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枭霸
正在发楞的熊道元,还未及再循着眼前的景像使遐思深入,窗口侧的燕铁衣已急速向他
比了个手势,接着燕铁衣轻轻卧倒。
熊道元这才陡然想起自己尚有戏尾续接,他也赶忙趴向地下,闭上眼,暂时歇息一番。
片刻后──
“哗啦啦”一声暴响起处,单薄的房门已被一股大力撞开,七八条人影猛冲而入,冲入
的同时,又纷纷迅速散开!
这些人完全用一条浸得透湿的巾帕蒙着口鼻,每一双眼睛却流露着掩隐不住的惶悚;他
们略略一停,又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来,逐个检视躺在地下的燕铁衣,熊道元,欧少彬,以及
刘景波。
查验燕铁衣与熊道元的两位仁兄,其实根本不敢靠近翻动,他们只是略略一看,便又提
心吊胆的跳了开去,一面急忙向那为首的瘦高个子点头示意──他们在想,人都横下来了,
还会有假?
于是,迫不及待的,瘦高个子抢到窗前,一把将紧掩的纸窗撑起,他自己先伸出头去深
深呼吸了几口,房中其他的人,也一边急速挥拂着外衫使毒雾消散,一边仍然紧掩口鼻匆匆
退出换气。
过了好一阵子,当这些人确定房里的毒氲已经散尽飘淡,不足以再形成危害之后,方才
一个个的又转了回来。
一直伸着脑袋在窗外的那一位,更是小心翼翼的缩回身子,待他转过脸来,掩在口鼻间
的湿布未拿开。
这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块头首先轻轻的吸吸鼻子,又较重的再吸一次,然后点头笑
道:“二爷,行啦!”
瘦高个子拿开紧抚口鼻的湿布──哈,“白财官”赵发魁!
赵发魁视线巡扫地下,有些忐忑的问:“都着道了么?有没有还醒着的?”
大块头顺手抓住刘景波的前襟将他半提起来,这位胖掌柜歪着脑袋,张大嘴巴,还有一
条亮晶晶的口涎自唇角淌下,人瘫软得有似一堆烂泥!
一松手,刘景波又“冬”的一声躺下了,连动都不动;大块头一拍手,狞笑道:“二
爷,这德性像醒着么?”
另一位缺了门牙的汉子上去踢了欧少彬一脚,丑表功似的嚷嚷道:“这草药郎中也昏睡
得似条死猪哩,二爷。”
目光瑟缩的望向窗侧背对这边躺着的燕铁衣,赵发魁努力提起中气道:“呃,柴响鞭
子,那个………那个穿紫衣的小子呢?”
大块头──柴响鞭子粗枝大叶地道:“通通放倒啦,二爷,如今他们就和砧板上的狗肉
是一样,你爱怎么切,就怎么切,拣肥挑瘦,大小随心!”
房里起了一阵哄笑,先前上去检视燕铁衣的一个尖下巴汉子连忙阿谀的附合:“那浑小
子挺得像具体首,僵混混的那么一根,二爷,只怕割下他的脑袋来他都不知道痛呢。”
塌鼻子的那个也忙道:“墙脚下的大狗熊业已软成一团啦,只见出气,不见入气,看样
子,睡上三天三夜他也醒不转来,二爷………”
“哦”了几声,赵发魁忽然嗓门高了,神气也来了:“我早就说嘛,这两块料根本不是
什么成气候的货,略施小计,便可手到擒来,章老爷子还生怕我们失了算哩,现下看看,到
底是谁的法门高?”
柴响鞭子得意洋洋地道:“不是我们自夸,二爷,这点小场面,包管能给他摆整得舒齐
平顺;只两个混充人王的楞头青,尚犯得着捧起卵子过桥──那等小心法儿?”
赵发魁嘿嘿笑道:“活该叫我们露脸,困回去先一顿死揍,再将这三块料一起抬在门板
上游街示众,娘的,让全‘拗子口’的人都看个明白!”
柴响鞭子拍着马屁道:“二爷,你是头功,我柴某人可就当仁不让,居他个第二功
啦!”
倒八眉一扬,赵发魁道:“那还用说?这番风光大伙全得占一份;来,响鞭子,甭尽扯
些这个,赶紧把人给我困起来再讲!”
环眼一瞪,柴响鞭子向房里几个大汉吆喝:“动手呀,你们一个一个还楞在这里看他娘
的什么光景?”
轰喏一声,五六条汉子各自从腰间解下了牛皮索──专门在山里困绑野兽的那一种牛皮
索,然后,他们纷纷抢过去就待缚人。
尖下巴的这一位来到燕铁衣身边,不知是他被当前自认得计的气氛冲晕了头,抑是已经
落入他一厢情愿的胜利幻觉里,他竟毫不考虑──也失去了原有的畏瑟与警惕──一把将背
对这边侧卧着的燕铁衣扳了过来,手中的牛皮索一抖,就待开始绑人。
燕铁衣仰面平躺,却睁着一双闪亮的眼睛,温柔的微笑着注视尖下巴。
呆了呆,尖下巴第一个反应,还以为燕铁衣失去知觉后便是这个样子,他略微犹豫,本
能的伸手去触动燕铁衣的面庞。
忽然,燕铁衣露齿笑了,很小声地道:“你还不赶快逃命么?”
柳残阳《枭霸》
第六十章 惩恶汉 牛刀小试
伸到一半的手蓦然僵硬的停顿了,尖下巴恐怖的瞪视着燕铁衣,他全身在颤抖,嘴巴努
力吻合,终于,他像见了鬼似的猛跳起来,杀猪般尖号:“这一个是装晕的啊……”
似乎应合着这一声长叫,另一位前去困绑熊道元的仁兄,那个缺门牙的──也“碰”的
一下子飞上半空,又重重跌落,鲜血喷处,不但门牙,嘴里任是什么牙也没有了!
熊道元缓缓坐了起来,呵呵怪笑:“这一个也是装晕的哩。”
赵发魁,柴响鞭子,与屋里其他的人顿时全都傻了,他们一个个呆鸟似的挺在那里,面
色又青又白,膝盖不住打抖,每一张曾吐狂言的嘴巴也都扯歪了!
轻轻站起,燕铁衣用手指弹拂衣衫上的灰尘,客客气气,又漫不经心的像在和些位老朋
友说话:“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呀?我好像没听到敲门声?咦?各位的形色怎么也不对?有那
里感到不适么?”
“白财官”赵发魁退了两步,哆嗦着手指燕铁衣:“你……你没有被迷倒?”
笑笑,燕铁衣道:“赵二爷,你是指先前那一蓬粉红色的雾气?那倒是上好的闷香,不
过,若想用那种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来对付我,却嫌分量差些,饶是如此,你们这两位害人
的同党,反而经不起这阵子自己施放的仙气,双双躺下来神游太虚去了。”
赵发魁嘴角抽搐着,冷汗滚滚:“坏事了……天爷……坏事了……”
燕铁衣眯着眼道:“坏事了?不,眼前的事,还不算最坏,各位的乐子,尚在后头
呢。”
背着手,他又道:“譬喻──从窗口飞出去怎么样,当然不会由你们自己出去;我和我
的伙计理当效劳,此外,在送走各位之前,多少也得在各位身上留下点什么做纪念,才更叫
礼数周全。”
背脊是一阵一阵的泛凉,心腔子是一阵一阵的收缩,赵发魁像突然得了气喘似的喘个不
停!
“朋友……呃……你且听我说……这,这原是一场误会,不错,是一场误会……为了那
档子事,我们是奉差前来与你商谈说和的,想请你去我们那里把事情了结摆平……”
他透了口气,又急忙补充:“当然,当然是在绝对和谐友好的情势下把事情了结摆平,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全是一番……呃,一番诚意。”
燕铁衣似笑非笑地道:“诚意?”
连连点头,赵发魁慌张地道:“我保证,保证诚意化解这场误会,而且,我们也想交你
一个朋友。”
燕铁衣神色不善地道:“姓赵的,我似乎依稀听到你说──我和我的伙计都是什么不成
气候的货,你要将我们双双困回去,先是死揍一顿,然后像对付那位邓某人一样,把我们缚
在门板上游街示众,好叫全‘拗子口’的人看个明白……你是这样的‘诚意’么?是这样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法?”
赵发魁窒迫的张着口,舌头打转,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吃吃笑了,燕铁衣道:“你很会胡说八道,一张臭嘴也懂得翻云覆雨,不过,你以后要
注意到你待欺骗的对象是谁,这种哄孩子的谎话,不该朝着我这样的老江湖瞎扯;姓赵的,
天下人并非只有你才生有脑筋,以我来说,我还不至蠢到不明白你使闷香迷我乃是不怀好
意!”
那柴响鞭子一看这光景,知道装熊业已是撑不过去了,他不由把心一横,焦雷般大吼:
“给你三分颜色,你倒要开染坊了?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当我们含糊你?”
燕铁衣笑吟吟地道:“难得‘拗子口’总算出来了一条好汉,这一位,想就是章宝亭手
下的‘大把头’柴响鞭子了?”
猛一挺胸,柴响鞭子厉声道:“正是柴爷!”
那边,熊道元怪叫:“什么驴鸟玩意?别说你这块货,整个‘拗子口’似你们这一窝,
全是一吊钱摆在门槛上──里外都是些半吊子,还充你娘那一门大霸天?”
柴响鞭子一张宽脸膛涨得又红又亮,他冲着熊道元狠喝:“你个二舅子,光会动嘴皮算
不上英雄好汉,有种的外头跟你柴爷见个高下!”
熊道元嗔目喝道:“好极了,我要不在你身上通个三抢六洞,我就跪下喊你是爹!”
朝前一站,燕铁衣拦着道:“这位柴爷,你待从那里出去?”
柴响鞭子色厉内荏地道:“你说我待从那里出去?”
以右手大拇指倒着向空一点,燕铁衣笑道:“我认为那个出口不错!”
环眼怒睁如铃,柴响鞭子运起一口气,混身肌肉立时突虬坟起,凸结跳动,声势汹汹的
咆哮:“小子,你就叫我从那里出去试试!”
轻轻“啧”了两声,燕铁衣道:“见猎心喜呢,我,一看你这副架势,我可得真个试试
才行!”
柴响鞭子扎马沉腰,两臂伸展,一头大猩猩也似的吼:“免崽子,上来纳命!”
熊道元急叫:“魁首,我来………”
摆摆手,燕铁衣笑道:“不,我来,可不能叫柴爷失望。”
赵发魁急忙转开视线,不忍卒睹──他亲眼见过燕铁衣的功力显示,同时,也深知柴响
鞭子那几下把式的火候如何,两相一比吧,就算螳臂挡车也是高夸柴响鞭子了,但是,他却
不能阻止,他有他的苦衷,自己怯了胆,又怎能再长对头的气焰,煞自家伙伴的威风?
柴响鞭子是没有与燕铁衣交过手,虽也听人绘影绘形的描述过燕铁衣的本领是如何了
得,如何高不可测,这样的感受,总有些不尽不实的味道,下意识里,他认为多少有些夸大
渲染,也多少有点不大服气,心中忐忑不安之外,却也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冲动。
燕铁衣先不动手,他和气地道:“柴爷,你既然号叫‘响鞭子’而不名,想是在长鞭这
一类的家伙上深具功夫,怎的不亮出来叫我们见识见识,领教领教?”
狞声一笑,柴响鞭子道:“你先不用急,小王八蛋,且待你尝饱了我的拳脚滋味后,我
再赏你一顿响鞭子吃!”
摊摊手,燕铁衣道:“何不现在就露两手给我瞻仰一番?待一会,我怕你连抽鞭子的力
气也没有了!”
柴响鞭子嗔目吼喝:“敢情你只是练口把式的?你狠就施狠出来呀,净用张嘴能啃得了
我姓柴的一根鸟毛?”
背着脸的赵发魁,这时以一种带着哭腔的声调道:“我说响鞭子你,就亮家伙吧。”
柴响鞭子越发拗起来了,他凶狠的叫:“二爷你放心,就凭这小龟孙一把骨头三根筋的
身架,我能一把捏碎了他,不信那些邪祟说法,他再是行,单看这副个头,谅也行不到那里
去,我不用鞭子,一样砸得他喊爹叫娘!”
叹了口气,赵发魁不再说了。
燕铁衣走上一步,笑道:“好吧,柴爷,我们这就亲热亲热。”
突然虎吼一声,早就蓄势以待的柴响鞭子,身形一偏,双手扼向燕铁衣脖颈,下面一腿
飞踢燕铁衣小腹,动作倒是颇见狠辣!
燕铁衣只是微一仰头,右手轻翻,已拎着对方的足尖扯带一边,柴响鞭子就被这么轻轻
一带,“扑通”一声便跌了个“大马爬”,差点没把楼板震塌!
心腔子猛跳,赵发魁呻吟着喃喃:“完了………”
燕铁衣拍拍手,道:“柴爷,你包涵没跌痛吧?”
挣扎着,柴响鞭子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他忍住全身似欲散裂的骨骼疼痛,喘息如牛般
直着嗓门吼叫:“你不要得意………这只是我一时疏忽失算………娘的皮小兔崽子………我
就用响鞭来收拾你。”
燕铁衣微笑道:“这里地方小,柴爷,响鞭出手,可得小心点别伤了自己人
”
柴响鞭子蓦然后挫,反右手,往上一挥,乖乖,一条缠在腰间,原以衫摆掩盖着的丈许
长鞭已亮了出来;那是一条并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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