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今个真是大开眼界啦!”
  “不过……”
  兴奋过后,醒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迟疑道:
  “俺现在咋回去呢?”
  “哼哼!回不去啦!出去就会被淹死哦~”
  灵漪儿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吓吓这个无礼的少年。
  “……我想你一定有办法吧?否则俺怎么能进来呢。”
  醒言倒是蛮机灵。
  “嘻~算你聪明。只是……难道这儿不好么?这么快便想回去?”
  骄傲的公主觉着有些想不通。
  “呵~这儿当然好啦,贝阙珠宫,闻所未闻。只不过……”
  少年笑着指指自己:
  “唉,瞧我,和这儿一比,自惭形秽啊;此非俺久留之地也!呵~”
  “哼~才不信呢;就没见你害羞过!”
  “呃……其实是我听说那‘天上只一日,世上已千年’;这水底的龙宫不知如何算法……俺记挂爹娘啊!”
  “原来是害怕这个!真是胆小鬼——告诉你吧,这儿和你那饶州城一样。什么‘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都是瞎说啦~”
  “哼哼,既然这么想回去,本公主就发发好心,送你回去吧!”
  “哈~那多谢了!”
  瞧着少年那客气的模样,灵漪儿却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那……你稍稍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再稍微让侍女帮着理个髻儿;一会儿就来!”
  “好。不着急。”
  醒言便这样坐在那腰鼓状的镂空白玉凳上,等那灵漪儿出来。只是,这少女口中的“一会儿”,却让醒言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
  醒言在那儿东张西望瞧新鲜时,不免心下哀叹:
  “唉,原来这灵漪儿的‘一会儿’,也抵得上人间的半日了——早知道,就预先借本书来看了……”
  在少年左等右盼中,那灵漪儿终于出来了。只见她那原本披垂如瀑的乌丝,现已结成双髻如鸦;两绺柔顺的秀发垂髫,分飘于耳畔腮侧。又换上一身嫩黄的裙襦,上面缀着几片水明玉片;行步之间,这些玉片相互碰击作响,听来倒也玲珑悦耳。
  如果说,昨晚一身素白宫纱的灵漪,是那袖带飘飘的凌波仙子,那现在这身鲜色的黄裙,虽然掩却了几分出尘之意,但却把少女衬托得更加的明艳动人。
  待现在仔细打量,醒言才发现这灵漪儿身姿颀秀,玉立修长,倒与自己高下相彷佛,在女孩儿里已算是非常难得了。
  灵漪儿倒是言出必践,让醒言等得这么长时间之后,便带着他往外行去,送他回岸。
  经过那小院的月亮洞门时,灵漪儿倒似想起什么,便指给少年看那圆月门洞两旁的对联。这对联写的是:
  “一泓水随春涨绿,四时湖对夕阳红。”
  这对联的字儿,用碧色玉贝镶就,水光映照下似有异彩流动。那字体娟秀清柔,倒也别有一番绮丽的风味。
  醒言将这联儿仔细品味一番,道:
  “这联娟致婉约,自有一股柔媚风骨。不知这对联是……”
  “嘻~正是本姑娘撰就!”
  听得醒言称赞,灵漪儿心里倒也颇为欢喜。
  “呵~那小子不才,方才即景生情,也胡乱诌得一个,却非对联,只来相和凑趣。”
  “好啊,赶快念来听听。”
  “好。”醒言轻咳一声,望着灵漪儿,朗声念道:
  “愿将一湖清泠水,洗尽人间懊恼肠。”
  言为心声,这句诗儿倒是少年现下心境的真实写照。
  ……
  在这似气非气、似水非水的空明之中,醒言倒也颇能适应,半走半飘,紧紧跟着前面这位灵漪公主,往前行去。
  一路上,醒言免不得又是一阵东张西望;对于他而言,那稀奇物事儿太多,两只眼睛都似乎不够用。见少年如此好奇,灵漪儿觉得颇为有趣,倒也不厌其烦的回答少年各种提问,也不管有些提问可笑不可笑。
  在路上,他们还偶尔碰上几个身着皮甲、形状怪异的兵士;不过让醒言安心的是,这些个生得奇形怪状、一看便觉得凶神恶煞的军士,对这灵漪儿倒是执礼甚恭。见他俩过来,绝不上前盘问,只在远远的立住致礼;待醒言灵漪二人过去后,才敢开始巡查游弋。
  “唉~看来,那清河老头儿倒也并不只是晓得哄人。现下方知,他那句话儿着实有见地——‘其理必无,其事或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一路行走,感慨万千。
  很快,醒言灵漪二人便来到那层硕大无朋的明色水膜前。来到此处,灵漪儿停下步来,回头对醒言说道:
  “这便是鄱阳龙宫的边界儿了。出得这水膜,便是那鄱阳湖水了。”
  “呀!那我这一出去,岂不是便被淹死?”
  “嗯,如果你就这样出去的话,保准被淹死!”
  “那我昨晚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那是因为本姑娘在你身上施了法术的缘故。”
  许是已经熟稔了的缘故,灵漪儿现在在少年面前,倒不常自称“公主”了。
  “呀~厉害啊!是啥法术?赶快施法吧!”
  醒言大奇,急着想看少女施法。
  “嘻~且不着忙——其实、”
  闻言正要施法的龙宫公主,却突然似乎想到啥,当下停住,说了句让醒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呣?其实啥?”
  听得醒言相问,灵漪儿微微一笑:
  “其实这回岸的法术,并不甚难,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当然想学!真的可以教我?”
  醒言闻言大喜过望,两眼只直直盯着少女。
  见醒言这双目灼灼的样子,灵漪儿笑道:
  “当然可以教你啦!不要睡过一觉,便忘了我还是你师傅呢!”
  “呃~当然没忘;徒儿可是时刻牢记在心呢!”
  “哼~尽骗人!若你记得,怎么还……”
  说到这儿,灵漪儿却是突然停顿片刻,然后才又吞吞吐吐的说道:
  “若你记得、怎么还不记得向我讨要那『风水引』之谱?”
  “呀!这还真忘了!”
  一提这茬,醒言这才大急:
  “呀!昨个这酒还真是喝多了。我们现在返回去拿?要不……还是先教了我这回岸的法术,再回去拿?呵~”
  “就知道你粗心;那曲谱正放在我袖中,到得岸上便给你。现在便先教你回岸的法儿吧。”
  “好!……不过,我能学会吗?”
  欣喜之余,这从来没练过啥正经法术的醒言,倒是颇有些踯躅,
  “嗯,我方才说过,这‘辟水诀’的法门,并不甚难。只要你‘水性’足够,以你那奏得『水龍吟』的修为,学这法术应该不难!”
  正是:
  才将心事付流水,又把此身拟游鱼!
  第十二章 突兀仙山千万叠
  一听灵漪儿愿意教自己法术,醒言当下便乐坏了!
  想到以后便有可能在这鄱阳湖里“如鱼得水”,醒言赶紧忙不迭的连连保证:
  “‘水性’我有!‘水性’我有!俺其他不成,这‘水性’是极好的啦!”
  “虽然俺是山里人,但常在那饶州城里行走;待到天热之时,那饶州城中哪条沟沟岔岔,俺没下去游过?”
  见着少年这急切模样,灵漪儿忍俊不禁,“哧”的一下笑出声来:
  “人家说的那‘水性’,不是指你会不会游水啦!”
  “嗯?不知这还能那是啥?”
  “不知道了吧~我刚才说的这‘水性’,是说你这人本身,生来有没有那五行水属啦!”
  “要修习我们龙宫的‘辟水咒’,醒言你那五行之中,必须有水属性啦!”
  “哦?还有这等讲究?——这个五行水属……恐怕俺也是有的吧?要如何才能得知俺有没有这‘水性’?”
  少年现在自己修习不成这法咒,一脸焦急的望着灵漪儿。
  “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知晓你那五行种属……”
  “呀!那可咋办?!”
  所谓“关心则乱”,饶是醒言这少年平素那般随和,现在也如百爪挠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在那儿患得患失不已。
  “嘻~你好笨也!待我把这‘辟水咒’的法门告诉你,你试试能不能成功施展,不就可以啦?”
  “呃!这倒是啊!~俺咋没想到呢……”
  少年摸着头笑了。
  “只是……”醒言立马便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要是俺无那水属,这法术失败,岂不是便要被淹死?!”
  难怪醒言如此担心——此事关系到自家性命,可是非同小可,他觉着还是预先问清楚为好——因为听灵漪那口气,失败的可能性还很大;若是自己真无那什么五行水属,便要把自己这条小命搭上,那实在是划不来,恐怕还是不学为妙!
  “嘻嘻~原以为你这惫懒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却原来也是个怕死鬼~放心吧,有本姑娘在旁边照应着呢!——若是你实在够笨,学不会这‘辟水咒’,我便立马在你身上施展一个‘瞬水诀’,死不了的!”
  “呵~那我就放心了——快将法门口诀说给俺听吧!”
  听得灵漪儿保证,醒言便似吃了颗定心丸一般,胆气立马大涨!
  见少年这番发乎情性的言行,灵漪儿抿嘴一笑,倒没有再逗他。当下,这位四渎龙宫的少女公主,便把那“辟水咒”的法门,原原本本的告诉醒言。待他完全记住,又将那些个需要注意之处,一一讲解给醒言听。
  少女这番耐心模样,倒也真像一位尽心尽职的授业老师。
  对于醒言来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学习一项法术,自是非常的认真。
  现在,这位饶州城的市井少年,在那儿支起双耳,听灵漪讲解,惟恐遗漏过一个字儿。
  过得片刻,又反复温习了几遍,醒言自觉应该没甚问题,便按照灵漪儿所叮嘱的法门,静心凝神,开始默念咒语。
  而此时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却似乎比醒言本人更紧张;那双秋水一样的明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年,一瞬也不瞬。
  待念得七八句,醒言忽然觉着,自己身体里那股自封的“太华道力”,便似被自己口中正念的咒语牵引着一般,在那体内四经八脉中往复游走。虽然这太华道力还是比较微弱,但这股水样流动的气机,醒言已是能清晰的感觉到。
  “呵~看来,灵漪这丫头倒没逗俺,这‘辟水咒’的法诀,还真有些门道!”
  谁知,待少年方一心有旁骛,身体里的那股游走的气机,立即便消逝无踪!醒言警觉,立马聚精会神,平心静气反复念诵那灵漪公主刚刚教授的咒语。
  又过得一会儿,那正自在一旁等得有些焦躁的灵漪公主,却突然间发觉,自己眼前这片明色水膜,竟然“砉”的一声,霍然中分!
  “成功了!”
  灵漪与醒言的心中,俱是惊喜万分!
  虽然醒言这一动念,那中分的水膜立即阖上;但毕竟有了一次经验,醒言又再次念诵的一遍咒语,很快,那隔开尘世与仙宫的水膜,又是分开。
  见法术施展成功,醒言便按那灵漪所授,捏着法诀,纵身跳入这泓鄱阳湖水之中。
  只见这鄱阳水泊中的清寒秋水,一遇到少年,便在他身侧自动分开;远远看去,这少年整个的身周,便似裹着一只卵状的硕大气团——
  张醒言这个生长于郊野的饶州市井少年,便在他十六岁那年的深秋,在这清光潋滟的鄱阳秋水中,学会了他此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诀。
  见少年如此轻易的便施展出“辟水咒”,灵漪儿在欣喜之余,倒也颇有几分惊奇:
  “呀~以前爷爷所说的那些个赞誉话儿,怕是也有几分真实——看他学这法术如此快捷,恐怕却也真有几分本事。”
  “这人还是有不少优异之处——就是有些个无礼,还只晓得来欺负我~”
  灵漪儿在心中计较之余,也顺手施出法术,在前面引领着醒言的这个大气团,便往那鄱阳湖岸上飘去。
  只是,醒言惊奇的发现,身前这灵漪少女的身遭,却没啥气团。少女那柔弱无骨的身躯,便似是那游鱼一般,在这鄱阳湖水中畅行无碍。
  过得一会儿,这“辟水”咒儿,醒言便也渐渐谙熟;整个心思也放松下来,还有留得些余裕琢磨一些事儿:
  “真个了不得!我竟学会了这样的神仙法术儿!”
  醒言心中激动万分。
  “呵~真多亏了这公主师傅啊——恐怕俺这辈子,是再也不愁温饱了!”
  少年充满自信的想道:
  “想不到俺张醒言竟有这样的奇遇!——若是有朝一日失了那花月楼的活儿,俺还可以借着这辟水咒儿,来这鄱阳湖底捞蚌捉螺讨生活!”
  “嗯!想来想去,还是阿爹说得不错——学得一门手艺,便是再不愁饿死人了!”
  在少年这般胡思乱想的同时,他身体里那太华道力流水般的气机,也似乎随着少年身遭这气团、湖水的挤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