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赵长安打趣:“喝蜜酒有这般感受?怎么我不知道?”口中兴头热闹,心里却一酸,“可……听说,二哥好像自幼就跟姑苏晏府的一位小姐有了婚约?”
“你还不晓得吗?他跟晏小姐的亲事已经吹了。”他一怔。
“你斩了上官轻寒七人后没几天,姑苏晏府的晏云礼晏大侠就来泰山,说他妹子福薄德浅,配不上远哥他,不敢耽搁了远哥,所以晏府主动提出来,退了这门亲事。”
一时间,赵长安不辨悲喜:“昭阳妹妹真正好福气,竟得上天如此眷顾。唉!如今我才算是信了那句老话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跟远哥分手时说好了的,最多十天,我就赶回泰山,去跟他……完婚,可现在都已经快一个月了,我真不敢想,他现在已急成了什么样?要不是为了再来看看娘,这辈子,我是永远也不会跟他分开,回这毒蛇窟里来的。”
赵长安喟叹:“荣庆太妃在你回来的几天前就薨了。这事,外面的人都不晓得。”
“我自投罗网,却连娘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还陷在了这里。”
“怎么回事?以前你不也常溜出宫去的吗?”
“唉,这次我出去的时间太长了点儿,皇上好像又听到了什么风声,我一回宫,他就下严旨,禁止我再离宫半步。实际上,七天前我还是偷偷试过一次的,可就在快出崇和门时被拦了回来。当时,皇上一怒之下,处死了六名太监、四个宫门侍卫和五名宫女。”
皇宫中死几个太监、宫女,再平常不过。赵长安倒不知道,就几天前,还发生了这种事情。昭阳公主痛楚地狠掐手心:“若只是一刀杀了也就算了,可皇上却先拷打他们,使他们受尽苦楚,还把其中的两个太监砍断了手脚,割去了舌头,然后才处死。”说到这儿,她浑身颤抖,“因为我,害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死前他们还要受那种罪,我……我再也不敢跑了,不然的话,服侍我的人全都活不成。”
她自幼娇横任性,对下人亦如其他公主、皇子般,动辄非打即骂,赵长安虽与她要好,但对她这种禀性亦是皱眉。不料此时听她居然会为了顾念奴婢不忍私逃,数月间竟已换了个人,这自是宁致远影响的结果。
他心思:这个忙是帮定了。可如何措手,一时也还茫然。自己现亦跟她一样,被严旨禁锢在城中。且皇家最重规制,她和自己辈属姑侄,除非年节,一般情形下,两人连见一面都不可能,更遑论带她离宫。他来回踱步,苦思半天,终无善策,只得安抚她:容他先回王宫,待想出法子,再入宫带她离开。
“哎呀,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成呀?”
“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没法子呀。要不这样,你先写封信,我替你带给二哥,让他先别着急上火。”
“不成!”昭阳公主一看,居然连他也没办法,才红润起来的脸又黄了,“延年哥哥,我已经快疯了,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带我逃走,不然的话,天晓得下次再能见到你是几个月以后的事?”
“可……这会子我真的没法想呀。要不就再等几天吧?啊?好妹妹?”
“我……我……”突然,她掩面痛哭,“延年哥哥,求求你,快救救我吧!我现在,就是连一天也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就要活不成了。”
他慌了手脚:“好妹妹,好妹妹,莫哭,莫哭。怎么就连一天都等不得了呢?事缓则圆嘛,你怎么就急成了这个样子?我又不是不帮你。”
“因为……因为……我……我……”她背过了脸,“八天前,太医来给我请过脉了,他看出……我……有了。”
她哭得气喘声咽,说这几句话时又音低气短,特别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更如蚊子般哼哼,他根本就没听清楚:“扭了?好妹妹,什么扭了,是脚吗?”看了看她曳地的长裙。她被气笑了,低声咬牙骂道:“你……你这个傻子!”
望着她颊上的那两朵红云,他忽然明白,大窘,立刻连脖子根都红了。良久,他方讷讷地道:“好妹妹,有法子了,索性……我娶了你吧。”
昭阳公主大惊:“啊?你……你……你!”
“是这样,”他急忙解释,“娶你是假,带你逃走是真。这样,我就可以随时来看你,然后找个借口把你接出宫去。”
“真的?”她破涕为笑,“可用这个法子,不是太委屈你了?”
“有什么委屈?”赵长安扮个鬼脸,“一个小小的王世子,能得尊贵的公主殿下下尚,真是上辈子敲穿了几百个木鱼才修来的福气。若说委屈,那也是公主殿下委屈了。”
“那……你是我侄子,咱俩差着一辈,皇上会不会答应?”
“唉,圣上若是不答应,我……就学司马相如,翻墙而入,再背了你,越墙而出,私奔!”
“啐,宫墙高逾八丈,凭你那点子微末道行,能翻得进来,越得出去吗?还背上我?”
“没法子啦,谁让我想媳妇想得辗转反侧?”
“嗳,延年哥哥,”面色又回转过来的昭阳公主笑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是要娶,干脆在求皇上指婚时,连采苹、采蓝、采绿也要过来吧。”
“嗯?”他眼都直了。
“是这样,小采苹跟我一样,也快发疯了。”他恍然:“哈哈,那她的那个‘他’又是谁?”
“马骅那混小子!”
“采蓝、采绿呢?”
“呸,你以为我们相亲啊?每人都要有一个?采蓝、采绿我是想带她们一齐逃走,然后再给她们一笔钱,让她俩各自回家。我现在才发觉,一个人高兴没意思,只有大家都开心了,这做人才有滋味。”
赵长安点头笑了:“难为昭阳妹妹也会替别人着想了!好吧,本宫什么身份?既是大婚,哪有只娶一个的道理,本宫就一妃三嫔,全纳了来。”
次日绝早,他入宫请求觐见皇帝。皇帝在温暖如春的紫宸殿召见他,待他磕头罢,皇帝赐座,笑问他何事入宫。他俯身,道是来求皇帝的赏。
“哦?”皇帝颇为诧异,“这可稀奇了,从来都是朕赏你什么,你总推辞不受,怎么今天却破题儿头一遭,年儿居然也会向朕开口了?”他捋髯微笑,“好吧,就冲这一条,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他垂首:“臣想求皇上把一个人赏给臣。”
皇帝越发诧异了:“人?谁呀?”
“昭阳公主殿下!”
“啊?”皇帝注视他,神情一时十分古怪。赵长安被那半是吃惊,半是揶揄的目光弄得如坐针毡。
“哈哈哈……”皇帝大笑,“原来,原来是你!真……没……想到,原来,那个混球小子,就是……年儿你!”他笑得不能自已,“哗啦”,案上一只玉盏被碰落在地,摔得粉碎。过了好一阵,他才勉强止住笑声,斜睨赵长安:“前几天,朕见昭阳气色太差,就命太医给她请脉,不料回报,她居然有喜了。哼!一个深居禁宫的公主竟会有喜?这几天,朕正在追查,看是哪个色胆包天的,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好事来?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真是没有料到……”他连笑带叹,“嗨!其实,朕早就应该想到是你的!”
赵长安一听,皇帝居然以为自己是昭阳公主腹中孩儿的父亲,他奇窘不堪,偏偏这种事还不能辩,只得红头涨耳地坐着不做声。
看着他忸怩不安的样子,皇帝一发高兴了:“年儿你早就该成婚了,比你小的泰王世子,他的长子都快八岁了,你却还一直孤身一人。好!好!好!太好了!这天大的好事,朕当然要成全,等下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朕就把她赐婚给你。”
赵长安在喉咙里说话:“臣还想求皇上,将公主殿下三名贴身使唤的宫女采苹、采蓝、采绿也一并赏了给臣。”
“哦?”皇帝越发愉悦,“你还看上了那三个宫女?好啊,民间的穷家小户,稍有两个小钱,还要纳妾呢,我朝的文武大臣、亲王郡王,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美婢如云?你既要,朕就一并赏给你!”吩咐侍立一侧的司礼太监,“太子大婚的仪注,你即刻去礼部,命那些司官翻查出来,宸王世子的大婚,依照皇太子大婚的仪注来办!”
“是!”太监忙出殿去传旨。皇帝又笑对赵长安:“你大婚所需的开支,朕会命三司使负责,另再从国库里拨银一百万、金五十万,充做你大婚之用。整个婚典,由中书省会同宸王宫内府操办。”
赵长安开口不得,手足无措。
皇帝又道:“你那王宫,地方既大,宫殿又多,只四名妃嫔,太冷清了。包承恩,太子后宫嫔妃的设置,《大礼注》上规定是多少人哪?”
“启奏万岁爷,《大礼注》上说了,皇太子是一国储君,身份格外尊贵,礼遇特隆,后宫设太子妃一人、侧妃四人、贵嫔六人、昭仪六人、婕妤八人,另还有夫人、美人、修媛、修仪、婉仪、顺容、贵仪等,人数不限。”
“好!”皇帝颔首,“即刻命礼部到民间去,甄选品貌出色的秀女四十人,火速送来京城,于大婚之日,与世子一并完婚。”
赵长安头大如斗,慌忙起身,跪伏在地:“皇上……”
皇帝摆手:“年儿,不要多说,婚姻是人一生中的大事,朕当然要为你办得风光热闹。不过,朕既已全许了你,你却也须答应朕一件事。到明年这时候,朕预备好长命锁、金项圈,你必须让朕见到你的几个孩儿,嗯……仅只六七个,不算多吧?哈哈哈……”
赵长安哭笑不得,发了半天的怔,方嗫嚅道:“臣还有一个请求,赐婚的谕旨,可否晚些儿发?臣母后素重规矩,她若是……晓得了臣……的荒唐之行,只怕会不高兴。可否容臣先禀告了她,皇上再宣示圣意?”
“成,都依你。其实,公主有喜,王太后晓得了,肯定只会高兴,不会生气的,年儿你太多虑了。”
几名百姓坐在宸王宫大门对面的酒楼上,一边凭窗望雪,一边细品刚烫过的花雕酒。
“听说这次赵长安要纳四十个妃嫔?”一人浅饮了一口酒,问。另一人鼻孔里哼了一声:“宸王世子嘛,又不像你我平头百姓!”
这时王宫大门在隆隆声中打开了,出来了一队衣甲鲜明、精神抖擞的侍卫,后面还有许多宫监,二百多人簇拥着一辆车壁上饰有飞龙图案的大车,径往东边去了。
几人目送车队远去:“哇!好大排场!这大冷的天,他要去哪儿?”
“这些富贵闲人还能去哪儿?当然是皇宫啦。”
“可……”一人不解,“现刚吃过午饭,不上朝啊?”
“哦,听说,他要去接那个马上就要娶进门的公主,到城北的泾原山赏雪,皇帝老儿已允准了。”
“什么?还没行礼就见面?还一起游玩?这……这也太没规没矩了吧?”
“哈,谢兄你又不懂了吧?皇宫本就是这天底下最烂、最没规矩的地方。”
大雪纷纷,哪都去不了,皇帝倚在殿窗前,望着庭内几株绽放的梅树,神思不属,尽自发呆。脚步声细碎,一个太监气急败坏地奔了进来。
“何事?”见他一头的汗,皇帝皱眉,“看你,慌成这样?”
太监伏在地上磕头:“万……万岁爷,不好了!”
皇帝来气:“什么不好了?”
“今……今儿个午后,宸王世子殿下来……来景和宫,接走了昭阳公主殿下。可……可,适才宫外面京城御史来报,说是泾原府通司禀报他,二位殿下……”说到这儿,太监额上的汗沁得更多了,“他们……”
“世子怎么啦?快说!”
太监连连叩首:“万岁爷息怒。御史大人说,二位殿下都……都被强盗掳走了。”
“啊?”皇帝大惊失色,“掳走了?掳去了哪里?”
“泾原通司、京城御史和当地太守已带人把整座山都搜遍了,可就是不……不见……”
皇帝将他踹翻在地:“侍卫呢?那些侍卫都死了吗?”
“世子殿下……侍卫不要,不,不是,世子殿下没带一介侍卫上山,说是人……人多会踩坏了雪,他只要和公主殿下两个人清静清静,所以,就让侍卫全在山下的茶馆里候着,只三个贴身的宫女上了山,不,是只带了三个宫女上山。侍卫们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还不见二位殿下下山,这才去找,却在半山腰的一条雪沟里,看见车翻在了里面,而两位殿下却……却……”
皇帝面色铁青,手足痉挛,殿中所有宫女、太监一见他这样,也颤抖起来。
“马上派禁军,还有殿前司诸班直全赶过去,快,就是把整座山铲平了,也要把世子平平安安地给朕送回来!”皇帝咬牙,“要是找不回来,那些个笨蛋也就都不用回来了!”
尹梅意三两步冲进嘉年殿后的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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