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周大人,今天我来,不为讨饭,只为一样祖传宝物要献给大人!”
听他这么一说,周昉斜着眼睛看着他,正是满脸的不相信。
见他无动于衷,那小乞丐也不介意,从怀中摸索一阵,便掏出个戒指,毕恭毕敬的呈给眼前大人。
见小乞丐还真掏出个宝货,周昉便小心翼翼从那只布满油灰的掌心中拈过戒指,拿着它对着太阳细细观看:
只见眼前这戒指,纯亮白银打造,造型古拙,中间镶一块方形黑玉,周围有两条银丝虬龙盘绕。
“唔,瞧这打造式样,倒确实像个宝物。”
珍宝局大使周昉,正是古董贩子出身,自然识货。
正当他细心鉴赏时,又听眼前少年说道:
“周大人,这清心戒指是小的家传宝物。戴上它,能清神辟邪,益寿延年,正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要不是小的几天没吃上饱饭,也不会拿这祖传宝贝来献……”
听他这一番絮絮叨叨,周昉再留意去看这枚亮银蟠龙戒,果然发现那玉面之中隐隐蕴涵一股清气,拿得稍微离身近些,便让人平心静气,觉着说不出的清爽舒适。
“果然是个宝物!”
见到这妙处,周昉终于认定,这手中戒指确是宝物无疑。
这时候,他眼前这献宝乞丐还在唠叨:
“……小的听别人说,太守大人他受了惊吓,就特地来献这宝贝。大人您就看在宝物面上,给我个好价钱……”
听他这么一说,周昉忽似得了提醒,眼前一亮,醒悟道:
“呀!我怎么没想到!”
“这乞丐说得是,那皇亲国戚白太守,这些天不正是心神不宁?若是我拿这戒指献过去,岂不是能大大得他欢心?说不定就此加官进爵……”
念及此处,这位因商人出身、久不得升迁的周大使,立时心热难熬。又见眼前这小乞丐还在嘀咕价钱事儿,他便忽的一声冷笑,逼过去低低叱道:
“好你个不法刁民,冒充乞丐,又骗得了谁?”
被他这一声低喝,那少年乞丐顿时一阵惊惶。只不过,这慌张也只是转瞬即逝,便看到他忽然满脸嘻笑,也是压低声音,涎脸说道:
“哎呀大人,您真是法眼如炬,什么都骗不了您!”
“其实,小的也只是有几个盗墓的朋友;这戒指,不瞒大人说,虽然是个宝物,但却是那几个朋友从一个古墓中捡来。我想大人您这会儿也不会计较……”
“……”
听得机灵少年这坦白话儿,那识人甚明的周大使一阵沉吟。过得片刻,那个等他答话的少年,却听得他突然大叫起来:
“哇呀呀你这厮着实可恶!”
听得他突然叫唤,那少年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正要设法开溜之时,却见眼前这胖乎乎的周大使高声叫道:
“好你这小无赖!这样小小戒指居然开口要我五十两纹银,还要加上我身上这条绸长袍!”
“呃……”
忽见他满口谵语,褴褛少年正是莫名其妙。正在愣怔工夫,就见这位周昉周大人已飞奔回堂,从珍宝局堂中自己的钱匣内,取来一包银子递给少年;然后,竟真个动手脱起身上长袍来。
正不知所以时,少年却见这周大使逼到近前,恶狠狠低声威吓一声:
“小子,让你拿着就拿着!”
然后便将月白轻绸袍一股脑儿塞到少年手中。
见到他这样如若疯痴的举动,那献宝少年一时也不敢细究;等溜出几条街之后,他才想明白其中奥妙:
原来这小吏一番做作,无非只为二字:“媚上”。
“哈!他这一番苦心,倒成全了我!”
手里掂着沉甸甸的银袋,这少年忍不住哈哈大笑。
自然,这个先当乞丐后当盗墓贼的机灵少年,便是天下第一正教道门的堂主,张醒言。而那枚戒指……
当他再手牵琼肜之时,他那只原本带着暗色冥戒的左手中指,现已是空空如也。
于是,只不过一两天之后,那些与太守相熟的官员,便通过各种渠道知道,白太守他,疯了。
这惊人消息,最初是从一位太守心腹下人那儿得来。据说,也不知怎地,白太守前天忽然就似白日遇鬼,满嘴疯话,两眼痴呆,然后就渐渐没了生气,便似三魂去了二魂,整日如同木雕泥塑,再也理不得政事。
听得这古怪事体,知情人中自然是议论纷纷。因为,那白世俊有诸多道人羽士保护,如何会轻易被鬼魇?这世间,哪还有这么强大的鬼灵!
说不定……这一切只不过是托辞罢了。
于是,联系到先前蝗灾,渐渐这郁林郡中各处便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暂不提州府中善后之事,再说醒言,现在他却正在一处山崖阴影中,接受一位两三丈高的巨灵恶神诚恳的道歉:
“主人,抱歉,这次都怪老宵自作主张,下次一定不会!”
“下回,我一定会先跟主人打听清楚,到底要那人几成生、几成死。”
“呃……”
大约三天之后,正当醒言带着琼肜雪宜,在一片陌路烟尘中迤逦行到一处渡口时,却忽然听到身后彷佛有人呼唤:
“张施主,请留步!”
醒言闻声,回头一看,却见到有一个道人正从远处大步奔来。
等他走到近前,醒言认出这道士,正是先前水云庄中与他一番交手的青云道人。
明白前因后果后再见到这位青云道长,醒言便有些不好意思。正待他要开口道歉,却忽见青云道人稽首深深一揖,竟是对自己行了个大礼!
等青云道抬起头来,醒言便见到他正一脸敬佩的向自己说道:
“张施主,刚才是贫道替郁林郡合郡百姓谢你!”
听得此言,醒言立知他所指何事。一揖回礼,谦逊两声,他便轻声赞道:
“前辈您,真是法眼如炬!”
这一回,他可是真心相赞。
听他称赞,那青云道人连连逊谢,然后便对这少年诚恳说道:
“施主您法力高强,贫道望尘莫及。只不过,有一事我前思后想,还是觉得要说给您听。”
“……前辈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直说,晚辈自当洗耳恭听!”
“好!”
见眼前少年谦逊有礼,出身正道的青云道人微微点头,然后便说出一番肺腑之言:
“依贫道来看,施主您虽然法力高强,但似乎是走了些旁门。虽然这世上,有些修道之途,比如妖道、鬼道,见效更著;但从长远来看,这些道途总是后患无穷!”
说到此处,瞧了瞧少年指间那枚微微流露丝丝鬼气的戒指,青云道便从怀中掏出一册,双手递给醒言,诚声说道:
“这是贫道修道时,蒙一位上清宫弟子厚情,赠得小道这本上清正法。贫道这几十年来求玄问道,能有些小小成就,实得这上清正法助益良多。”
“现在,我便将它转赠于你,希望能助你化去鬼戾之气,早日得证大道!”
说罢,青云道便将这卷经书,递到眼前这位存心良善的少年手中。
等醒言接过这卷薄薄的经册,前后一阵迅速翻动,却发现,这本青云道人郑重相赠的经册,正是一本《上清经》。
只不过,这位上清堂主没露出丝毫诧异之色。
将这册《上清经》郑重收入怀中,他便朝眼前这位心意拳拳的青云前辈深深一揖。然后,便目送他离开河堤飘然而去,渐渐消失在葱茏如烟的草路烟尘之中。正是:
读经不解观新册,
相忘未必在江湖。
《仙路烟尘》第十二卷完
敬请关注本书第十三卷:
“神女云兮初度雨”
第十三卷 神女云兮初度雨
卷首词 仙洲曲
谁处飞来霓裳侣,
颜月微缺,
靥雪微郁,
幽怀知几许。
暗吐叮咛句,
半是销魂语。
鲸波万里动征襟,
左牵明月,
右引长风,
攻掠霞千顷。
半亩辟为溏,
照我须眉影。
管平潮。圝
第一章 天翻云浪,飞鸟若登龙门
太守遇鬼发疯之事,并没在郁林郡掀起太大的波澜。
在太守府刻意隐瞒下,郡中的普通民众,只隐隐辍辍听到些风声,但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而那些消息相对灵通的官宦士族,虽然开始听到的消息活灵活现,但渐渐的,那些消息来源便开始语焉不详;到了最后,便众口一词,说他们主人只不过是月夜吟诗,吹了邪风,感染上一种少见的风寒。虽然得了这病,开始会发些谵语;但只要深居简出,静心调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于是,由三位偶尔路过的外乡客掀起的风波,就这样在郁林郡中慢慢平息。而郁林郡合郡的民众,最后却反而因祸得福。那些看起来是因郡太守生怪病才推行的恶政,过不多久便重新被白郡守当初的德政代替;而邻郡支援的赈济灾粮,现在也源源不断的运来。到了夏天快结束的时候,老百姓至少已经不用饿肚子了。
当然,这些诚心称赞的老百姓并不知道,郡中所有这些拨乱反正之事,并不是出自那位到现在还如痴如迷的太守之手。白太守府中现在主事之人,便是那位在地牢中逃过一劫的谋士许子方。这位老成持重的昌宜侯谋士,已将事情的整个经过派人禀报给侯爷;现在他受侯爷之名,暂在太守府中替那位疯痴的郡守打理郡中一切事务。
现在出了这事,白世俊当初那个勾结粮商,低价屯粮,然后再人为造灾、抽取民间财力的计谋,自然就寿终正寝。
略过这些细节不提。这时节,在离郁林郡遥远的京城中,繁华街巷中有一处气派非凡的高宅大第。现在这高门宅院中,幽静庭院深处的一间僻静明堂里,宅主人正居于其中。这位脸色沉郁的宅主人,正是王侯贵族一流;虽然现在居于家中,但仍是一身金冠玉带,袍光璨然。
此时,他那张不怒自威的方正脸上,正是面沉似水,默默听着手下谋士的谏言:
“启禀侯爷,小侯爷这次得怪病,显然蹊跷。依学生浅见,应该是白小侯走错方位,冲撞了神鬼,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听了谋士之言,昌宜侯仍是静默不语,神色郁郁。见他这样,旁边又有其他谋士出言安慰:
“侯爷,依我看,白世子此劫怕是命中注定。这次应了劫也好,将来必有后福。”
听得此语,一直面色阴沉的昌宜侯却忽然开口,怒喝道:
“荒谬!我昌宜侯从来不信天命,不信鬼神!”
“你们这些读书人,如何也相信那些江湖羽士?他们只不过是信口胡谈,危言耸听。术士之言如何能信!”
昌宜侯一口气说到这儿,他旁边那几个心腹手下,倒反而放了心。原本他们心中还一直惴惴不安,见主公一直不说话,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发作。要知道,那昌宜侯的异姓世子白世俊,素负雄才,一直被侯爷倚为左右臂;这次听他出事,昌宜侯定会发雷霆之怒,难保不会殃及池鱼。现在,听得侯爷只顾痛骂那些蓄养在地方上的术士,这几个京城的谋士顿时安心。
而那盛怒之下的昌宜侯,怒叱完这几句,心气也渐渐平息下来。望了一眼身前这几个神态恭敬的谋士,位高权重的昌宜侯却叹了口气,诚恳说道:
“几位先生,这偌大一个昌宜侯府中,也只有你们知我。”
“本侯怎会像那位只会无为而治的大哥?我昌宜侯,从来只信人力,不信神鬼宿命之说。那些苦心延请的术士,在本侯眼里,只不过是纳入彀中,为器之用。真正要成就大业,还要靠你我智慧,还有那三军将士效命之力!”
说到这儿,素性沉静的昌宜侯终于完全平静下来。拈着颔下三绺美髯,望着幽堂窗外的绿叶青枝沉思一阵,昌宜侯便又自言自语的说道:
“唔,世俊吾儿,为父一向知你爱慕我那位公主侄女。今日你变成这样,为父也有责任。若不是因为京城情势复杂,要将你外放地方,也不会发生现在这事。”
“好,既然此事或多或少因本侯而起,那本侯便成全俊儿这个愿望,让那倾城丫头嫁你冲喜……”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轻缓。但细声碎语之际,却让他身前那几个幕僚谋士,听得有些不寒而栗。其中有忠直之人,觉得主公这念头甚是无谓,还有不少隐患,于是便忍不住直言提醒:
“侯爷,此事虽只是儿女私情,但事涉公主,实是非同小可,恐怕这会……”
闻得谋士之言,昌宜侯毫不生气;赞许得看了这位李姓谋士一眼,他便拈须说道:
“李军师请放心,正是因为她是皇上公主,才不会有任何问题。想我昌宜侯,一心为天下苍生筹谋;大事若成,区区一个前朝公主,如何还在话下!”
“还有那上清宫,一个出身粗鄙的堂主道士,居然敢冒犯我儿,烧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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