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恭喜都尉大人!”
盛横唐这句话着实没头没脑,鲍楚雄觉着有些奇怪,便回头问道:
“盛道长,尚未开战,喜从何来?”
“大人且容我细禀。贫道曾跟天师真人习过观气之术,可测军战利负。”
“哦?快快讲来!”
一听有关胜负之事,鲍楚雄立马便大感兴趣。
“大战之前,战场上方常有云气凝结。若云气如堤如坂,则为军胜之气。若如覆舟,赤白相随,则主将士精勇。大人请看、”
盛横唐抬手向远处火云山一指,说道:
“此刻四方云气正在向火云山聚集,或如巨舟,或如堤坂,流转变幻,红白相间,正是主我方大胜之气!”
鲍楚雄闻言大喜,立命身旁小校,骑快马往复奔驰,将盛横唐之言遍传军中。兵丁听得传报,顿时欢声大作,此起彼伏,尽皆加快步伐,恨不得立即便扑上大风寨厮杀。
鲍楚雄见郡兵士气高涨,心中大乐,向盛横唐谢道:
“其实能得阁下几位高强法师相助,那些鼠辈怎还不束手就擒?”
不多久,这支士气高昂的剿匪军伍,便行进到火云山下。
到达目的地,鲍楚雄勒住战马,略略整顿队形,便要下令兵士一起向火云山上冲击。正要扬臂喝令之时,忽见马前闪出一人,拱手禀道:
“不知将军预备如何破敌?”
定睛看去,说话之人正是天师弟子林旭。鲍楚雄现在对这几位天师宗弟子,正是倚重,见他发问,便和声答道:
“既得几位相助,麾下儿郎又不惧火气,楚雄预备就此一鼓作气攻上山去,将那大风匪寨一举荡平!”
“将军此法虽然甚妙,但也许还有更好的破敌之方。”
“哦?愿闻其详。”
见鲍楚雄感兴趣,林旭便将自己一路筹划的计策娓娓道来:
“那些贼徒,虽然不敌将军勇力,但正所谓‘穷寇莫迫’,这些草寇都身负血债,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定然会死力抵抗。并且,这些亡命之徒还有地利之便,比你我更熟谙火云山地形;若他们据险而守,负隅顽抗,恐怕将军一时也是难以攻下。”
听林旭说得有理,鲍楚雄不住点头。
“还有一点也颇为可虑。军士身上的避火符,过得两三个时辰,效果便要打上折扣;再加上厮杀间难免浸染血迹,符力恐怕更难持久。若到两军胶着之际,那鼠辈妖人再躲在暗陬,趁便向在狭窄处拼杀的郡兵放火,恐怕那时就……”
虽然林旭并没再说下去,但鲍楚雄已知其意。本来他还信心满满,但现在听林旭这么一分析,也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如此说来,若径直杀上山去,恐怕又要演那赤壁旧事……不知林道长有何良策?”
“大人可用‘抛砖引玉’之计。兵经有云,‘抛砖引玉,类以诱之,击其蒙也。’”
“道长的意思是,将那些山匪诱下山来,然后一举歼灭?”
“正是!蒙者,下坎上艮之卦。上艮为山,下坎为水;山下有水,险也。若大风寨匪寇在山下平处与将军兵马对敌,则敌寇大险,将军必胜。到那时,若那鼠辈妖人不知机,敢再出来捣乱,则我等几位师兄弟,定叫那厮有来无回!”
“果然妙计!”
听得林旭这一番高谈阔论,鲍楚雄鼓掌赞道:
“想不到天师教诸位道长,不仅法术了得,于兵法也是这般娴熟,着实让楚雄佩服!”
“我这便命人准备些金鼓旌旗,去那火云峰大风寨前鼓噪诱敌!”
“呃……请恕在下直言,此种诱敌之法,效果未必就好。”
“哦?”
“旌旗金鼓,只疑似也;兵经‘类以诱之’之语,意指需用类同之物诱敌,这样才可以假乱真。大人可分出七八十名兵士,让军中校官带领,去那大风寨前攻击喊杀,如此那些匪寇才能深信不疑。否则,那些贼寇龟缩已久,不一定会上当。”
说话之时,林旭神采飞扬,言语间充满着强大的自信。
“哈哈!林道长果然是年少多智,算无遗策,真不愧为人中俊杰!难怪你师兄之前看出军胜之气——有林兄弟相助,楚雄何愁不胜?这次若得凯旋,第一份功劳非阁下莫属!”
“不敢当不敢当!”
林旭口头虽然谦逊有礼,但脸上还是掩不住一丝喜色:
“在下只是略尽绵力,全仗大人将士骁勇而已。”
略顿了顿,林旭谦恭的请求道:
“此战得胜之后,不知都尉大人能否帮我教一个小忙?”
“哦?有用得上鲍某之处只管说来!”
“其实也不是甚大事。番禺地方我教几位教民,先前因些琐事而遭官府缧绁,至今仍在囹圄之中。只望都尉大人凯旋之后,替咱在太守面前美言几句……”
“哈,小事一桩,包在鲍某身上!”
鲍楚雄拍着胸脯大打包票,然后便依林旭方才所献计策安排去了。
现在,不仅鲍楚雄一众将士眼中只有林旭几位天师教弟子,便连这位上清堂主张醒言自己,在耳闻目睹了林旭整个献计过程之后,心中也是叹服不已:
“天师宗这几位道友,真个是人中龙凤!特别是这位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林旭林道兄,于战阵兵法竟是如此精熟!虽然俺也曾读过一些兵书战策,可就是不曾想过,要来将它们用到实处。”
赞叹之余,醒言打定主意,决定开战之后,定要为林旭等人马首是瞻,从旁尽心协助。
现在的火云山脚下,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不知不觉间,众人头顶的天空中,已是彤云密布。
千里云阵下的火云山,偶被骄阳一映,便呈现出血一样的猩红。
第七章 红烟射日,一炬便成焦土
听了林旭计策,鲍楚雄大赞神妙,立命手下孙校官,率一彪人马鼓噪杀上山去,务必将大风寨群寇引到眼前空地上来。
待孙校官点齐人马,领命而去,鲍楚雄便带着余下的约二百多名兵卒,潜藏到附近山林中,只等那些匪徒过来,便一齐杀出。
瞧着眼前这万无一失的布置,鲍楚雄心下颇有几分得意:
“这些个无谋草寇,用上这等计策对付,是不是有些抬举它?”
“此战胜负已定!”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合围战,鲍楚雄便兴奋不已,反复在那儿检查明光铠的环扣,将手中大环刀在甲衣上反复磨蹭,一刻也静不下来。折腾了一会儿,这求战心切的鲍都尉便开始不停的从树缝中向林外踅摸,只等孙校官将那些匪人引来。
大风寨的匪徒并没让鲍都尉久等。就在那诱敌之兵派出去还不到半盏茶功夫,林中伏兵便听到林外一阵叫嚷喧哗之声传来——
只见那孙校官正领着五六十残兵,慌慌张张的退了过来。身后,一群匪徒正狂呼乱嚷的紧追不舍。前面这群官府败兵,若从背影看过去,似乎正狼狈不堪,慌不择路;但醒言鲍楚雄等人在正面看得分明,这些南海郡的残兵败将脸上,个个都是神态自如。
“好小子,真有两下子!不愧是跟了俺鲍楚雄多年的老部下!”
暗赞之余,鲍楚雄做了个手势,让弓箭手准备放箭。
片刻之后,待那些山匪再迫近了些,鲍楚雄瞧得清楚,那群匪寨追兵也不过就五六十人的样子。
“嗯?好像少了点。莫不是剩下的都饿得走不动道儿了?还是……”
正在鲍楚雄狐疑之际,忽望见那匪群之中堕后一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直欲擒之而后快的大风寨寨主、“金毛虎”焦旺!
此刻,焦旺这厮正在那儿狂呼乱喊,不断催促手下加快步伐。
一瞅这厮,鲍楚雄疑虑全消,一股怒火直往上蹿。再细细一打量,焦旺身边这股贼人数目委实不多。
“哈哈!焦贼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当即,鲍楚雄便大吼一声:
“儿郎们莫忙放箭,且跟我冲!”
“今个老子要抓活的!活捉匪首金毛虎者,重重有赏!”
说完,这鲍楚雄就一马当先从林中蹿了出去。见都尉大人冲出,林中伏兵尽起,发一声喊,跟在后面疾冲而出。
醒言、林旭等人待兵丁悉数冲出之后,也跟着出得林去,随时警戒,准备对付那暗中放火的妖人。
林中伏兵一出,那些正在逃跑的郡兵,立时也返身杀了回去。身后迫得较近的匪徒,措手不及之下,顿时便有十几人横尸当场。
正一心追敌的金毛虎焦旺,忽见那死对头鲍楚雄,正率标下军马从旁边树林中席卷而出,顿时大惊失色。这等情形下,稍一迟疑,便是灭顶之灾。
不过,值此危急关头,也不用劳烦焦旺招呼,他手下这帮兄弟,就已经裹挟着他往回飞跑,那架势奔得比兔子还快。
乱军之中,这位形容彪悍,脸上遍布刀痕的焦大寨主,还不忘回头破口大骂:
“鲍楚雄你这杀千刀!敢用这等下三滥手段暗算你焦爷爷!”
“哈哈!你这中计的蠢货还敢自称爷爷?今日鲍某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嘴里回骂着,鲍楚雄紧催胯下战马,在其后紧追不舍。不过,这山地多坑洼,骑着战马奔跑反倒不快。鲍楚雄追得甚不爽利,便立即翻身下马,提着大刀,迈开大步就和手下兵卒一起向前追去。
此时醒言林旭等人,也跟在郡兵后面向前行进,时刻搜寻左右,提防妖人暗中施法。心中担心贼人流矢,醒言便将琼肜从白马上抱下来,让她紧随在自己身后。
大风寨的匪贼,南海郡的郡兵,就这样一前一后追跑下去。
“晦气!这帮贼徒看似没吃饱饭的样子,可跑起来还真叫快!”
眼见兵匪之间一直若即若离,鲍楚雄不免就有些焦躁起来。
现在他前面这些大风寨的匪人,屁股上就像点着火一样,两腿奔得飞快,在郡兵前面不知疲倦的疯跑。
不过,让鲍都尉颇感欣慰的是,这次一路追去,并没再出现阻住官军去路的火焰。
“哈~看来这妖人也挺知趣,晓得有天师宗高人坐镇,便不敢出来触霉头!”
鲍楚雄心情大好,脚下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不过,那位方才负责诱敌的孙校官,现在却觉着有些奇怪起来:
刚才他在半山道上遇着的这些山匪,现在并没照原路逃回山寨,而是绕着山坡朝火云山深处跑去。
不过,现在前面这群匪人,队形散乱不堪,应该已是慌不择路了。
“呣,想来应是山匪不想把官兵引进老巢去。不过焦旺这厮,这次可就是插翅难飞了!”
不知不觉间,这一路追兵就来得一处三面环山的坳地之中。
这处山坳,由三面平缓的山坡围成,正面对着高耸的火云山峰。周围山坡上长满叶色嫣红的林木,枝桠交错,密不透风;脚下则是遍地的红褐茅草,兵卒齐膝以下尽没草中。自高山上吹下的风息,带来一丝让人压抑的炎气。
身处这围赤色的山坳,就好似站在一片燃烧着的阔大火场上。天空中笼罩的彤色云团,正给这片火场投下巨大的阴影。
见着这奇特的地形,再看到前面那些正忙着朝林中散去的匪人,醒言心中忽然一动:
“奇怪,这景况怎么这么熟悉?就好似刚有人跟自己提起过一样……”
“不好!——这、这不就是林旭那招‘抛砖引玉’?!”
就在醒言突觉不妙,刚要大叫提醒鲍都尉之时,已见那一直忙着逃蹿的金毛虎焦旺,忽在山坡林前停住,回身阴阴一笑,朝这边好整以暇的说道:
“鲍大人啊鲍大人,谁不知俺金毛虎智勇双全?敢在俺面前玩这种把戏!好,老子今天倒要瞧瞧,倒底是谁死无葬身之地!”
那焦旺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梆响,一阵箭雨从林中应声飞出!
这通暗箭来得如此突然,冲在前面的郡兵不及用盾牌遮挡,立时便应声倒下十几人,便连那鲍楚雄铁铠遮护不到的左臂上,也被蹭上一箭,顿时便血流如注。
见主将受伤,那些兵丁立即举盾冲上来,将鲍楚雄护下阵去。
此刻,醒言忍不住朝那位天师宗弟子瞧去——正见他那张白脸上,已现出几分赧色,显然正羞惭不已!
不过,虽然南海郡兵被贼徒出其不意的迎头一击打蒙,折损了些人手,但这些经常剿匪的兵丁也是经验丰富,待最初的慌乱过去后,立即反应过来,围成一首尾兼顾的圆形大阵,阵中所有人都举起盾牌,护住头脸;最外侧的军卒,则单膝跪地,矛刃向前,用盾牌护住整个身形。
在这样严密的防护之下,此后郡兵便再无多少损伤。与此同时,贼寇从林中射出的箭矢,也渐渐稀疏起来。不一会儿,密林中便不再有箭羽射出。看来匪人的箭矢存量不多,此时已经告罄。
见此情形,鲍楚雄忍着痛,高声喝骂道:
“焦旺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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