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刚说到这,他这好心话儿便被老龙急急打断:
“别!且先别急着说。老丈我,遇事儿最喜欢自己慢慢琢磨,要不了十几年,很快就琢磨出来了!”
说罢,他便赶紧又是一口米酒入肚。这时灵漪和琼肜雪宜也坐了下来,围在另一张稍微干净些的竹桌旁,跟店家要了几杯清茶,点了几样小菜,也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醒言他们安坐饮食的酒棚,正靠近江边。这时候,正是秋高气爽,水净沙明,靠近酒棚的江岸滩涂中,随意生长着一丛丛的芦苇。现在已到秋天,芦苇的叶色都已变成绛褐,大多都低垂着白茫茫的芦穗,在江风中摇曳。再往远处看,便是水面开阔的大江。这里已是长江的入海口,从这酒棚望过去,只见一水茫茫,几乎望不见对岸。眼下这下午的阳光还好,以醒言灵漪他们的目力,还能勉强看见对岸一些民居的淡影,但已差不多都只有青螺般大小。
醒言与四渎老龙饮酌的这间酒棚,主要是为附近江边那些采沙的汉子喝酒歇脚,现在离他们收工的时辰还早,这酒棚里除了醒言这五六个客人,便再无旁人。又等了一会儿,中年店主惦记着家中场上晒着的稻粮,便跟这位老主顾告了一声,请他帮忙照看小店,然后自己便急急忙忙的回家翻收稻米去了。
等几杯烈酒下肚,身上脸上有了些暖意,云中君心情大为舒畅;转首环顾四方,见这酒棚中再无旁人,他便开始追究起这群小男女贸然深入魔洲之事来。只不过才说得几句,还没怎么怪责,那灵漪儿便腻了过来,一阵撒娇耍蛮,不停斟酒挟菜,软硬兼施,就是不让爷爷有空闲责怪。见宝贝孙女这样,老龙君没法,闷闷喝了几口酒,只好挑能说的说。
于是酒意上涌的四渎龙神,便开始跟眼前几个少年人,吹嘘起他们此行弄丢的那副魔甲来。
“不就是一副魔族的盔甲吗?”
听爷爷夸耀了几句,灵漪便忍不住发问。说实话,那副黑魔盔甲虽然是她主张去盗,但它的来历她自己也不怎么知道。
“那可不是一副普通的铠甲。”
见面前几个少年人一脸好奇,老龙君得意的说道:
“这盔甲,是被我封印了一个厉害无比的大魔头!”
“啊!”
听他这惊人之言,醒言几人不禁大为惊异。只听云中君说道:
“你们可知那八纮西南极地的魔灵一族,自魔君魔后魔主之下,还有那四大天魔王?”
喝了些酒打开话匣子的老龙君,和那些喜欢给后辈讲故事的老人没啥两样,一边抿酒一边滔滔不绝的说道:
“那西南魔疆中,强手无数,计有四大天魔,十二魔帅,七十二魔将。那诸魔将帅之首的天魔王,分别号为‘善思天魔’,‘守神天魔’,‘广闻天魔’,‘多目天魔’,个个都智计惊人,法力无穷;你们刚刚打过交道的那个犁灵老头儿,便是第四天魔王多目天魔。而在他们之下,那些魔帅魔将,也都个个法力强大。就拿魔将来说,他们又分……”
刚说到这儿,灵漪见爷爷又要扯远,便赶紧出言打断他的话头:
“爷爷你先说那魔甲到底封印的是什么魔头!”
“咳咳——”
云中君这时才想起刚才的话头,便喝了口酒润润嗓子,说道:
“你们偷走的那副供奉于扬州娘娘庙中的黑魔甲,封印的正是当年魔君手下第一大天魔,皋瑶!”
“啊!”
这时候,就在长江边这个寻常小酒棚中老龙君正扯开魔族的话题时,那位刚刚被醒言绑架过的魔族小宫主莹惑,也已被多目天魔凶犁小心护送回魔都之中。刚回到黑霾笼罩的魔神殿,满肚子酸甜苦辣的莹惑小魔主,便跟魔君魔后诉开了苦。将那可恶的少年乱骂了一通,眼圈泛红的小魔女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在魔皇魔后面前走了这么个过场,诉过委屈,骂完绑架者,神思倦怠的小魔主便再也没心思听自己父母亲的安慰,准备赶紧回十二火山屏峰自己宫阙中歇下。只是,正要离去时,她那隐于高高魔云之中的君父告诉她,说是她这乖女儿,这回立了个大功。
“立了大功?”
莹惑闻言,一脸莫名其妙。
“是的。”
在自己女儿面前,一贯威严少言的魔族君皇,语气和缓的说道:
“莹惑,你先去火晶魔鼎中见见皋瑶大姨。我常常跟你说起的我族第一智天魔,这回便因你才能获释归来。她的元神被封印化为盔甲,已经有三千年。那些龙族,也真够狡猾,竟想得出将她藏在送子娘娘庙中日受千人供奉朝拜,让我魔族丝毫不觉。”
“你去吧,她也很想见见你。”
“嗯!”
答了一声,莹惑便转身走出黑暗魔云笼罩的魔神殿,前往火晶魔鼎而去。
这魔皇口中的火晶魔鼎,其实是一座汇聚火元之气的火山,其中熔岩腾涌,终年不绝。到得鼎山之口,莹惑朝内中望去,见到那红热的岩浆火气中,正有一个淡淡的人影,在不停喷发的火气中微微飘动。
看到这媚丽如雪的人影,莹惑便知是皋瑶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正在火鼎中淬炼元神,巩固魔骨。
“是皋瑶姨吗?我是莹惑!”
“你来了?”
火鼎中的女天魔高兴的招呼她,声音很是动听:
“嗯,小莹惑果然生得很美。这次我能回来看看,要谢谢你!”
“不客气啦,这是小事一桩!”
想了想,莹惑有些疑惑的问道:
“皋瑶姨,你的法力比凶犁叔叔还大,怎么会被那些龙族给变成盔甲?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他们?”
听莹惑好奇的问起,那火焰中的绝丽女子只是淡淡一笑,说道:
“为什么要恨他呢?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是啊……乖侄女,你想听的话,我便告诉你。这事还要从三千多年前说起。那时候,我们魔族正和龙族打仗,叫作‘伐龙之役’……”
几乎恰在这时,那长江边小酒棚中的老龙神,也正好说到这里:
“那次和魔族打仗,叫作‘讨魔之战’。你问什么原因打起来的?呃……说实话爷爷也说不清楚了,反正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听爷爷说到这里,灵漪儿不知怎么就想起那个小心眼儿的魔族宫主,便叫了起来:
“那我们一定是正义的!”
不过这次,她爷爷倒没赞同她。豁达的老龙君说道:
“漪儿,那事情我已想了千年,最后觉得也说不清是哪一方正义,哪一方邪恶。他们大火烧来,我们洪水浇去,唯一区别就是一个是火患,一个是水灾,反正倒霉的都是战场上那些无辜的生灵。”
听到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也忍不住点头称是。虽然云中君还没叙述这场争斗到底如何,但醒言不用想也知道,四海龙族和天南魔族的争斗,战场绝小不了,被牵扯的生灵也绝对少不了。只听云中君又继续说道:
“这场稀里糊涂的仗,两族义愤填膺的打了十几年,确实谁也打败不了谁。这当中,在我四海龙族联手之下,那天南魔族能支撑下来,完全是靠他们那位智计卓绝的善思天魔。你们别看那女天魔模样长得挺俊俏,但智力双绝,不愧是后来被魔君亲封的第一天魔。魔族好几次攻袭得手,前后筹划全都出自她手。不是我老龙吹牛,那时我可是四海龙族第一智龙——”
“那时是,现在就变成第一老糊涂了!”
灵漪跟爷爷打趣。
“去!你这顽皮丫头!——不相信?漪儿你今晚就去跟族中几位老叔伯问问,看看爷爷有没有骗你!”
四渎老龙君吹胡子瞪眼之时,魔域那边火鼎山头的对话,也正在进行。只听皋瑶跟莹惑说道:
“那场伐龙之役,你姨我也参加了。开始时,我就只晓得跟着魔帅魔将们猛冲猛打,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就这样一直糊里糊涂,直到我遇见那人。”
“啊?是仇人?”
“不,是爱人!”
说到这儿,原本在熔浆焰气中微微飘动的皋瑶,突然间剧烈动荡起来,显见是十分激动。
“就是那人,后来封印了我!”
“……”
见父亲座下第一天魔脸上只有欢欣鼓舞之意,却无半点怨恨之情,莹惑不禁瞠目结舌。正要问询,却听那皋瑶姨有些陶醉的说道:
“莹惑宫主,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有多么成熟出众、英伟不凡!很多龙族的计谋,都出自他手。那时候,当我在战场上第一眼望见他,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离不开他!后来我知道,他是东海老龙王的三太子,因为功绩出众,正要掌管天下的水系四渎。”
“可是,那时我只不过是他敌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女子;我这第一天魔王的称号,还是那场龙魔之战结束后才被追封。那时候,像他那样卓异不凡的大人物大英雄,自然是注意不到我的!”
“那皋姨你该怎么办?”
“是啊,我该怎么办呢?当时我想了很久,最后想出了我平生第一个聪明的办法,那就是,虽然自己笨笨的,但也要努力想出很好的计谋,帮魔将们打赢几次仗,这样才能让他注意到我!”
“醒言你们不知道,”
此时老龙君正悻悻说道:
“唉,你是没遇见,那婆娘,可真叫厉害!你要是没见过她,就不知道什么叫世间真正的诡计阴谋!那些计策,狡猾啊!花样百出,让人琢磨不透,防不胜防!饶是老龙我当年就已经那么老谋深算,可还是连着好几次着了她道儿!”
“要不是我每次都使出浑身解数,再靠着十二分的运气,绝对逃不出她的毒手!今天也不会和你们坐在这儿喝酒闲聊了!”
而此时皋瑶在那边说道:
“可是,莹惑你该知道,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又怎么斗得过那样出众的大人物?每次我花了好多天辛苦想出来的计谋,想想也很好,可真用起来,就是打他不倒!——当然,我只是想让他注意到我,又怎么敢奢望能打败他呢?”
“嗯……”
听到这儿,原本对任何事都不屑一顾的莹惑小魔主,此时居然也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那你后来怎么被他变成了盔甲?”
“嗯,我像刚才说的那样努力了很久,最后终于有了回报。有一天,我的部下来报告我——我也搞不太清楚,帮着献策打过那几次仗后,我的部下就越来越多。我听我部下来禀报,说是打听到那个东海龙太子,正在密谋要捉住我——不瞒侄女说,自从皋姨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很想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开始我还能单身前去窥探,但后来我被魔君大人分派的部下越来越多,自己单独出去不方便,只好派人每天去他营辕侦察,然后转告我他在做什么。”
说到这儿,女天魔一脸的甜蜜幸福;而那边老龙王,却满脸晦气恨恨说道:
“漪儿,后来你爷爷我被逼急了,就准备用一个禁忌的法术,将那可恶的女魔头一举封印。谁知,那女魔头真是狡猾,竟然派她们族无孔不入的影魔,整天都在暗处窥伺我们一举一动。而且那女魔心思缜密,每次都嘱咐那个影魔躲在我们万想不到之处,饶是我们灵觉非常,也从来没察觉。要不是后来将她封印,罢了双方的攻战,才隐约知道这事,否则我们还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呼~反正后来是封印成功了!”
体会着爷爷刚才的话儿,灵漪儿舒了口气。刚才云中君这一番描述,说得惊险,四渎龙女和醒言几人全都听得紧张万分,只想早些听到胜利的结果。那小琼肜,更是一直攥紧两只小拳头,在心里使劲替这位喜欢和哥哥喝酒的老爷爷加油!
“嗯!是成功了!”
这时云中君也松了口气,得意洋洋的说道:
“当年我提议的那法阵,号称禁忌,就是施展不易,还可能有很多后患,因此当时一经我提出后,咱族中便争论不休。最后还是我力排众议,告诉他们,如果不封印那个女魔,我们再打下去基本要败。为了不败,我们必须冒险!”
云中君说及决策往事,激动得有些声嘶力竭之时,魔疆火焰中的皋瑶却正是满面羞颜:
“当时我一听说他亲口说要将我封印成盔甲,真的是又害羞,又欢喜。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让他真正注意到我!并且还不止,他还要把我变成他的盔甲,要和我有肌肤之亲!”
“……”
听了皋瑶姨这话,此刻就连鬼灵精怪行事不按常理的小魔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那后来你就故意被他施法封印,变成他的一副铠甲?”
“是啊!差不多……”
名震魔疆千年的第一天魔现在正神色忸怩:
“也不能算故意啦……是他……反正是人家愿意的啦!”
“那、”
见了皋瑶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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