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膊皇旨岢郑昭郏辉僮錾?br /> 晏荷影强自忍耐,但四天后,就再也忍不下去了。这天一起床,不等吃早饭,她就径直往赵长安养伤的西厢房走。昭阳忙撵上去,问她要去哪儿,她闷声闷气地答了一句。昭阳瞅了瞅她眍陷的眼眶和发灰的面色,叹了一声,劝她别去。但她是属于那种打定了主意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昭阳知再拦也是无用,且也隐隐地抱着一线希冀,兴许,赵长安见了她,倒能一扫眼中的阴霾呢?遂改变初衷,陪她一道去。
到西厢房外,门扇虚掩,悄静无声。昭阳透过门缝一看,回头轻对晏荷影道:“还睡着呢。要不……”晏荷影摇头,一伸手已推开门,跨了进去。
二女蹑足蹑手,才走了几步,昭阳一愣:“不对!”抢到床边,一把揭开薄被,晏荷影定睛一看,也愣住了,躺在床上的,竟是宁致远!
昭阳迷惑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延年哥哥呢?”
宁致远眼神焦急,却不说话,也不动。二女一愕,随即反应过来,他被人点了穴道!一时二女均感身上发冷:当今世上,竟还有武功如此了得的高手,竟能在强手如林的四海会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宁致远的穴道,劫走赵长安!
晏荷影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她那变了调的厉声嘶喊,立刻召来了满屋子的人。但偷袭者的点穴手法极其怪异,无论晏云孝、章强东、丛景天等人如何为宁致远推宫过血、揉捏拍打,都不能解开他被封的穴道。
而当章强东等人忙于解穴时,西门坚、朱承岱、马骅已传令海宁分会堂主鱼盛,马上召集南海三郡二十八县所有会中的得力好手、弟子,连夜赶赴吴州、青州、直隶等郡,封堵去往京城的所有路口,拦截劫持赵长安的人。
众人均想,现全武林俱对赵长安感恩戴德,决不会干这种事的,那劫持他的,极可能是朝廷!赵长安现在定然已在被押往京城的途中了。劫夺钦犯,那就是公然与朝廷对抗,是十恶不赦大罪之第一款——“谋反”!任再贤明宽宏的君主,也不能容忍这种犯上之行。皇帝雷霆震怒之下,大军席卷而至,围剿四海会是不问可知的事情。即便朝廷大军不能一举剿灭四海会,但四海会今后还想在大宋境内存身立足,也不可能了。
但这时众人已顾不得那许多了。赵长安三番五次不恤生死,救助四海会与整个中原武林,以至昔日尊崇高贵的宸王世子,现竟落得个天下之大却无处容身的地步。如今他身陷朝廷之手,有被皇帝论罪问斩的可能,自己一干武林中人受恩不报,那岂不是枉披了这张人皮?
正当西门坚、朱承岱、马骅带了十几名好手,要骑马沿回京的大道去追赶时,忽听人道:“西门大叔、朱二哥、小马,不要追了,我的穴道是三弟点的!”众人一看,说话的竟是宁致远,他已从床上翻身坐起。
“啊?”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宁致远脸色极其难看,道,今早他来看赵长安,才进门,就被赵长安制住穴道,扶上床躺下,然后赵长安就掩门走了。
众人问:“他走的时候,说去哪儿了吗?”宁致远摇头。昭阳的脸色比他还难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太危险了,我们赶快去把他找回来!”
宁致远瘫坐床沿,整个人像被抽了筋,发了半天的怔,忽然眼中落下泪来:“三弟不在了!”
昭阳吓得连退两步:“远哥,远哥,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延年哥哥他……他……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你不要吓我!”
宁致远一愕,一看所有人惊惶失措的面容,方醒过神来,急忙拭泪,扶住摇摇欲倒的昭阳,强笑:“呵!别急,别急,我刚才瞎说,作不得准!”章强东忽道:“不清楚你们瞅出来没,反正这次,世子的神气都甭提多不好了,他……”说到这儿,他万分吃力,“这么悄没声地走了,该不会是要去上吊抹脖子吧?”
“啊?”昭阳、晏荷影的嘴唇都白了。
“不会!”马骅咬牙,“殿下不是那种人,就是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跳了河,殿下也绝不会干这种蠢事!”
“是!”晏云孝也点头,“殿下许是呆得气闷了,出去走走,散散心,等心情一好,就会回来的!”他一边说,一边对众人连使眼色。众人会意,纷纷附和,嘴上虽说得兴头热闹,心中却俱酸楚万分。但恐重孕在身的昭阳和孱弱的晏荷影担忧,只得顺口找些轻松豁达的话来说,既是宽二女的心,也是宽自己的心。
晏荷影体会众人心意,止住簌簌流个不住的眼泪,强笑:“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宁致远定下神来安排:,“章伯伯、丛大哥、西门大哥、朱二哥、小马,你们马上以四海会名义,通传所有武林门派帮会,请他们马上派出人手,共同查找三弟的下落。无论如何,总要找到为止!”
“我也去!”晏荷影平静而坚决地道。宁致远想拦,晏云孝却道:“致远弟,就让荷官去吧,我陪她去!”
情知拦不住,宁致远只得点头:“好吧,一起去。只要力尽到了,我想一定很快就可以把三弟找回来的!”
但这一找就是三年。赵长安的下落始终是个谜。
没多久,晏家兄妹就遇上闻讯赶来的游凡凤。于是,晏云孝将晏荷影托付给游凡凤后去了冀东,游、晏二人则往西域。从前,赵长安曾说过,他一直对那遥远的西方佛国心向往之,此生若可能,倒想学玄奘法师游历一番……
漫长揪心的三年,一千多个眠食俱废的日日夜夜。酷冷的寒风自北方弥天卷来,这种刺骨的寒冷,晏荷影自与赵长安一起分担了。不能与他相拥,彼此温暖,但能与他一同忍受那透骨的凄寒,也算是稍稍安慰了她那寂冷的心情。每当这样想时,严寒中竟然也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不是在天涯,也没有远隔千山、相距万水,而仿佛,此时此地,她就依偎在赵长安怀里,在那呼啸的、利刃般的寒风之中,一同忍受。
然则,那个日思夜想、魄挂魂牵的人儿究竟在哪里呢?是在剑门濛濛的细雨中,还是在渭城淡淡的轻尘里?是在巫山迷离的烟云上,还是洞庭秋波无边的落木下?还是……在那匝地无声的清风中,寒梅枝边的月色下?
四处追索,八方寻觅,听秋风过林,望夜雨扫江,声声处处,迷迷茫茫,无不是爱郎眉间的怅惘、唇边的笑意,于是,她对他层层叠叠的记忆中,便都充溢着他那恬淡的气息了。
隆冬,最冷的黑夜,积雪厚逾三尺,鹅毛般的雪片,仍在纷纷扬扬地洒落,遮严了整个东京城。长生殿中的八个金丝鼎兽地炉,炽炭起青焰,兼之一重重厚实严密的帷幕隔绝了砭人刺骨的寒冷,殿中温暖如小阳春。
但望着空荡荡的合欢床,尹梅意却面青唇白,心犹如殿外的太液池,早结了硬邦邦的冰。这种从心底直透出来的寒冷,使得她心痛如割,不能呼吸。
“梅意,冷吗?”忽然,静寂如墓园的殿中,一个清朗的声音问。
年儿?年儿的声音!她大喜,急忙转头,见大殿正中端立一人:发髻光洁,身上银兰镶貂丝锦袍,在烛火下闪闪发光。这人摄人魂魄的眼睛正凝注自己,充满了关切和怜爱。
她抖得更厉害了:“皇上……是你?”
望着她憔悴的脸颊、失神的眼睛和额角鬓边星星点点触目皆是的白发,皇帝心疼了:“梅意,你……瘦了,也……老了!”尹梅意颓然坐倒:“皇上深夜驾临,有事?”
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令皇帝心中一阵剧痛:“梅意,求你了,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在乾清殿我睡不着,只要一看见年儿住过的东配殿,和他用过的那些家什,我就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
尹梅意咬牙:“你还有脸提年儿?若不是你,他又怎会远走他乡,不敢回来?”对爱子的思念,对皇帝的怨怼,使她忘乎所以了。
“你看看,你看看外面的雪,还有,你听听那北风!今夜,不知又会有多少可怜的人冻死在街边和沟壑里!”她泫然欲泣,“年儿离京,来向我辞别的那天,身上就只穿了件纱袍,那种中看不中用,什么事都不顶,没风都会飘的纱袍!就那种衣裳,怎能抗得住这雪!这风!还有这冷!以他的脾性,有亲不能投,有友不敢靠,我……”她潸然泪下,“可怜的孩子,今晚是大年三十,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往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陪我一块儿闲话守岁。可今夜这个时候,也不晓得他正缩在哪个街角处饿得肚痛?蜷在哪家屋檐下冻得发抖?”
皇帝眼也红了:“梅意,我早就诏告天下,赦免了年儿的欺君之罪,还允诺,只要他回来,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三年里,我已发了十几道圣旨,天底下无论是谁,只要向官府报告他切实的行踪,或把他护送回来,一律赏金百万两,爵封一等侯。我……我这心里的焦急,并不下于你呀!”
望着他那同样瘦削的面颊,和头上密密的白发,她那些怨愤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她哆嗦,彻骨的寒冷,令她抑止不住地哆嗦,这时,一双温柔但强有力的手臂,将她轻轻揽进怀中。
她想推开,但无法抗拒那份温暖,不由得将头依偎在皇帝胸前:“嘉德,这些年来,你干吗老是逼他?逼他习武练剑,逼他穿白袍,著金冠?逼他远赴西域,去杀那六个老人?逼他扬名立万,一鸣惊人?逼着他风流倜傥,万人艳羡,现在,又逼着他去当那个倒霉的皇太子?”
“唉!梅意,我这还不都是为他、你,还有我大宋好啊!天底下,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做皇太子?我大宋的锦绣江山,以后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况且,若让赵长平做了皇帝,以他阴险狠毒的脾性,年儿还能活吗?”
“可嘉德,你莫要忘了,他不过是个王子,哪有承继大统的资格?”
皇帝不禁抱怨了:“事情弄成今天这样,还不都得怪你?当初,你要是答应做我的皇后,以我朝的祖宗家法,立嫡不立长,你是皇后,年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当仁不让的皇太子,那又怎会有今天的这许多烦难?他又怎会跑掉?”
尹梅意心痛不已:“天哪,年儿为什么要生在皇家?嘉德你为什么会是皇帝?我当年为什么要遇见你?又为什么要嫁进来?”皇帝无言,只用宽大的袍袖为她拭去那一层又一层不停涌现的泪水,却浑忘了自己亦是泪如泉涌。
大雪飘飘洒洒,凛冽的朔风敲打着窗纸,“噗托、噗托”地响,愈发增添了屋内的萧瑟寒意。急景凋年,即便是最不济的穷家小户,也备办了各色年菜,全家人围着火炉,有吃有喝、有说有笑地欢度这又一个除夕之夜。但,河朔却有两人,在寂冷破败、离家万里的客店中,相对凄然。
耳听院墙外儿童的喧哗,还有爆竹声,晏荷影突然叹了口气。
游凡凤问她:“荷官,你不想吃点儿这笋子黄竹鸡?味道挺好的。”
晏荷影摇头哽咽:“我……吃不下,一想到这会子,他不知正在什么地方挨冻,饿得睡不着觉,我……就什么都咽不下去!”
游凡凤放下竹箸,她吃不下,他又何尝吃得下去?他愣愣地望着不住忽扇的窗纸,一片茫然:三年了!三年里,二人铁鞋踏破,天南海北,但凡是个地方,都查找过了,但就是不见赵长安的踪影。而宁致远那边亦是如此。曾有一次,二人差点儿就找到了赵长安。那一次是晏荷影眼尖,在扬州城最豪奢的酒楼——天香聚中,看见一个盐商腰中系着块汉玦,一块晶莹圆润、质地纯良,至少值十万金的汉玦。这块汉玦晏荷影曾见过,那是赵长安一次应召入宫,陪皇帝鉴赏珠宝玉器时,皇帝赏赐给他的。现在,这块玉玦竟会悬在这个恶俗的盐商腰间!二人立刻设计,把盐商“请”到了一片竹林里。浑身筛糠的盐商只道撞上了见财起意的巨盗,不但玉玦奉还,还把其来历和盘托出。二人当即赶到晋州宝应,找到了卖出汉玦的古玩商人,再循其指点,到徽州静县一偏僻小城,找到了城中当铺“德聚和”中那个当日收进了这块汉玦的朝奉,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
“哦,记得,记得,这块玉玦,咱印象老深了。恁好、恁贵的货,那穷叫花子却只当十两银子。当时咱一看就有谱,这玉玦雕龙纹是御用之物,除了皇上,只怕太后也不得佩用,这叫花子准是打哪儿偷来的!他不识货,当时咱问他要当多少,他说随便,咱就开价十两银子,本来还琢磨着,他要不干,就再添十两,没成想,他居然马上就说成。看那样,饿得不轻,就指着这十两银子买吃食呢。唉!早晓得他会答应得恁爽快,咱就只该给他五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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