武功高强的丫头点倒了!
亦黄在地上正望着光条条的石剑鸣在暗自发笑的时候,亦青已然拿着“七宝还魂丹”从楼上落下洞来,急忙剥开腊囊,将一颗朱红色,芳香四温的药丸,送到杜飞云的口里,另外又将一颗调治内外伤的药粉,递与亦黄和温水吞下。
“七宝还魂丹”顾名思意系由七样上好药料调配而成,灵验异常。
杜飞云吞下不久,已然悠悠醒来,眼圈红肿,泪痕未干,刚刚睁开双目,只听她以微弱的声音说道:“鸣弟弟,鸣……弟……弟……原……谅……姐姐……吧!”
亦黄、亦青虽不能尽详她语意何在,总也是愤愤为自己小姐不平,只听亦黄咕呶道:“还要人家原谅呢!再原谅,恐怕就要打死你了!”
床上的亦青也奇怪道:“黄姐,姑娘怎么完全换了一个人啦,往日她何等任性子,今天被那小白脸打伤了,还要请人家原谅!我真是大惑不解。”
亦黄又神秘地说道:“依我看,姑娘大概是真心爱上了人家啦!”
杜飞云刚刚睁了睁眼,说了一句忏悔的话,嘴角上挂着一丝欣慰的微笑,又昏了过去。
她这一昏,可把亦青吓壤了,急忙忍着一只尚在酸麻的手臂,一阵推拿,又把一颗“七宝还魂丹”塞到她樱桃般的小口里,过了一会,方才再次转醒过来。
她转了个身?睁开秀目,发现自己心爱的石剑鸣躺在墙角边,不禁花容失色,怒声骂道:“你们两个该死的丫头,我要……”
话说至此,气得语不成声,撑着一只刚刚醒转来的受伤身子,就要走下地来。
亦青见状,急忙伸手,想把她按下,口中并说道:“姑娘且请息怒,你还才刚刚好呢!”
杜飞云怒容满面,霍然一掌向亦青掴将过去,挣脱开她的手,翻下床来,踉踉跄跄,向石剑鸣躺卧之处奔去,也顾不得自己赤身露体,一丝未挂,就扑到他的身上,急伸玉掌,摸了摸石剑鸣的胸口,方才怒容稍息。
亦黄见状忍着手臂酸麻,也忙不迭奔了过去,亦青虽然被打,也强忍一份难堪,拿了一件晨缕替杜飞云披上。
不知怎么的,杜飞云怒气消失之后,竟然伏在石剑鸣身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口里并不住的嚷着:“可怜的弟弟,可怜的弟弟呀!姐姐对不起你。”一片痴情,令人鼻酸。
亦黄忙着把那条被单盖在石剑鸣光条条的身上,安慰着她说:
“小姐且别伤心,石少爷只不过被我二人点倒,受伤不重,只要一解穴道,再灌些好药,不会碍事,还是小姐珍重玉体要紧。”
说着忙让亦青取来“七宝还魂丹”,掀开石剑鸣的嘴唇,顺着温水灌了下去,自己又急忙伸去秀掌,猛自往他的“期门”“玄机”二处要穴,点了两点,解开了穴道。
石剑鸣下到一刻功夫,即已醒转,睁眼瞧见泪人儿般的杜飞云,一腔怨愤,顿然无形,可只是不肯言语。
杜飞云见他已然醒来,芳心稍慰,啜泣之声也便渐渐平息,忙令二个丫头,将他抬上绣榻,可是自己也还是站立不起来。
亦黄、亦青也忙把自己姑娘,裹着一件缎绣的晨缕,抬上牙床与石剑鸣躺卧了个并头。
天已过午,亦青急忙出得若仙秘室,让厨师拾夺吃喝东西去了!
亦黄恐再生变异,虽见人家并头而卧,自己干晒着,也不便离去,只得闷坐在床边,转过脸儿,守候在那里。
杜飞云转了个身,伸出一只玉臂,抚摸着石剑鸣的脸颊,眼睛瞧着他一张逗人喜爱的英俊脸庞,轻轻唤了一声:“弟弟”。
石剑鸣不答不理,眼珠儿直瞪着房顶。他能对身旁这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鸳鸯并枕,绣被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单子以不理不睬,这种坐壤不乱的俊劲儿,真令旁观的亦黄心里叫绝。
亦黄心里为自己这个平时飞扬跋扈,骄纵成性的姑娘暗暗抱屈,心想:
“听小红姐说姑娘变了一个人,起先直还不敢相信,想不到竟真是那么回事,这倒是什么道理?”
她坐在椅子上,不时望着姑娘那份委屈求全的模样儿,越想越想不透。
又听杜飞云近乎哀乞的说:“鸣弟弟,是姐姐太过于喜欢你了,所以……一时间做错了事……弟弟,姐求你,宽恕了我……。”
石剑鸣微微偏了一偏头,睨了睨她,见她一脸真挚温和的神色,嘴角上挂着一丝歉然的笑意。
一双俏丽动人的丹凤眼,被里面一只柔荑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掌心,一股热气直透全身,铁似的心肠也下觉间即刻软绵绵地,受了感动,心想: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既然忏悔过去的过错,存心向善,我又何必那么老是硬着心肠不理睬人家呢?”
又想道:“不管过去她怎么样,她喜欢我总还是没有错儿的,只要我今后能够把持得稳,诱她向善,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石剑鸣想到这里,也就转过了脸儿,略显羞涩的唤了一声:“云姐姐!………。”
欲言又止,一副天真烂漫味儿,使杜飞云心花怒放,连自己的内伤也忘了痛楚。
同时欣喜之下,不知怎么还参杂着一份莫名的羞赧,也慈和,欣然,而又娇羞多情的说道:“弟弟,你喊姐姐做什么?”
石剑鸣审视着她的一双大眼,清澈、明洁,妖邪之气已经俱无,心下大慰,像一个小孩子撒娇似的说道:“我……我只愿做你的弟弟!”
一片凄然的影子,掠过她的脸上,但随即又快乐的说道:“是吗?弟弟,你不做我的弟弟,做我的什么呢?”
她莞尔地笑着,眼神里完全是一个大姐姐的味道。
石剑鸣一听她竟然说只做自己的姐姐,心里也猛然一喜,但不知怎的,又多情的看了她一眼,嘴里却喜孜孜说道:“云姐姐,那太好了,我一定做你的好弟弟!”
杜飞云被他这多情的一眼,看得心里疑云一团,心想:“他眼光里明明是充满着情意,何以嘴巴里却又说得那么正经呢!”
既见石剑鸣那么高兴,也就说道:“好弟弟,我也一定做你的好姐姐!”
说着也深情的望了他一眼,被窝里的手也越发握得更紧了!
亦黄在旁边听见人家姐姐呀!弟弟呀!黏在了一块,听得心里痒痒地,难受不过,也就借故出了“若仙秘室”。
上面两个少男少女,尤以石剑鸣此刻心里已经喜欢了人家,却又觉得人家配不上自己,明明自己已经原谅了人家,却仍嫌人家过去有太多的错误,是以欲言又止,表里不一。
杜飞云心里也是明明知道自己痛爱着人家,嘴里却又不敢违拗他,只得说要做人家的好姐姐,也就是说,明明不愿放弃他,却又不得不表示放弃他。
这也是一个坏女人,回头向善时,可悲,可悯,亦复可怜之处。
且不说石剑鸣,“凌波仙子”杜飞云在“若仙秘室”,彼此都以矛盾之极的心理,“若是无情却有情”的,彼此诉说着闲话,那边“碧湖庄”上却早已闹得天翻地覆,剑气干云,险象环生。
原来和红脸少年邵谷人住在“知客栈”的僧道俗三人,云梦和尚、云中道人和石剑鸣的师兄姚淇清,大早醒来,已不见了邵谷人,不禁惊疑满腹。
原来邵谷人轻功最佳,兼之三人半月奔波,疲倦已极,睡前不疑有他,是以邵谷人独自出得“知客栈”三人俱然不觉。
既然发觉邵谷人不见,当即匆匆用晨膳,雇了一只渡船,直访高邮湖中的浮洲“碧湖庄”。
僧道俗尚未靠岸,早已为庄上巡逻汉子发觉,大声喝道:“那是哪个没有生眼睛的,竟然瞎撞瞎碰的,敢到大爷们的‘碧湖庄’上来?”
云梦和尚张着一张笑哈哈的大嘴答道:“无知野徒,还不快去通报你们的‘水底青蛟’聂廷虎,前来迎接你家佛爷!”
那巡逻汉子一听来人直呼自己庄主姓名,再瞧三人来势,哪敢怠慢,急忙飞奔进庄,报与聂廷虎。
“水底青蛟”聂廷虎一听来人直呼自家姓名,并指着要他出来迎接,不悦之心即生,顺口说道:“且让我出去瞧瞧,把他宰了再说。”
出得庄门,一僧一道一青年已然上得岸来,看那僧道二人神采奕奕,精光蕴露,猜知都是会个两手的,来意善恶尚且不知,遂收敛起一对阴沉的丑脸,笑脸迎人的说道:“不知三位高人到来,未曾远迎,聂廷虎这厢有礼,并请恕罪。”
云梦和尚云游四海,遍历天下,见来人三角眼,塌鼻梁,不黑不黄的一付阴沉恶相,早已对他猜透了八分,哈哈一声长笑,说道:
“大庄主今个屈驾出迎,贫僧实是不敢,不过咱们快人快语,请问一句,敞友红脸膛少年邵谷人,昨夜可曾是大庄主的座上客吗?”
聂廷虎已知人家是来找梁子的,有些念然的说道:
“碧湖庄上接待过天下英雄好汉,莫说是一个红脸少年,十个百个自也可以接待,只不过咱家倒还没有会过什么红脸青面的人物!”
第七章 僧道以身卧龙穴
“水底青蛟”聂廷虎阴沉地笑了笑说:“三位高人既然欣莅敞庄,廷虎自亦不敢慢待各位!”
说着随虚伪谦让三人进庄。
但见一座高及丈余的围墙正中,是一可容数骑并辔的宽大铁门,横额写着歪歪斜斜的三个大字——“碧湖庄”,下款是“聂廷虎题”,看得云中几个人不觉心里好笑,心想:“这等蹩脚的书法,竟也题字?”
大门前两列青衣壮汉,分峙左右,手执兵刃,杀气腾腾,倒也颇有一番威武气象。
两列护卫见庄主聂廷虎导领三人进庄,一齐躬身施礼,面露敬畏之色。
进得庄来,但见高楼巨厦,星罗布列,庭园林木,密密茂茂,只是雕栏玉砌之中,显得俗不可耐,像是个暴发户,处处想学高人雅士,处处却又学得不像,以致“画虎类犬”留人笑柄。
“水底青蛟”聂廷虎装着一付虚伪的笑脸向三人说道:“三位厅内略进茶点,再请指教!”
说着已把云梦和尚、云中道人、姚淇清三人让进一座大厅。
大厅广及数丈,红毡铺地,四壁之上悬有不少古董字画,只是格调型式,俱属不一,像是四处劫掠而来。
厅堂正中,分宾主排列着两行黑黝黝的太师椅子,除了正中主位上那一望金玉辉煌,锦绣豪华之外,其余俱是非木,非藤,非铁之属,形式亦是非常古怪,四只椅腿俱钉牢在地板之上。
聂廷虎笑嘻嘻地让三个人落坐。
云梦和尚瞪了那些椅子,一面向云中,和姚淇清使了个眼色,先自到了上首的一张坐下来。
方一坐下,“咯咯吱吱!”连声数响,椅背椅脚之上猛然伸出四只铁臂,迅猛之疾的环抱而来,并不住紧紧向云梦环扣着。
这上下四只铁臂,臂力万钧,无法破解或抵御,平常人只要被它扣住,立刻腿骨与腰杆俱将折断,是为“碧湖庄”千百明暗机关中专门对付明来的“迎宾椅”。
云梦和尚未落座之先,即已留意,早已暗运内功,以防不测,只听他哈哈一声长笑,跟着双手双足早已抵住四只粗臂,猛运真力,四只面杖粗细的铁臂,便被抵住。
他笑着说:“好家伙聂廷虎!你这只椅子招待客人这么亲热!”
说着双手双足猛一用力,“咯喳喳!”一声脆响,那四只铁臂已然被他拆断。
聂廷虎一见大惊失色,但瞬即转为一付笑脸说道:
“大和尚你坐错了地方,这只椅子是专门给我那只会耍把戏的黑狗熊坐的,你………哈哈!”
想不到这阴险毒辣成性的聂廷虎,竟然藉题发挥,骂起人来了!
姚淇清听见长辈被辱,气愤不过,手按剑柄,就欲抽剑动武。
云中见状,使了个眼色,止住了他的冲动。
云梦听聂廷虎不但不为这只出洋相的椅子道歉,反而藉题骂人,本来也甚恼怒,继而一想,姑且饶你,等会再把你这“碧湖庄”澈底收拾。
遂即指着聂廷虎笑骂道:“好一个混帐的椅子,竟然把你家佛爷当成了狗熊,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