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如此的“醒言哥哥”啊!
  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这一连串“事迹”,雨师公子便忽然如若癫狂。只是,看似失态之余这骏台却在心底一丝苦笑,笑自己平素空有智慧之名,却直到这时才想通其中关窍。只听他如同连珠般急速问道:
  “你说,快说,他平时对你做过什么?每天喂你吃什么食物?有没有逼你练什么奇怪功法?你快说!”
  一边竹筒倒豆般连声质问,骏台一边将琼肜双肩晃得更加厉害;此时他双臂中的少女已如风波中小舟一叶,看着这原本温文的公子目瞪口呆。而骏台急切的话语还没结束:
  “小妹妹你听我说!你那个哥哥绝不是好人!张醒言,他阴险狡诈凶狠毒辣卑鄙无耻下流狡猾!琼肜你一定要相信我!张醒言他——咳咳!”
  骏台咬牙切齿一连串骂语出口之后,忽然望见小女娃怔忡的眼神,也猛然惊悟,赶紧又和缓了语调,重新谆谆教诲:
  “妹妹啊,你年纪还小,恐怕没听过这么一句话,那就是‘试玉要烧三日满,识人须待十年期’;你现在和他才认识多——”
  一个“久”字还没出口,却已听得面前一声大叫:
  “坏蛋!”
  到这时,小琼肜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人是在骂哥哥!”——一直暗暗提醒自己要礼貌的小女孩儿再也忍不住,小脸气得通红,胸脯剧烈起伏,心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爆炸开来!
  “坏蛋!!”
  从无这般气愤的小妹妹除了这句简单的话语,此刻已想不起其他骂人的话;再次大叫一声,愤怒的小丫头便猛然爆发,从骏台手中挣脱出来一个虎跳跳到身后那块午睡的青石上,圆睁眸目,小手乱舞,眨眼间便发出数十道炽烈火焰,挟风带雷如同怒龙一般朝那兀自愕然的热心公子迅猛飞扑!
  “唉呀!”
  这眨眼前后变故如此之快,饶是以雨师骏台南海众神中数一数二的身手,却仍是大多没躲得过;只听唉呀呀一连串惨叫,转眼这素以洁净出名的俊美公子就被数十条火龙击中,洁白如雪的袍服转瞬烧焦,正是十分狼狈!
  当然,琼肜这愤然出手的攻击并没造成多少真正伤害;那骏台身为南海龙神八部将名列前三的雨师神将,水术通天,最能克制的便是火属攻击。刚才挨了这十几下,他也只不过如被重拳击打,除了朝后踉跄几步、模样有些狼狈之外其他并无损伤。只是……
  “小妹妹你——哎呀!”
  正当骏台稍稍缓过点神愕然相问时,却只听他口中又是一声凄惨叫喊!这第二次惨叫声真是惊天动地,就连他对面的小女娃也猛吃了一吓,赶紧跳后几步藏到旱莲叶下严防他死命进攻。
  只是这回身经百战的琼肜却多虑;立在旱莲叶下定神观看,却只见雨师坏蛋如同刚吃了滚烫包子般不停丝丝吸气,同时还不停甩动双臂——抹抹眼睛仔细一看,琼肜这才看明白原来不知何时,那人不停甩动的手掌上已叮了两只大蛇,一手一条,弯转蛇身上鳞纹斑斓如锦,高昂的蛇头正都呲着雪亮毒牙死死叮在骏台虎口上!
  “呀!谢谢你们!”
  见此情景,琼肜立时反应过来,谢了一声赶紧转身就逃。只见她小身子往上一纵,“咻”一声就此逃出林去!
  “别走!”
  在她身后,那雨师神将一阵手忙脚乱终于把那两条雨林毒蛇甩掉,也不顾找它们算帐,便急忙也纵身出林,想追上那处境危险的小女娃说清楚状况。
  只是,等骏台出得林来,才朝琼肜慌不择路逃窜的方向没追出去多久,就在他前路之上,只听得风声如鼓,涛立如丘,转眼就有千军万马摧波涌浪奋勇而来,刹那间就将他团团围住!
  “哥哥!”
  大军阵列如林,那原本如小鸟般展翅飞逃的小少女见得阵前当中一人,顿时叫了一声,飞奔过去一头撞入他怀中,仰脸抽泣说得一句:
  “哥,他欺负我!”
  “啊?!”
  听得这话,急急赶来的少年大惊失色,急急问道:
  “妹妹,他怎么欺负你?”
  “他、他说你坏话!呜呜!”
  “哦。”
  听得才是这样,醒言顿时把心放下,心说道对方乃是南海之人,要是说他好话那还怪了。心中这般忖念,口中却大叫一声,喝问道:
  “咄!对面哪来贼人,竟敢在小女孩儿面前污蔑她兄长!”
  说完这话,醒言一扬手中神剑,高声恐吓:
  “对面之人听了,你快瞧瞧眼前形势,若是个知机识趣的,赶快束手就擒,还可饶你一条性命!”
  说这话时,四海堂主正是理直气壮,有恃无恐!
  原来,醒言他先前正是听闻传报,说是西南小洲中忽有异动——这被四渎巡逻探马侦知的异动,正是骏台那会儿为琼肜雷电理论试验而发出的雷声;当时一听传报,醒言再想起那小妹妹这几天常去岛外午睡消暑,立即有些慌神,赶忙集合起一支人马来救琼肜。而这隐波洲外的小岛离四渎玄灵大本营距离很近,虽然少年匆匆聚起的兵马,仗势仍然不小;基本上,玄灵妖族的主力全部到齐,另外还有曲阿、巴陵两湖湖兵,正一起列阵如云,将骏台逃跑的去路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候,天空霍霍飞着翅转如轮的巨鹰大阵,海面咆哮着一望无边的兽人战卒,海底则是千百名凶猛水灵不停奔游涌动,这样情形,正叫这轻身而来的水师公子上天无路,入海无门!
  只是,虽然陷入这样绝境,骏台却毫不慌乱。万军丛里,说话之前,犹记得理一理刚被烈火击歪的袍服,弹去上面几片焦黑的烟灰,然后又俯身看看脚下的海面,勉强对着动荡的波光正了正头上的发髻,如此这般做派之后,才环顾四方,不慌不忙说道:
  “呵,张醒言,你在说笑么?区区才这几个兵将,就想留住我雨师骏台?”
  话音未落,雨师神将信手一弹,四外的天地间已是陡生异变!
  第六章 电雨疾风,晴后浮生燕垒
  其实醒言气势汹汹而来,等到了此处看清形势,一时倒也没想拿这白衣男子如何。因为,听了刚才琼肜哭诉,再看看两人现在情状,倒好像这“雨师骏台”还吃亏多些。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深陷重围一身晦气的雨师骏台,还没等口中一句揶揄话儿说完竟已是遽然出手!
  只听话音未落,骏台忽已是袍发皆扬,众人恍惚中只听“嘶啦”一声裂响,神将那白色的袍服便已似被一只无形大手迅疾捋过,“唰”一声朝身后急速飞起。只不过眨眼功夫,这白衣神将所立方寸之地便已是狂风大作!
  而这一切又发生得无比迅速;刚等周围人众看见眼前风飙遽起袍飞如旗,这白衣神人已是长发披散,仰面向天,狂风中一双雪白玉雕一般的手臂高高扬起,伴随着口里声声呼啸弯曲的十指朝四方望空轻击;随着这敲门般的望空轻扣,四外的海面云天已是风云突变,洪波涌起!每当骏台一弹指,那指节所向之处的天空便应声聚起一团团乌云,堆堆聚聚,汇汇集集,转眼就将阳光灿烂的青天白日遮掩得如同黑夜降临!
  “住手!”
  眼见着四处黑云涌动、风波腾起,醒言立即察觉出一丝十分危险的气息;猛然一声断喝,他便一扬手中剑器准备号令身后千军万马蜂拥而上,将这正在作法的雨师拿下——只是,已经晚了!
  只见黑暗云空下,被些微波光映亮的神人脸上,原本傲然的神色中忽浮起一抹轻蔑的笑容。随着这一缕无声的轻蔑微笑,雨师原本伸张如戟、高举过顶的手掌猛然一收,握成两只硕大的拳头忽向下狠狠一击——刹那之间,这海面云天间便忽然电闪雷啸、雨如瓢泼!
  ……也许,自打出娘胎出来,醒言还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雷雨。
  滂沱的大雨从乌黑的云团中泼出,亿万条雨线历历可数;藤条般颀长的雨线晶莹剔透,就好似连接天海的琴丝,从高高在上的云天里牵出,以一种桀骜不驯的姿态飞流直下,一直奔腾到喧闹的海面这才平息。
  一俟这晶莹若弦的雨线连通云海天地,那潇洒不凡的公子又望空信手一拂,于是那原本晶莹无色的雨弦忽然间彩光流动,一蓬蓬一环环璀丽的流光从雷电隐隐的云空中奔出,从天至海,通天达地,奔流不息。
  “轰……”
  飞彩流光、天雨四临之时,海荡电飞、云蒸雨合之际,原本只听见雨声风声浪音涛音的寂寥海天里,忽然又凭空奏起一阵洪钟大曲,时而似慷慨长啸,时而如皓齿哀音;有时扬抑有若游云,有时却低徊潜转似海底歌吟。
  身处这样前所未闻的洪钟巨曲,无处不在的宏阔乐音已包围住众人整个身心。生生不绝的黄钟大吕,曲中醒言听得分明,无论是黄宫清角抑或商羽流徵,滂沱雷雨里那些仿如自然生发的声部全都是音律和谐,声调清晰!
  而在这气势恢弘磅礴天地的宏音巨曲里,那个白衣飘风的雨师神将马不停蹄,已在万军垓心化作长虹一道,澄明绚丽,劈破开昏暗的云空朝南天如龙飞去。在那虹光激射飞离之时,又听得半空中传来一阵飒然不羁的咏唱吟哦;泠泠的语调,伴随这四周澎湃崩腾的风音雨调,正是说不出的洒脱逍遥。
  万军仰望,这化虹飞离的冥雨乡主唱的是:
  “方地为车辇,圆天为盖罗;
  俯身望日出,仰视众星辰。
  嘘八风以为气,跨六合而翱游。
  经二仪为跬步,视沧海如杯斛。
  指天斗以问南北,忽微渴而吮河流……”
  浩然不俗的歌调回荡在辽阔无边的大海云空,正显得弥远弥长;而当那清激无忌的歌声渐行渐远,周围轰然不绝的洪钟曲调也渐渐袅袅,慢慢便告平息。
  直到这时,那些置身风声雨曲的四渎玄灵人众,这才好像如梦初醒,全都是长长嘘了一口气息;缓过神来,正想要挣动,却听得南边浩阔长天中又落下一句清晰的话语:
  “痴儿执迷不悟,浑不知身在险地哉?”
  这句话语彷佛就在耳边说出,原是飞虹而去的雨师公子仍放心不下那个正被“蒙蔽”的少女,跨虹回返南天雨乡之时仍记得在虹边留下这句好心提醒的话语。
  只是,虽然他这句文雅话语琼肜倒是听懂,但其中蕴含的那份苦心孤诣却没起任何作用;还在旁边众人懵懵懂懂之时,琼肜已对着南天那骏台离去的方向扮了个鬼脸,吐着舌头叫道:
  “要你管!!!”
  骏台好心提醒,琼肜却怪他多管闲事。到这时,这片喧闹的云空天海间便出现片刻的宁静。这时正是云收雨散,日出风停,隐波洲前这片海域中已又是阳光灿烂、海阔天明。
  雨过天晴,面对这无比祥和的明媚海景,此时再回想起刚才那一番雷激电闪、霓雨争鸣,便忽觉得它们是那样的不真实;恍恍惚惚,影影绰绰,倒好像刚才只不过是自己做了一场离奇的幻梦。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所有人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一切并不是一场梦幻。
  就在琼肜那声嗔喝之后,经过一阵短暂的平静之后,正横剑伫立、眼望南天一抹余虹的少年,却忽听到四周突然哀声大作,转眼一看,便看到四下海波中许多战士跌倒海波之中,身上闪烁着异样的光华,一片哀鸿遍野!
  直到这时,所有赶来救援琼肜的四渎玄灵部卒才突然发现,就在刚才那场转瞬即逝的异变之中,那些靠近大阵中央的水灵兽卒不知何时起已被一根根晶亮闪耀的水线束缚,只要稍一挣动,那明亮的雨线便越发地捆缚,深入肌理,十分疼痛。而这时那天空中漫卷如云的巨鹰大阵,同样也中了雨丝圈套,缚羽敛翅,再也浮翱不住,一只只掉落到海波之中,十分狼狈!
  不用说,这样如影随形的水丝雨索正是那雨师骏台作法所得;就在一声声震耳欲聋的乐音之中,他将这数以千计的妖族水灵捆住。而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这样雨水搓成的绳索寻常刀剑自然砍不断斩不绝,到最后还是得一起同来的几位上清真人出手,用着罗浮山上清教中最奥妙精微的法术,“紫微太极神火雷”,一次次小心施出,才能将这些紧绑在水族精灵妖族战卒身上的雨线水丝一根根烤干清除。
  而眼前这些受害部卒实在太多,在这番折腾之后,饶是灵虚清溟这几位上清真人法力高深,等他们合力将最后一名受害兽灵身上雨绳去除后,却已都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再说小琼肜,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待她见了这番吓人情景后,倒是被好生唬了一跳,害怕道:
  “可怕!要是刚才他用这法术来捆我,恐怕我早就被抓走啦!”
  一想到这,琼肜便决定以后几天里一定要深居简出,乖乖听话。
  就在琼肜盘算之时,她那极力维护的少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