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霎时间,这飞云峰上方原本清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乌云蔽日,阴风阵阵,眨眼间这天下道门圣地,便回荡起千百声怨恨深结的鬼哭神号!
见眼前九婴幽鬼现出这般惨厉模样,醒言也不敢怠慢,赶紧运起防身的旭耀煊华诀,让身上氤氲起一层淡淡的黄光。摆手止住正跃跃欲试的小琼肜,醒言便朝那位已经立定等他来砍的鬼灵威严喝道:
“好个老鬼,也有这般胆气!居然敢生受我这把修炼半月有余的神剑,佩服佩服!”
一听少年这威势十足的场面话,那魔灵头后上方千百道气势喧天的鬼面魔焰,倒似突然一窒。正自全神戒备的九婴鬼灵,闻言不禁又怒又好笑,心说好歹上清也算千古名门,怎么就容得这么个少不经事的蠢材上来胡闹!他心中又想到,自己用这招“怨灵格御大法”全心戒备,是不是太过抬举眼前这小娃?
“嗯,吓唬吓唬眼前这些无知小辈也好!”
魂有旁骛的魔神并不知道,眼前这位言行粗莽的少年,心中正想道:
“呼~这厮终于立定下来了啊……正好来用那一招!”
于是,台下众人便见这位上清堂主,全身黄光流动,双手高举铁剑,踏前一步,便似要用力朝下砍去——当此时也,见少年举剑要劈,最紧张之人反倒不是那位要挨剑的魔神,而是田仁宝的掌殿师尊灵庭子。见醒言真的要劈,灵庭立时大惊失色,便要大声呼喊让他不可鲁莽——而话还没出口,却见到那座阴风惨淡的高台上,突然闪耀起冲天的光华!
台下灵虚等人看得分明,就在少年上前一步,靠近邪魔作势欲劈时,他身上那层柔柔的护身法光,蓦然光华大盛,柔淡的黄芒瞬间化成激荡的紫焰金霞!
目不及交睫之间,灿若霞霓的紫气金泉,已凝如虎豹龙蛇之形,如脱缰野马般朝那夺人神舍的恶灵奔踊扑去!
“……”
冥风阵阵、鬼气森森的老魔,还未曾回过味来,便被一片恐怖的金霞流光盖顶淹没!无数头扭动乱舞的阴魂怨灵,一触到这阵灿若金阳的明烂光焰,便如雪遇沸汤般澌然消灭。而用邪法炼化它们的恶主人,也在这大江海潮般的太清阳和之气中,转眼便要遭灭顶之灾!
这炫耀辉煌的灭魔大法,正是上次差点被夺魄送命的少年,暗自回思演练过不知多少回的炼化鬼魅妖魂之术。现在这声势滔天的龙虎焰形,正是原本无形无色的太华道力,流卷飞腾,突出身外,借旭耀煊华之光而杂糅生成的灭魔之焰。原本,这法儿只是醒言以防万一傍身用,却没成想,今日在这本应平安无事的嘉元会上,竟会大派用场!
而与那次火云山不同,现在这位少年堂主,自炼化过一只千年老魅之后,便如突破瓶颈,那轮源自天地本原的太华道力,与当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与此相映衬,他那原本即使不加掩饰也只能现出黄光的大光明盾,现在竟流荡激耀着千万道细若蛇蚓的紫色电芒!
于是,只不过眨眼功夫,那位猖狂的老魔,便已经烟消云灭;原本挺身伫立的田仁宝,终于“咚”一身重重栽倒在地。横天而降的祸患,也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再说醒言,一见田仁宝倒地,赶紧收起噬灭乱魂之光,强压下四筋八骸中正翻腾不已的新入道力,探步飞身上前,将臃倒之人一把提起。
就在他便要飞身下台之前,这位上清堂主忽又似想起什么,便立定脚步,站在高台之中向四方朗声说道:
“各位道友,想必刚才都已看得分明,我上清门下这名弟子,不幸被邪魔附身,迷失神志。不过方才在我上清太玄真法、‘金焰神牢镇魂光’之下,这鬼魅恶灵已经冰消云散!”
他这句话中的‘金焰神牢镇魂光’七字,说得真可谓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无比。原来,正是醒言生怕众目睽睽之下,刚才那障眼法儿效果不好,让台下这些有识之士将其往九婴魔刚提过的“噬魂”邪术上联想。于是便运用急智,现编出个说辞,让他们只来得及细细咀嚼每个字儿的涵义,便再也无暇去往啥邪恶的“噬魂”上联想!
其实,少年倒是多虑了;看到方才那一番宛若神唱的绚烂法术,又有谁的想象力,能大胆丰富到少年担心的那种程度?
于是,在众人仰望中,那位奇兵突出的少年堂主,袍袖一拂,提着沉迷不醒的上清弟子,凌空跃下台来。
在他身后,两位宛若仙童神姬的女孩儿,也秀发飘飘,凌风飘下台来——原本她俩都挽着发髻,但她们堂主节俭,往日并未给买什么额外的奢华头饰,于是在自己发簪都做了手中武器之后,这两位四海堂女弟子,便只好任自己青丝流散如瀑,在半空中浮风飘舞。
这一次,台下众人终于瞧得清楚:先前两次都是倏然闪现的娇小女娃儿足下,现在竟似缭绕着阵阵迷蒙的云雾!
且不提雪宜琼肜二人回返凉棚,用朱雀簪、绿木簪重又整理好发髻;再说醒言将田仁宝拽到掌门面前,三教德高望重的长老便都聚集过来,看这中邪弟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再去看时,这个躺在地上的田姓弟子,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手足不能动,周身便似痿痹一般,浑没有丝毫知觉。
见此情形,灵虚叹息一声,右掌微伸,一道柔白光华自手中射出,笼照在田仁宝身上。又过了片刻,灵虚收回白光,朝周围道友说道:
“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可能那老魅要用仁宝心魂比拟平常音容笑貌,因此并未噬去魂魄。只不过,现下他三魂六魄俱已稀淡,不过得一年两载,是不能再苏醒过来了……”
听得此言,众皆黯然;灵庭闻听,更是怃然而悲。
安顿好田仁宝的身躯,上清掌门灵庭真人便飞身上台,朝四下正自窃窃私语的各方道友慨然说道:
“今日这事,是我门中弟子不循正途,痴迷寻宝,幻想仙路道途一蹴而就,才致得妖魔夺舍附身,蒙得今日这场大祸。不过,刚才幸有我教四海堂堂主张醒言,施我上清太玄正法,才将这大干天和的千年鬼灵一举剿灭。”
“上清门徒田仁宝之劫,当值贫道与各位道友一同为戒!”
此后,灵虚子便宣布本次嘉元斗法,妙华宫弟子卓碧华胜出。又因她身受邪法中伤,一时不得上台,“九转固元雪灵丹”便由她大师兄南宫秋雨代为领受。在颁授之时,灵虚真人倒隐约发现,这位代为上台的妙华公子,对答间竟也似有些魂不守舍。睹此情状,灵虚子在心中喟然叹道:
“唉,谁又能预想今日尽会出了此事。看来,以后我上清门中,也需要多方整饬一下。”
与灵虚等人有些兴致缺缺不同,台下那些前来观礼的四方道友,却又有不同的想法。
对那些第一次前来参加嘉元会的道友来说,这几天里,虽然盛典热闹隆重,斗法也似眼花缭乱,但总觉着这举办嘉元会的罗浮山上清宫,也属平常,并不如往日传说中的那般神奇。不少人心中,不免生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想法。
直到刚才,目睹上清宫四海堂那几位神仙般的少年男女斩妖除魔,才让这些即将兴尽而返的道客悚然动容,立时改变了原先有些冒渎的想法:
“原来,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于是这上清宫在道门中首屈一指的地位,又在各教道友中得到加强;四海堂主张醒言这个陌生的名字,也牢牢刻到不少有心人心上。而那些上清宫本门年轻弟子,更是在心中忖道:
“原本便听得些风声,说是上次南海郡剿匪战事,全赖我教这位少年堂主方得取胜。今日看来,这传言恐怕也有几分真实。”
待南宫秋雨领过丹丸玉盒下得台来,那位一直就有些神思不属的张盛张天师,此刻突然便似恍然大悟:
“难怪那名字听起来这般耳熟!原来,是我教中也有个法阵叫作‘冰焰天牢缚魔阵’,倒和这少年刚说的法术名字很是类同!”
…………
且不提飞云顶上接下来的散典仪程。就在飞云峰背阴之处,一株生长于半空崖缝之间的盘曲虬松上,有两位道服老者,正擎着陶杯在那儿喝酒。
饮到酣处,只见其中一位老道,将口中之酒咽下肚后,咂了咂嘴,意犹未尽道:
“唉,其实那个老魅,我已注意多时;只一时酒忙,孰料却被人先下手。”
“否则我那积云鼎,又省得我几月气力……”
瞧着万般后悔的老头,对面侧卧松干之人翻着醉眼,笑嘲道:
“老飞阳,不是我清河说你,你那炉子,也忒费柴!”
原来,这两位放着压轴盛会不参加,只在这僻静处躲着喝酒之人,正是积云谷的老汉飞阳,还有那个醒言的旧相识老道清河!
被清河这么一说,那飞阳一时语塞;又闷了一口酒,便跟眼前酒友挤眉弄眼道:
“嘿,方才你那个饶州小徒使出的法术,也就和‘噬魂’差不多吧?威力还真是不小啊。”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醉眼惺忪的老道清河,却一翻身坐了起来,跟眼前嬉皮笑脸的老汉一本正经的说道:
“飞阳前辈,刚才你没听清?张堂主用的法术,叫‘金焰神牢镇魂光’。”
“……”
飞阳停住口边酒盅,朝跟前这位一本正经的老道注目半晌,然后忽的笑了起来:
“呵,我终于明白,为何上清屹立千年不倒,门下弟子袍服都比别派光鲜——原来,都是掌门选得好啊!”
“上清掌门,永远都是些喝不醉的酒徒……”
喃喃语毕,飞阳将手一招,便有一只在松间嬉玩的猴子,跳荡过来,捧起挂在老头身旁松枝上的锡酒壶,给两人陶杯中满满斟上。然后飞阳把手一挥,又将它发还,于是这只敬酒野猴,重又归回群中嬉戏。
“喝酒喝酒。”
二人同时举杯。
于是盘曲如虬的高崖青松间,又是一阵觥觞交错。而山间不知何时又升起白茫茫的岚雾,便将这俩兴致盎然的酒徒团团隐住……
第八章 暮色合暝,转令幽兴萧疏
三年一度的道门盛典嘉元会,就这样以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插曲结束。
第二天,罗浮山中下过一场清凉的秋雨之后,那些远道而来的道友,就陆陆续续下山去了。
虽然访客次第下山,但原本清静的千鸟崖四海堂,现在倒反而热闹起来。原来,目睹醒言琼肜几人在飞云顶上那番表现之后,三教长老便都让门下出众弟子,与这位少年堂主一起探讨道法。于是,林旭、华飘尘、卓碧华等人,这几日白昼中,便常在千鸟崖上流连说法。
这届的嘉元魁斗,妙华宫卓碧华,仗着本门的灵丹,已是重获生机。了解当时事情原委之后,这位原本对醒言忽忽视之的妙华女弟子,立时对这位马蹄山少年刮目相看。尤让这位妙华女徒觉着不可思议的是,这位不起眼的山野少年,不到一年间便习得这样高深法术,竟能在不伤同门本体的情况下,灭了那只妖力深不可测的千年魅灵!
“是他师门厉害,还是他本人有些古怪?”
只是,虽然这少女大感好奇,但毕竟女孩儿家脸皮儿薄,又经得上次马蹄山那个“指婚”之事后,总觉着有些别别扭扭。思前想后,这个心气儿甚高的女道徒,便放软言语,请求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大师兄,带她上千鸟崖去和那上清张堂主谈玄论道。
让卓碧华举着很走运的是,那位向来对门中琐事兴致缺缺的南宫师兄,没计较自个儿往日对他的不敬;自己只一开口,大师兄便一口应承,竟是抬腿便走!
“南宫秋雨?”
听得妙华公子自报姓名,又说他是南宫世家子弟,醒言倒是一愣,脱口说道:
“那南宫兄认不认识南宫无恙?”
有此一问,原是少年忽想起,当年花月楼中意图夺笛的那位江湖豪客。
听他这么一问,南宫秋雨倒是一愣,略带讶异的回道:
“南宫无恙,正是在下侄儿。”
“哈~原来还比你低上一辈!”
醒言心说这世家大族就是不一样,谱系繁杂,辈分常不可按年纪多寡揣度。
正在心下嘀咕,却听得那位妙华大师兄,有些迟疑的问道:
“张堂主,算起来我那无恙侄儿今日还不到一岁,不知堂主是从何处听说他的姓名?”
“啊……原是重名重姓!”
三四日之后,那几位天师教弟子,也都随天师掌门下山云游去了。卓碧华这两天也不再来千鸟崖,据说正和师门姐妹收促行装,一两天内便要回转委羽山。在这归期将尽之时,只有那位南宫秋雨,每日还来千鸟崖上流连。
有了赵无尘的前车之鉴,醒言对这位华服俊美、面如冠玉的访客,一开始时还是颇有些警惕,生怕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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