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戟





以致衣着鞋袜,都赖这只马猴作为。”
  齐铁恨又说道:“这只猴子自我入山时,在一个池塘边捡到的,当时它被水淹,已经奄奄一息,快将溺死,幸亏我把它救活。
  我把它救活之后,本欲放它走开,谁知此猴竟不愿他去,与我朝夕相处,于是便留了下来,不过它对那次被淹,时时望着那边泉池出神,像是永远记得这次的仇恨。
  我心里也晓得这回事情,只是不愿意为它惹事,谁知这猴子渐渐长大之后,处处尊敬我,处处极为小心周到的侍候我,使我心里非常感动。
  以后便教授了它几路拳脚和剑术,猴儿欣喜不胜,除了侍候我吃喝饮食起居之外,竟然朝夕不辍勤苦练习,本领渐入佳境。
  一日我正在此运功打坐,猴儿便趁暇不见了影儿,运功完毕之后,连唤不应,如此一连失踪了三天。
  第三日上午竟然右手持剑,左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猴头,进得洞来,向我跪在地上,指天划地,表示说已经报得前仇,对我的教导之恩无恁感激。
  原来那只被杀的猴儿,竟是九华山的猴王,这样一来,它也便接替了猴王的宝座,成为一山之王。
  这马猴领导它的数千子民,来到这里给我造墙、置柳、新开泉湖、收拾我的居洞,弄得非常整洁。
  我以为此猴既然成了一山的猴王,理应从此他去,谁知这儿的事,数年如一日,它竟不愿舍我而去,饮食起居依然不愿假诸它猴之手。
  只是它那九华山的群猴分成若干小群,它们平日相安无事,保护林泉,旬日调来一群来此清洁打扫,每日供献山蔬野叶,甚至弱小飞禽,供我佐食。
  这是我摒绝尘世恩仇,来到九华山的意外收获,定可列入人间兽国的传奇吧!……“
  齐铁恨说到此处,似乎对往日人间之事,有着无限悲愤的回忆,他停了停又说道:
  “说起来,世间茫茫众生之中,许多人不仅衣冠禽兽,有的简直是狼虎其心,连区区禽兽都不如的还大有人在呢!有些人不知有父母、不知有五伦,有的更是恩将仇报,使人伤心欲绝,对世人失掉了信心!”
  云梦和尚似已发觉他过去有着许多隐衷,势欲一吐为快,当即说道:
  “齐老儿所言极为有理,世间衣冠禽兽,的确大有人在,不知你受何教训归隐此山,对世人有着如此大的嫌恶?何妨于此一吐!”
  齐铁恨沉吟良久,轻喟了一声说道:“我本名乃是齐和春,可是自从那一次教训后,便改名做齐铁恨,归隐此山了!”
  第十七章 仇人恩怨数从头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齐老既与云梦和尚志趣相投,两个年纪苍苍的世外高人,对饮着鲜叶酒,夹着大马猴做的几样可口小菜,齐铁恨于酒兴盎然,神采飞扬之际,源源本本把往日一段恨事说了出来。
  原来齐铁恨乃江西南昌州人氏,世道中产,祖传医术,悬壶故郡,医誉良佳,当年又乐善好施,常施药施医,分文不取,贫民受惠匪浅。
  这日齐和春下乡应诊,刚刚把一个垂死的妇人救活,心爽神快,坐着四轮马车,驰过大雪纷飞,积压尺余的瑞雪,驰过白茫茫的黄昏原野,霍然健马一声“唏聿聿!”急嘶,两只前蹄高举,却步不前。
  马夫心知有事,跳下车辕,发现马前尺余之处,卧着一个衣衫单薄,快已冻强的青年,马夫吓得一跳脚,赶快告与齐和春得知。
  那时的齐和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但却古道热肠,有乃父之风,是以即忙下车,探手青年怀内,发觉脉博仍在跳动。
  当即让马夫把他置放车中,自己解下皮裘,覆在他身上,回到南昌家中后,又灌了他一些参汤,那青年便渐渐醒转过来。
  那青年是个十八九岁的细瘦子,面貌颇为清俊,细询之下方知失去双亲,家产荡尽,因而处于饥寒交迫之境,冻卧路旁。
  这个人姓章,叫章大椿,也就是以后藉邪术成名江湖的五雷真人。
  当时他被救活之后,齐和春念他孤苦可怜,遂留家中,供以衣食零用。
  章大椿聪明伶俐,处事有方,动作干净俐落,侍齐甚恭,颇得齐和春的看重。
  起先在自己药号里让他学习捣药、切药、烘药卜以后为患者取药,皆颇称职。
  于是齐和春欣喜不胜,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由于他自己的医务繁忙,所以店内家中大小事务都渐假章手料理。
  齐和春欣庆得此一助手之余,便于闲暇,授以医道医理,兼及一些武功。
  由于章大椿聪明伶俐,不管医理武术,说到点到,即行心领神悟,而且医理通达之后,渐能闻一知十。
  如此相安四年,不意年终结账时,齐和春发现账目混淆,竟近数百两之多,结询之下,章大椿亦复含糊以对。
  齐以其不忠,窃盗款项,遂大大地训斥了一顿,年终岁尾,章颇感不快,惟齐于事后即把此事忘记,未曾挂怀。
  谁知这章大椿统绔习气未脱,这一番训斥,使他耿耿于心,无日或忘。
  腊尽春间,暮春江南,春光明媚,莺飞草长,医事随着季节的变换,阳气的陡长,格外烦忙起来,因之无暇顾及家事。
  这日,齐应百里外的一个乡绅恳求,为其幼女治病,归程返家之时,业已夜半更深,身体亦颇疲倦。
  当齐和春推开房门,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满地鲜血,衣物凌乱,齐妻被脱得赤条条,僵卧床上,右乳上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尖刀,一张溅满血迹的短笺,则被尖刀刺穿,平铺胸前。
  齐和春放下医箱,惊惶失措之中,上前拔下凶刀,取出短笺,上面写道:
  齐和春收知:
  拿了你数百两银子,逛逛花街柳巷,被你当众毫不留情予以斥责,无颜久留斯处。
  今奸你妻,杀你妻,盗尽全部存银者,并非他人,乃章大椿是也!
  齐和春以战傈颤抖的双手,捧读完此寥寥数语的血书,不禁心胆尽碎,整个人陷入于凄惶不知所措的悲愤之中。
  除了悔不当初,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由于存银的被盗,周转不灵,信誉尽失,而他本人亦整日陷于深思默想之中,精神恍惚,心绪不宁,自然也无法应诊治病了。
  齐和春灰心丧志之余,遂沉缅于酒色之间,流连花街柳巷,深夜不归。
  如此不上两年,由于他的挥霍无度,家中无人料理,早已家穷财尽,四壁萧然,地方复因他的行为不佳,医誉尽失,即有振作图强之志,亦复不可能了!
  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变卖了仅有的一幢房产,即行离开南昌,置身江湖,闯了一段时日之后,仇影无踪,便来到了这九华山之阳,蜗居在此一石洞之中。
  当他闯荡江湖时,便以“齐铁恨”为名,以迄于今。
  而自章大椿恩将仇报,奸妻盗银之后,从此他的古道热肠,他的平易近人,一变而为性情古怪,不可捉摸。
  他仇视世人,愤世嫉俗,满腹医理和武术不复为世所用,隐匿在九华山里,日与禽兽、杨柳、泉湖以及九华山的错综罗列怪石为伴。
  云梦和尚听了这位古怪的老人,简略述说完他的一番血泪人生际遇之后,疑惑问道:
  “难道齐老不知五雷真人章大椿,现时行脚,出没青藏,而放着一身武艺,让仇人逍遥于真理正义之外,心无所动吗?”
  年逾古稀,苍颜白发的齐铁恨举起手中的鲜叶酒,向云梦苦笑说道:“大和尚,来!干了这一碗,再告诉你吧!”
  云梦和尚也端起大碗,二人一饮而尽,鲜果酒芬芳清香,酒味甘醇,虽酒具不精,然而无损于醇酒之美。
  好酒数碗,逸兴湍飞,九华医隐齐铁恨方才向云梦和尚作答道:
  “佛经有云:‘不是不报,日子未到’章大椿在青藏出没,早在我‘九天太乙神图’确算之中,惟往昔此魔星光闪亮,近日方才稍露霉暗,其覆灭之期,亦将时不远也,这是老衲深居九华,心无所动的道理。”
  云梦和尚听他说得如此具有信心,复问道:
  “石剑鸣与秦宛真出发临走之时,齐老附耳所言,二人逢凶化吉,自有奇遇,可否于此略述梗概,以免贫僧挂怀?”
  齐铁恨略一沉吟,似有难色答道:“老衲那‘九天太乙神图’所显之事,本不足为外人道,余言其逢凶化吉,转危为安,业已陨越神图例规,影响今后灵验,大和尚所询,恕齐某不能见告也!”
  云梦和尚和齐铁恨二人面色死灰,只得端起酒碗,相互对饮,沉默不语。
  齐铁恨说道:“以老衲观察所得,石氏兄妹,杀孽过重,大和尚应多所告诫才是!”
  云梦和尚叹口气,说道:“石氏兄妹,少年气盛,兼之父仇在身,心痛强贼,是以往往出手无间,未能稍留余地,诚然不当………
  不过如齐老所言,世道险恶,人心危诈,不以严刑,不足惩恶徒而儆效尤,也就难怪他们剑下无情了!“
  石剑鸣秦宛真这两个初生之犊,带着一丝别离愁意和惦念石菱重伤的焦急,出得九华医隐的山洞,展开轻功穿过一片稠密柳林,来得泉湖之旁,心想:
  “此去西藏拉萨须二日鹏程,二人蹲坐鹏背,岂不饥渴难忍,何不先在此湖饮些泉水,吃些干饼,先以解渴充饥?”
  二人随即取出九华医隐所赠干饼及山泉,一饼两分,各吃一半。
  奇怪九华医隐的这干饼,有着浓厚的药味,食入口后,但觉一丝微苦之中,热气下沉,即刻环行周天,心知此饼必非泛常食物。
  二人各自吃了一些,便觉精神充沛,不再饥饿,遂又凑近泉湖之旁,捧饮了些味甚甘冽的湖泉,即行往来时方向,寻觅大鹏去了。
  九华医隐赠与石、秦二人的干饼,系上等一局丽参与肉桂等良药,杂以乔麦粉制成,自然与一般干饼不同,少许吃些便可充饥。
  二人又穿过一片错综罗列怪石,寻得来路,走出密林,见大鹏早已吃得大饱,正在树荫下休息呢!
  秦宛真当即上前唤了一声:“鹏儿!”
  拂拂它的羽毛,向它说道:“鹏儿!我等今有西藏佛国拉萨之行,中途不得停留,约需二日光阴,须偏劳你了!”
  鹏见闻秦宛真吩咐,连连点了几点巨首,修整了一下羽毛,二人遂即上得鹏背。
  巨鹏一声长鸣,双翼一展,在空中打了一个盘旋,即尽力向西飞去。
  大鹏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但觉它追云逐雾,稳如行舟,上望青天碧空,伸手可及,下瞰九华名山,渐远渐渺,只剩下了一片绿意。
  到了第二日的晚间,已飞临到青藏上空,鹏儿也越发觉得高了,但觉寒气袭骨,在中原所着夹衣,已渐不能御高空寒气,幸赖二人所食九华医隐的参药饼,和大鹏鸟的绒羽间发散的一点温热之气,方免冻伤。
  而此时,由于二人三昼夜未曾合眼,渐觉困倦,虽然二人勉力支持,终因人的精力和自持力有限,难免合一会眼睛睁一会眼睛,支持过午夜。
  青藏高空的后半夜,寒气越发浓重,风声也越来越紧,睡意也越来越浓。
  二人又明知一旦翻下鹏背,必将粉身碎骨,惨死异域,可是这也抵不住睡神的侵袭。
  秦宛真心里真是难过已极,轻轻地唤了一声:“鸣哥哥,我实在太累了!”
  说着似一个向母亲撒娇的孩子,靠到石剑鸣的怀里,闭上两只丹凤秀目,香泽微闻,像已睡去。
  不知是一种责任心还是爱神的力量,使石剑鸣精神陡增,伸过两只结实的臂膀,拥着这只可怜的小鸟,回忆着过去,也幻想着未来,这样一直支持了个多时辰,秦宛真才悠然醒来。
  她揉了揉两只睡眼,在石剑鸣的怀里,享着爱情的甜美滋味,她被石剑鸣搂得紧紧地,身上感觉一股温暖的热流往周身流过,芳心里跳得紧。
  忽然听她娇滴滴说道:“鸣哥哥!我做了一个恶梦!”
  石剑鸣听她说做了一个恶梦,赶快问道:“好妹妹!你做了一个什么梦,不妨说说给我听听。”
  秦宛真依稀像是记得,又依稀像是忘了,那个梦是零乱的,不知从什么地方说起,以是她沉吟良久,方才开始说道:
  “我梦见,你和我奔驰在一片渺茫无际的雪山里,正当我们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找到一株千年雪莲的时候,却不料一只巨蟒,冷不防将我们两个擒住,吞下了肚中,而且我们两个人………。”
  她害臊的低下了头,停住不往下说了。
  石剑鸣赶紧好奇的问道:“你说嘛!好妹妹,我们两个人怎么样了?”
  秦宛真始抬起一张欣弹得破的嫩脸,两颊上泛着一朵美丽的红霞,娇羞不胜,欲言又止,紧之地依偎在石剑鸣的胸前,只是未曾言语。
  石剑鸣又催促说道:“好妹妹你说嘛?我们两个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