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却是谁告诉你是只小狐狸的呀?”
“好多人都这么说!”
“咳咳,他们都不明白的——小妹妹你绝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嗯!我也常常觉着自己和其他狐狸不太一样——我是一只比较特别的狐狸,是狐‘妖’哦!”
听了稚龄少女这番可爱的话语,醒言在那哭笑不得之余,却是有一丝高兴——终于成功的将她注意力引开。
“相信哥哥的话吧!小妹妹你其实并不是狐狸——虽然狐狸也没啥不好的,但昨天哥哥看到小妹妹你真正的模样,却是那么的好看——虽然我说不出是啥,但相信你原来一定是个非常特别、非常了不起的精灵!”
“精灵又是什么?就是妖怪吗?”
“……”
“做妖怪不开心,我却想做人。”
小女娃神色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波澜不惊的话语,却是让醒言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痛楚。定了定神,少年强露出一丝笑颜:
“呵~你还小啦,不知道做妖的好处!其实,想不想听哥哥的一个大秘密?”
“咦?是什么呀?”
“你哥哥我,其实也是一只妖怪啦!”
“真的吗?!”
“是啊!所以我觉得,我们做妖怪的,也没什么不好啦!”
“呀!那大哥哥你原来是什么?是只小狐狸,还是大狗狗?”
“呃……说来惭愧,哥哥我到现在都还没本事现出原形!”
“用你最厉害的纸符都不行吗?”
“是啊!我每天早中晚吃饭之前,都要往自己身上贴一次道符,每次道符都不一样哦!可是试了好几百道,到今天却还没能现出原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唉,真是惭愧!”
“呀~那好可怜哦——以前人家都还知道自己是只小狐狸,虽然现在晓得不是了~”
“咳咳,是啊是啊!”
“嘻~谢谢哥哥哄我开心——知道哥哥不会真正骗我啦;不能带人家走,就一定有不能带人家走的道理。我不会不懂事,再缠着哥哥啦!”
“呃!”
醒言突然觉得自己脸上一阵发烧。
“嗯!那我就不耽误哥哥的行程啦;我还要去那竹林里,找昨天那只小狐狸玩呢!”
“是吗?那……去吧!”
看着小女孩看似轻快转去的背影,醒言却觉得心里竟似乎很是难过;十数日前离开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饶州城,却还不似现在这般难舍。
正要转身骑驴继续赶路,醒言却见那已然走出好远的小姑娘,却突然回身,一路颠跑着过来。
“小妹妹,我……”
“不是啦,我很乖的!只是人家突然想问问,能不能另外帮个忙。”
“……你说吧,只要哥哥能做到,一定帮!”
“嗯!——既然人家不是小狐狸,那原来别人替我取的那‘小狐妖’的名字,现在也要改掉啦。可是,好像看他们都不能自己给自己改名字,所以想请哥哥帮我取一个!”
“哦,这个没问题!且待我好好想想,替你想个厉害的!”
“嗯~太好啦!”
……
面对着眼前这翠竹万竿的春山秀色,醒言神色凝重的反复推敲了许久,才回过头来,对这安静等在一旁的女孩儿,说道:
“想好了——就叫‘琼肜’吧!”
“琼容?”
“嗯!你的心地纯真可爱,便似那纯洁无暇的琼琚美玉一般;这琼玉是很有名的玉哦——有本很了不起的书上就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虽然,这眼前的小女娃,显然听不懂他这引经据典的话儿;但少年还是郑重其事的将这告诉她。
说到这儿,少年心中倒是一动:
“这小女孩对我,又何尝不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呢?唉!”
“那‘容’呢?”
“嗯,肜,欢欣鼓舞状也——也就是高兴的样子;哥哥为你取这个字,便是希望你能一直过得快快乐乐的!”
“嗯!我很喜欢!”
说罢,这小女娃便在道旁踮脚折下一根细小竹枝,递给醒言,说道:
“人家不识字,哥哥你在地上画给我看吧!”
“好的!”
醒言便接过那段竹枝,寻了一块泥地,运足了气力,一点一画、一丿一捺,将这“琼肜”二字,端端正正的写了出来。
“嗯!这名字很好看!我记住了,谢谢哥哥!”
“对了,刚才琼肜有句话忘了跟大哥哥说了:哥哥身上,有一样很亲切、很喜欢的味道。嗯,说过了,我就走啦!”
说罢,这个已看不出任何不开心的小女娃,便这样蹦蹦跳跳着离去。
片刻间,这琼肜的身姿,便消失在这满目新翠的婆娑竹影中。
——空山寂寥,悄无人语;唯有风吹竹叶,瑟瑟作响。
愣了片刻,这位已目送女孩离去的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抽出别在腰间的那只“神雪”玉笛,对着眼前这茫茫的空谷,大声说道:
“琼肜,这个曲儿,是哥哥送给你的!”
然后,在这片竹影扶疏的山道旁,便有一缕婉转悠扬的笛声,如唱如诉,悠然回荡在这满目苍翠的群山之中……
待这缕柔爽清籁的余音,终于消失在春山之中,这位吹笛的少年,也收起笛儿,回身跨上毛驴,对那位还沉浸在婉转笛歌之中的上清弟子,说了声:
“我们走吧。”
“呃……”
听得醒言招呼,陈子平方似如梦初醒,急急翻身骑上毛驴。
这位陈道兄,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便对醒言说道:
“没想到,张道兄这笛儿,吹得如此之好——早知你有这番造诣,昨日便不用卖那符箓了……”
说到这儿,陈子平却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失礼,便赶紧止住不言。
不过,醒言听了他这话,倒没啥感觉:
“呵~多谢夸赞!还不错吧?我原本便是靠这笛儿混口饭吃的呀!”
说到这儿,醒言却突然变得有些消沉:
“唉,陈道兄,我骗人了。觉得好对不住这女娃儿——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这么一个面目可憎之人!”
“这……这话却是从何说起?道兄不必过于自责——这却不是在骗人;她只是一妖而已!”
——少年却是神思不属,似乎并没听见陈子平这排解之辞。一时间,这山道上又陷入了寂静,耳边只听得身下驴蹄,在这石道上敲击出“踢”“哒”的声音。
过了一阵,忽听得一个突兀的话语,打破了这样的沉寂:
“我会回来找她的!”
铿锵有力的话语,久久回荡在这空山翠谷之中……
第十三章 揽秀罗浮,肝胆煦若春风
“我会回来找她的!”
虽然全身沐浴在这和煦的山道春风中,整个人都似乎变得懒洋洋的,但醒言这句话,却是说得铿锵有力,在远处山石的回应下,余音竟是袅袅不绝。
“呃~道兄既有此心,那以后便再来罗阳探望,也未尝不可。”
少年身旁这位刚毅的上清弟子陈子平,却也并非木人;现在他见醒言脸上那一脸的坚毅,知道多说无异,因此,只是温言劝解,没再提那些个妖、人不两立的话儿。
于是,这两人两驴,便在罗阳这还算平缓的郊野山道上,不急不徐的向前行进着。
现在,在醒言二人行走的这处山野中,到处都生长着片片青绿的竹林。经风一吹,这些竹叶飒飒作响,听在耳里便似那涛声一般。
若极目向远处眺望,则可以看到在那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全都被那葱茏的绿树青竹覆住。眼下这四月天,正是到了那春深之处。那些草树竹木,生长有快有慢,各自应着时节,次第的焕发着自己勃勃的生机。有些林木,现已是蓬蓬如盖,叶色苍翠;而有些林木,则还刚刚萌出新绽的嫩叶,透出一种活泼的轻快——
因此,现在醒言从这驴背上,向远处的群山眺去,那整个草木葳蕤的春山碧岭,便似披着一袭染色深浅不一的翠绿绢纱。偶尔的,还能在这袭碧绢之上,看到小块嫩白色的薄片,星星点点的镶饰在这碧色山野上——那应该便是山间的杜鹃花开吧。
身旁驴背上那位上清弟子,现在见着眼前这山野盎然的春色,也是觉得无比的心旷神怡。
正在陈子平看着眼前美景,琢磨着还要几天才能回到那上清宫之时,却是突然听到身旁的少年,在沉默了这一阵之后,终于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
“陈兄,我却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赐教?”
“张道兄有何疑问?尽管道来,不必如此多礼。”
“嗯,是这样的,我始终不知,为何陈道兄对那异类精灵,似有如此之深的偏见?”
“呃……”
乍闻醒言此言,陈子平倒是一愣;稍过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少年口中的“异类精灵”,倒底是何涵义。陈子平略一思忖,便认真的对醒言说道:
“张兄,其实我也正想要和你提及此事。可能你入得我上清门中,时日甚短,未曾听得教中长老的教诲,自是不知世间这些妖孽的险恶之处——这些个成了精的山妖野怪,虽然得了些法力,或许也能幻得成人形,但却是从不曾受得道德教化,那行事之处,颇多诡异,不循伦理,常常去肆虐、祸害世间众人。
“我辈正教中人,一心向道,正是为了要聆得那道家真义,习得那道家真法,不畏艰险,去为世人扫除这些个害人的妖孽——这也是教中长老们时常教诲的。我等上清弟子,须得时时牢记在心!”
说到这里,这位上清弟子语气激昂,脸上也满是虔诚之色。
“哦,原来如此。那——是不是举凡非我族类的精灵,便都是那人尽可诛的妖邪?”
“那是自然。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成了精的妖怪,总会害人的!”
“那……方才这琼肜女娃,却并未残害我等啊?”
“呃~这个嘛……”
想到那琼肜小女娃的可爱之处,这位正自正气凛然的上清弟子,却也是一时语塞。
不过,现在陈子平这内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位刚入道门的同门弟子,这有些离经叛道的念头,给彻底的打消——要知道,这少年此去罗浮山,却是要去担当那“四海堂”的堂主;如果他道心不坚,若是闹出什么事体来,那可是非同小可!
念及此处,这位敦厚坚毅的上清弟子,越发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略一沉吟,他便想到了一个颇合情理的说法:
“道兄还是心太软了——现在这小妖女还小;若是等她再大上一些,她那些个野性,便会都显露出来了。道兄可千万别被她那美貌的外相给迷惑住了——举凡世上诸物,越是绚烂,则害处越大。我教教主李老真君便曾教诲道,‘五音令人耳聋,五色令人目盲……’”
“呃~道兄此言也是有理。只不过,道兄可曾想过,那神龙玄武之类的圣灵,却也是非我族类之物;难道,他们也是那妖邪一流?”
“这……这些圣灵、却连我辈也是望尘莫及……当然不能算在妖邪之内。我所说的妖邪,却是那些个山精草怪之流;不是那……”
说这句话时,陈子平已不似方才那般理直气壮,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正在他吞吞吐吐之时,却是被醒言截过话头:
“其实,陈道兄,我觉得啊,我们因那龙凤鸾麟,是这世间罕见的仙灵神兽,便敬它、赞它、誉它,我等还常常自惭形秽。但遇着那些个不如我等的山妖野怪,却是憎它、谤它、厌它,都欲除之而后快——这却不是有些势利?”
“依俺看,便如我人类之中,有那善恶之分;那精灵异怪之类,却也是不可一概而论。”
“李老君也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这悠悠无为的天地面前,我等与那精怪木石,又有何处不同?”
醒言这番言语,虽然说得平心静气,但听在这位上清宫弟子耳里,却如同响雷一般:
“这说法儿,却是前所未闻……不过,似乎也是无从反驳——是啊,对那祥龙瑞凤之类,我等为何便不以为妖,反以为神?他们却也是非我族类啊!这……”
一时间,这位上清弟子陈子平,只觉得自己一向奉为规晷、深信不疑的信念,却是在这一刻,似是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隙。
不过,毕竟那观念已是根深蒂固;怔仲了半晌之后,这位上清弟子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唔,应该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我道德不深,有哪处未曾解得。这教中向来奉行的意旨,应该是绝对不会错的!”
现在,陈子平似乎找到一颗定心丸,心情略为平复了一些。
此时,醒言也不再说话。两人便这样放任着身下的毛驴,顺着山道迤逦而行。
闲话略过;醒言、陈子平二人,便这样日行夜宿,终于在离开罗阳七天之后,来到了那上清?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