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那什么是机心呢?”
在那寇雪宜似懂非懂之时,这琼肜口快,听不懂“机心”二字,便立即开口询问。
“说到这机心,可有一个故事哦!”
“有故事呀!那哥哥快讲给我们听!~”
“嗯!在从前,有个人住在海边,非常喜欢海上的鸥鸟。每天早上,他都要去海边,和那些鸥鸟一起玩。这人非常讨那些鸥鸟的喜欢,常常有上百只海鸟簇围在他的身边。”
“咦?这人和哥哥好像哦!”
“呵~是嘛!再说这人,有一天,他父亲对他说道:‘我听说那些海鸟,都喜欢随你一起游玩;那你就帮我捉一只来,让我也来玩耍一下。’儿子听了父亲的话,觉得从自己身边那上百只海鸟里,要捉得一只鸟儿来,非常容易,于是便满口答应,第二天很有信心的去那海边引鸟。”
“那他捉到鸟儿了吗?”
小琼肜一脸担忧之色。显然,她是在替那可怜的鸥鸟担心。旁边,那位寇雪宜寇姑娘,也在认真的倾听。
“没有!等这人到了海边,却奇怪的发现,那些平时总愿意和他一起玩耍的鸥鸟,只肯在天上盘旋,一只都不肯飞下来!”
“这是为什么呀?”
琼肜不解的问。
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间插着发问,倒将他这故事的叙述,衬托得恰到好处:
“这就是因为那人有了机心啊!他心里想着要给老父捉一只海鸟回去,存了对那些鸟儿不好的心思;那些聪明的海鸟,就再也不肯飞下来和他一起玩了!”
“这不好的心思,就是机心!”
这两个女孩儿,听完醒言这番话之后,反应各有不同:寇雪宜若有所思,小琼肜则拍着掌儿赞道:
“故事真好听!”
这天真的小姑娘,却完全没想到,当初她因为醒言的符箓,现出自己不喜欢被人看到的真身,但却还是一心只想和哥哥在一起,这里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直觉着,这个有着好闻气息的大哥哥,对她毫无“机心”。
不过,这琼肜却不懂得如此归纳,只在那儿一脸崇敬的望着她的醒言哥哥,问道:
“这故事是哥哥做的吗?”
“呃……不是哥哥写的。我也是从书里看来的。”
“那写这书的人一定也很了不起哦!”
“是啊,讲这故事的书,叫作《列子》。写它的人叫列御寇,据说还是我们道家的仙人呢!所以,也有人把这书叫成《冲虚道经》。我房里就放着一卷!”
“哥哥能看懂,也很了不起哦!琼肜便笨笨的,只会画自己的名字~”
看起来,琼肜对那列子,似乎并没啥特别的反应。
“呃~其实这也不难,如果妹妹愿意,哥哥可以叫你认字啊。只要识了字,以后你自己就可以看懂很多故事了!”
“好啊好啊~我要认字!”
一听自己以后也能读懂哥哥才能看的书,这琼肜小丫头便兴奋起来,在那里雀跃欢呼不已。
“雪宜姐姐,你认识字吗?”
小姑娘兴奋之余,也没忘旁边她的雪宜姐姐。
“我却不识字。”
听得琼肜相问,寇雪宜略有羞赧的答道。而说完这句话,她那双似乎永远沉静的眼眸中,却突然燃起热切的神色,似乎她对这识字之事,也非常感兴趣。但许是囿于她自己给自己赋加的奴婢身份,虽然心中期盼,但口角嗫嚅,似乎并不好意思出声相求。
寇雪宜这番欲语还羞的情形,自是全然落在醒言眼里。
“原不知这寇姑娘也是如此好学。这倒是件好事;也许可以借着习字,来冲淡她心中那番抑郁之情。不过瞧她的脾性,俺这出言相邀时,倒不能太着于痕迹。”
于是,少年便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寇姑娘,你也一起来学字么?”
“我……也可以吗?”
果不其然,听得少年相邀,这寇雪宜还是有些迟疑。
“当然。”
云淡风清的语气,却饱含嘉许之意。
“那就多谢恩公!”
——让醒言、琼肜二人都没想到的是,听得醒言出言应允,这位平素皆称他为“堂主”的寇雪宜寇姑娘,现在又口称“恩公”;而她那纤妍袅娜的身姿,更是盈盈一拜,竟向少年行起那跪地膝拜的大礼来。
“寇姑娘快快请起!”
见此情形,这位受她礼拜之人,赶紧趋前一步,将她双臂搀起——在触及寇姑娘双臂之时,醒言发觉她浑身微微颤动,竟似是激动万分。
看到她如此郑重,醒言倒有些不好意思,便温言说道:
“寇姑娘,我只是在闲暇无事之时,教你和琼肜妹妹读文写字而已,不计较师徒的名份。你也不用行如此大礼。”
在醒言看来,这寇姑娘方才大概是尊他为师长了,才会行如此隆重的拜礼。若是奉他为师的话,这般礼仪倒也不算过分。
“以后还请寇姑娘不要如此拘礼,否则我倒不好坦然教你。”
“是。”
随着这一声应诺,那已然立起的寇雪宜,似又回复到往常的模样。
于是,第二天醒言便去那擅事堂,领来足够的纸墨,开始教琼肜二人读书习字。待开始教授之时,醒言才知道,这寇雪宜与那琼肜一样,可以算是只字不识。这也不奇怪,那时一般人家的儿女,即使那男子也不一定有习文的机会,更何况是女儿之身。
因此,醒言便回忆着当初季老学究对他的启蒙之法,开始有板有眼的教这两位女孩儿习字起来。在这习字开始之时,对这两位毫无基础的女弟子,光是教她们拿捏那三寸毫管,便费得醒言老大功夫。
头几日,这两个女弟子的最大成果,便是略略会得那握管之法。而这几日顺带教授的文字,虽然是那些笔画最少、平时又最易碰到的字儿,但被这两位姿容娇美的姑娘笔底写出来,却还是殊为难看,歪歪扭扭便似那蚯蚓爬过雨后泥地一般!
虽然这习字入门甚难,但那平常似乎总是神思不属的寇雪宜,在这此事上却是异常的坚韧专注,毫无气馁之言。见雪宜姐姐这般用心,那位正在贪玩年纪的琼肜小女娃,在自己哥哥面前,自然也是绝不甘心落后。
于是,自这一天起,便可见到这四海堂里的石屋窗前,又或那临崖而立的袖云亭中,常有两位少龄女子,身前卷本横陈,手中柔毫轻捏,在一位清俊少年的导引下,细致认真的描摹着文字。
也许无须计较她们书写的内容;就这般临几拈管的端娴姿态,本身便已是一幅曼妙清雅的画图——
身处清幽之境,教习婉转娥眉,人间至乐,亦不过如此哉!
第十章 枕柳高眠,莲歌飞入梦魂
没想到,偶尔一次吹笛戏鸟,便让这四海堂所有成员,又找到一个颇能消磨时光的事体。
让醒言有些诧异的是,那位平时总有些神思缥缈的寇姑娘,一到那把笔练字之时,便立即一扫恹恹之情,神思变得无比的清明。
并且,只有在醒言充当这塾师角色之时,寇雪宜与他的言语交谈,才会变得自然起来。或曰,变得正常起来。
说起来,平日里这寇雪宜,在她那不多的言语之间,对醒言都是极为恭敬,便真似那奴仆面对主人一样。只不过,就是这样客气非常的言谈,却总让这位四海堂主,感觉出一丝清冷淡然。
借着几分少年心性,醒言为了印证这点,还曾仿照那往日市井中的惫懒之徒,故意凝神注目,只管紧盯着寇雪宜的粉靥观看——
照理说,若按那世间妙龄少女的正常反应,在醒言如此肆无忌惮的注目之下,这寇雪宜正常的举动,则应该先是满面飞红,接着低头垂首,继而拈衣无语,然后局促不安——若是那面皮儿再薄上几分,甚至还会轻轻一跺脚,低嗔一声“无礼”,就此转身逃去!
而按醒言心中预先的构想,在他如此无礼的盯看之下,且不提少女居盈,就是那鄱阳龙宫里的刁蛮公主灵漪儿,往日若被自己这么一瞅,也自信能让她羞到那拈衣无语的地步!
很可惜的是,这预想中女儿家的种种忸怩情态,却全都没在寇雪宜身上发生!
瞧这印证的结果,只能说,这位入山不久的寇姑娘,应该还没那丧亲痛楚之中解脱出来。
正因如此,这寇雪宜对于读书练字的认真态度,才让少年觉着有些讶异。看来这寇姑娘可真算得上是好学非常;这文字教习,竟能将她那丧亲的痛楚,暂时从她心中驱离。
与寇雪宜相比,那位好玩爱动的小琼肜,能够静下来听讲练字,倒反不会让少年太过惊奇。因为,从往日里的诸般事体来看,醒言深深的感觉到,这琼肜小女娃儿,对自己总有种非同一般的孺慕之情。
不过,虽然那寇雪宜求学心重,小琼肜也是乐此不疲,醒言却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特别是在这刚开始之时,若是加诸过重的课业,往往会让这俩女弟子产生厌倦之情。
因此,每日之中,若无其他事体,醒言总会带二女去那罗浮山野中嬉游息憩。
现在正是盛夏之时。与山外不同,这夏日的罗浮山,满山苍翠,遍野草木葱茏。在山野之间,那百年千年的古木,随处可见。这些年岁久远的古木,往往生得十分巨大,树冠蓬蓬如盖,葳蕤茂密,绿荫交翳掩映。若是行走其间,几乎觉不出那炎炎的暑气。
而在这罗浮洞天的夏日碧野之中,上清宫四海堂诸人最常去的地方,便是那小琼肜某次无意间发现的一湾莲湖。
原来,某次小女娃儿在山中游荡,偶然发现,在离开这抱霞峰大约五六个山头之外的某处山脚下,竟有一处方园不小的水荡。
在这连绵山脉中,能有如此面积的湖泊,也算得上是一件异事;当琼肜把这发现当成一件新鲜事告诉醒言之后,这处水泊,便成了四海堂众人纳凉避暑的惯常去处。
山间这一池清波潋滟的碧水,就犹如一轮圆月一般,被静静的拥在四围青山的怀里。
而在这水泊之中,生长着不少野莲荷。现在正是荷叶茂盛的时节;一眼看去,湖中那田田的荷叶,或漂覆水面,或撑举如盖,上下错落,挨挨叠叠,遮住了大半个湖面。
虽然现在已是盛夏,但因为山中的清凉,这湖中的荷花还未盛开;放眼望去,便可看到在这满湖的青碧之间,星星点点缀布着许多含苞待放的粉色荷箭。
这一池幽谷深藏的碧水,再加上这满湖的清绿莲荷,自然更让那暑气消逝无踪。而醒言三人在这莲池的休憩之所,也可称得上是一个颇为奇特之处。
就在这莲湖东南岸边,有一株年岁甚老的杨柳,根须深深扎入岸堤泥里。而它那蓬蓬的树冠,则斜斜的伸入湖中。与其他古木一样,这株柳树伸入湖中的枝桠,有两个分枝竟是生得极为宽大,便似是两只木船一般,凌空悬在这湖水之上。
而醒言几人的莲湖消暑之地,正是选在这船形的柳枝之上。柳树气清,不惹虫蚁,正可以放心的倚靠。小琼肜还给这两个船样的柳树枝取了名字,叫“树床”。
现在,醒言便舒舒服服的躺在这“树床”之上,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山中难得的湖风。
就在这拂水而来的清风中,若有若无之间,还可以嗅到那水边特有的微微腥气。就是这样的湖水气息,常常让少年觉着彷佛又回到那饶州的鄱阳湖畔。
这样安详的午后,这样清郁的湖风,不知不觉便让人有种慵懒的感觉;再伴上那断续传来的夏蝉之声,这位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卧在宽大柳干上的少年,神思便逐渐模糊起来,似乎便要如此沉沉睡去。
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醒言忽觉着,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酥痒之感。睁眼一瞧,原来是那琼肜小女娃,正爬到自己身旁,拿她那毛茸茸的发辫,在自己手臂上不住的拂蹭。见少年开眼瞧她,这小姑娘便嘻嘻笑个不止。
现在,琼肜发辫末端的毛发,在醒言手臂上轻轻的拂蹭,还真让他觉得酥痒难忍。正待少年要抬手将小姑娘那泛着金泽的螓首,从自己手边推开,却见这个小丫头,见自己磨蹭之人已经醒来,便坐起身子,轻轻挥动起那两只小小的粉拳,竟替醒言轻轻捶起腰腿来——
虽然,这小女娃儿对此事并不十分熟练,偶尔那节奏还稍稍有些紊乱。但在那一捶一扣之间,琼肜脸上的神色却是无比的认真。
而在那轻捶的间隙,小姑娘偶尔还侧过脸来,看看自己捶摩之人的反应。若是见到醒言正在看着自己,小琼肜便眉弯如月,嘻然一笑。
而这位受她恩泽的少年堂主,却在小琼肜这略显生涩的举动之中,感受到一番“讨好”之情。
但是,她这这一番“讨好”之情,却显得是那么的纯洁无暇;随着琼肜那轻击曼扣的节奏,醒言便不可抑止的感动起来。这种感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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