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只是,即便醒言攻击颇见成效,但这只不知在天南海岛密林中盘踞了多少年的火焰蛛母,却极为顽强;身上被击破那么多下,却仍然不管不顾朝上爬。而在这当儿,那些孕化催生的凶狠狼蛛数目不减反增,从火热的熔岩身躯中蜂拥而出,成群结队朝潭口爬来。这些蛛母的子孙现在也学了乖,并不攻击这些灵力强大的入侵者,而是越过他们飞快朝密林中散去,赶去救援己方就快崩溃的战场。
见此情形,被醒言极力留在身后的小女娃,自然冲上去一阵乒乓乱打;只是那狼蛛实在太多,一时间也扑打不尽、烧灭不光。这样情形没持续多久,众人耳中便听到身后密林外传来的那些狼蛛特有的惨鸣声中,渐渐夹杂起妖兽禽怪的哀鸣。看来,在这样有增无减的狼蛛增援下,远来攻击的陆地妖族,伤亡也渐渐多了起来。
见得这情形,醒言更着急,情急之下不由得急速开动脑筋,极力想办法剿灭眼前这蛛妖之源:
“要不暂时退后,先将密林砍光?也好让让狼骑突袭。或者想办法把海水引过来,灌进这烈火深潭?还是……”
手不停挥之时,脑袋里胡思乱想,各种匪夷所思的念头纷至沓来,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一个特别快捷有效的办法。而他面对的那只身躯臃肿的火焰蛛母,似乎头脑也不简单;她现在已缩到深潭中去,不再试图攻击潭口之敌,而是加紧催生育化那些蛛子蛛孙。眼前的形势,一时僵持下来;岛上的战局,似乎正在朝醒言他们不利的方面发展。
“难道今日我和玄灵妖族道友们的首次征战,就要以失败告终?”
面对眼前这样意外的强敌,初次独当一面的少年,也不禁焦躁起来。只不过就在这时,正极力激发飞月流光的少年,突然只觉指间一阵振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觉眼前一阵光华闪动,然后面前就突然平地漫起一团黑雾!
“是鬼王!”
等幽冥一样的黑雾弥漫开来,几乎将高耸的石山也笼罩在内时,醒言和其他人便见到黑雾中突然现出一位面貌狰狞的恶鬼巨灵!
“各位别怕!”
一见那山丘一样的身形、血盆一样的巨口、还有那满眼直冒的凶光,醒言赶紧跟身边那些妖族首脑解释:
“呵~这是我四海堂中的记名弟子,恶灵鬼王宵朚!便看他名号吓人,其实……”
话音未落,却已听到那浑身鬼甲、霸猛非常的鬼王挥舞着“斩魂”巨斧,低头朝下问好:
“鬼仆宵朚,请主人安!”
此言一出,本就骇然的妖族首领,心中更是震骇非常。
“鬼、仆?”
醒言此时倒不及观察众人反应神色;正当他想回话让宵朚不必客气时,却见心急的鬼王已转过身去,突然“轰隆”一声如一座山丘倒下,俯身覆盖在整个火潭潭口上。
“呃?宵朚你这是?”
忽见宵朚作出这样古怪举动,醒言心中大讶,急忙问他。只听从宵朚巨硕身躯下传来一句瓮声瓮气的回话:
“主人莫急,且稍等一下——等老宵把这蜘蛛吃掉!”
“……”
听得宵朚这句话,醒言愕然,一时竟想不到如何回答。等过了片刻反应过来,他却一时大惊失色!原来这鬼王虽然法力无穷,鬼力强大,但他毕竟还是鬼灵,属阴物一类。阴鬼一流,如非至强,则遇到强盛的阳气灵机时难免会烟消云散。而宵朚现在身下盖住的火焰蛛母,火气蒸腾,正是至阳之物,乃是鬼灵克星;鬼王这般冒失,恐怕……
正担心着,醒言忽见眼前横地而倒的鬼王身躯上,突然一阵抽搐,浑身剧震不止,似是十分痛苦。见得此情,醒言更加着急,赶紧大声呼叫,让宵朚赶快起身退下修养,不要硬撑对敌。
只不过,虽然听得醒言大声呼喝,但倔强的鬼王仍然坚持掩住潭口;虽然他浑身剧颤,却仍是死命不退。
见得这样,醒言也无法,只好停住呼喝,和坤象几人一起等待此战结果。而这时候,因为潭口被宵朚堵住,已经再无狼蛛从潭口涌出。
就在众人瞩目中,渐渐的,横覆在潭口的鬼王身躯逐渐起了些变化。他那阴风森森的黑袍袍甲下掩盖的身躯,渐渐变得通红透亮,犹如一块烙铁放在热炭上,正被逐渐烤红。等鬼王身躯变得红光耀目,几乎不能直视之时,便忽听他传来一声闷雷一样的话语:
“好了!”
话音未落,就见鬼王突然拔地而起,踉跄两步,重新矗立在众人面前。
“呀……”
见宵朚无恙,醒言便急冲冲跑到火潭边,探头朝下一望,却见原本火气蒸腾的深潭里已是一片死寂,不仅先前的火焰蛛母不见踪影,连那些狼蛛也荡然无存。再朝前探探头,却彷佛还觉得有一股冷气迎面吹来!
现在,只有身旁那个高耸矗立的鬼王,才朝四下散发出一阵阵刺入肌骨的火炎之气。
忍着一阵阵吹来的炎热火风,醒言正要细问宵朚有没有事,一仰头,却见恶灵鬼王此刻正紧咬牙关,面上黑一阵红一阵,似乎正极力作法化解那些极炽的火炎之气。见得如此,醒言便把涌到嘴边的关切话儿咽下,想等他作完法再问话。
只是这时候,从后边奔来的那个小女娃,却一时没看清鬼王状况,跑到哥哥身边仰起小脸儿好奇问道:
“宵朚叔叔,那只冒火的蜘蛛好吃吗?不会烫嘴吗?”
听得这话,鬼王却没回答,只是侧过鬼脸,极力朝一脸期待的小女娃挤出一丝微笑,然后便略转头,正对着自己一脸关切的主人,努力开口说出一句话:
“我……好像记起以前一些事了……”
正是:
五百年谪在红尘,略成游戏;
三千里击开沧海,便是逍遥!
第七章 海日摇波,催来艳阵娇云
刚刚吞噬那火焰蛛精的鬼王,浑身火光直冒,通体透红,小山般的身躯矗立在深潭前,犹如在黑夜中竖起一根熊熊火柱。等他透体的红光略微转淡,曾告诉醒言已迷失本性数百年的狰狞鬼王,忽然若有所思,垂着笆斗大的头颅静立一阵,然后从血盆大口中吐出一团烟云火气,说道:
“我……好像记起来几件重要往事。”
“噢?”
听得此言,醒言也很替他高兴,忙问:
“记起来什么?”
“我记起来很多!我想起——”
听醒言问话,正要滔滔回答的鬼王宵朚,许多话刚到嘴边,却突然一下子卡住,一时竟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这样情景,倒好像在做梦,梦想后想讲给别人听,却发现脑袋里一片空空,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样一来,顿时把这粗豪的鬼王给憋得直在原地猛转圈儿,看在琼肜眼里,倒像只狂转的大风车。
见宵朚急成这样,醒言忙安慰他:
“别急,一时想不起来也不打紧。反正都忘了好几百年,不妨再等等!——毕竟你是鬼灵,刚吞了至阳火精,现在还是先作法运功炼化才好。”
原是醒言见鬼王脸上红一阵黑一阵,颜色诡异多变,很是担心,便关切提醒。谁知当他话音刚落,那鬼王却已叫了起来:
“是了,我想起来了!多谢主人提醒!”
自命鬼仆的积年鬼王突然大叫:
“我记起来了,原来当年我出得鬼巢,浪荡人间,正是要习得克制阳气灵机之技!”
想不到随便吃了只火精蜘蛛,就让自己想起这些年出外远游的最大目的,宵朚鬼王顿时欢呼雀跃,咧开嘴诚心感谢醒言:
“多谢主人!没想我老宵才在你仙气灵机下静修炼化没几天,就有了这么大作为!吞过这只火魂,想来离我克火神技大成之日不远矣!”
也不知是何来历,这外貌豪犷的鬼王竟也能说出这样文质彬彬的话语。
再说这宵朚鬼王,现在正是兴奋非常,原本恶形恶相的鬼脸上竟现出几分孩子气,嗬嗬傻笑几下,便“呼”一声弯下腰来,将小琼肜扛到肩上,跟自家主人打了声招呼:
“嗬!刚吃了东西,得去活动活动!”
不待醒言回答,宵朚便转头问脸旁端坐肩头的小女娃:
“叔叔带你去打妖怪,怕不怕?”
“当然不怕!”
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丫头自然一脸无畏表情:
“谁怕谁是小孩子!”
宵朚肩头十分宽广,手舞足蹈的娇俏小女娃丝毫不怕碰着鬼王脸颊。一番对答,还没等醒言来得及说话,这鬼王竟呼哨一声,已带着跃跃欲试的小琼肜化作红光一道,倏然划空而去,转眼间已如流星般坠落在密林之后。
“……”
一老一少倏然不见,醒言只好把刚到嘴边的那句“琼肜你可要坐稳”的话儿吞回去。定了定神,回头一看几位妖族长老,见他们正是一脸惊诧,醒言便忙跟他们解释:
“唉,别看鬼王年纪很大,也差不多和琼肜一样喜欢胡闹玩耍。”
“嗬嗬……”
听得醒言之言,坤象殷铁崖几人诧异之余,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过了一阵才听那千年白虎灵说道:
“张堂主,其实那鬼王说得没错。”
看来这白虎坤象颇为识趣,先前醒言表示了对教主妖主之类称号的不习惯,他现在便换了称呼:
“说起您那出神入化的仙气灵机,确实夺天地之造化日月之菁华。往日在罗浮山,每回您端坐山崖,汇聚炼化天地元灵,我们山中这些愚昧后进便都跟过节一样!”
听坤象这话,醒言好奇问道:
“那是为什么?”
坤象答道:
“因为跟着堂主炼化,往日我们要花费数十年功夫才能吸取的天地精华,往往几个时辰便可以完全吸纳!若不是这样,再加上聆听堂主宣讲灵微大道,我们这些走兽禽灵也没这么快便能看透天地玄理,劈破生死玄关!”
“哈~”
本来像坤象殷铁崖这样的人物,对醒言来说都和前辈高人一样;听他这般说话,依着醒言本性,便要表示惶恐逊谢。只是这两三日他引领群妖,不自觉中倒培养了几分气度,再加上白虎长老这番话说得极为谦恭,醒言也只好凑趣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才谦逊几句——只有这样才显得自然。
就在他们一番对答时,便忽听得身后密林外哀嚎声忽然变大;凄惨的呼号声中,还不时听见有蛛妖大叫:
“有鬼!有鬼!”
听得那些蛛妖如此叫唤,醒言几人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等火焰蛛母被除掉,强大的鬼王又投入战斗,过不多久这隐波洲全岛的狼蛛战士便一败涂地。秋风扫落叶般扫荡之余,这些狼蛛妖兵发现大势已去,再听到那个浑身神光缭绕的少年劝降话语时,便再没了当初暴戾之气,一个个乖乖弃械投降。于是这醒言与玄灵妖族在南海主动出击的第一战,终于以他们这方大获全胜而结束。
当得胜的妖骑在海岛上往来炫耀奔驰、琼肜骑在鬼王宵朚肩头满天乱飞时,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月落西天,波涛汹涌的南海大洋迎来东天里第一缕鲜红的曙光。从海岛东边高耸的碣石上朝东方望去,醒言见到那整个黝黑的海面彷佛一下子被照亮,一条粼粼闪动的光路正从亿万里外飞驰而来,将他和遥远的海日转瞬连接在一起。
而这时,当旭日的光辉拂水射来之时,刚刚吞噬了火精的鬼物阴灵宵朚,示威般朝东边海日初起的地方盘旋飞翔一段,然后才披着一身霞光,回到那伫立海边礁岩的少年面前,将肩头意犹未尽的小女娃放下,行了个礼,便腾空团身缩小,又化作青烟一缕,重归到那只幽幽闪光的司幽冥戒中去。这时候少年再看指间,便见那白骨堆围的黑玉戒面中,纠结交缠的暗黑云霾里已带上几分火烧一样的霞色;烟霾流转游移之时,竟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赤龙,正盘桓在那个幽渺玄冥的空间。
“唔……”
望着司幽鬼戒中这奇妙的变化,再想想鬼王之前说过的那句话,醒言想着想着,忽然有些出神起来。
就在这时,从那东方霞光粼粼的海涛洋面上,忽然飞驰来几十骑银盔银甲的武士,迅疾如风般渡海而来,转眼就到了发呆少年的面前。
“醒言兄!”
神骑驰近,为首一将也不下马,便勒马立在此起彼伏的波涛中,高呼一声将醒言从沉思中惊醒,问道:
“战事谐否?”
醒言闻声抬头一看,发现发话之人正是彭泽少主楚怀玉,便禀礼笑答:
“承楚兄牵挂,隐波洲已经攻下。不知楚兄息波战事如何?”
“哈!”
听醒言问起,楚怀玉哈哈一笑,昂然回答:
“战况如何,你又何须再问;只看我浑身上下,便知息波战事如何!”
原来楚怀玉此时身上一尘不染,银鳞甲银兜鍪依旧明光锃亮,就好像不曾经过一场大战一样。而他身后那几十个亲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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