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嗯?”顾千万、骆阳泰及众人俱一愕,他的出价怎么反而低了?书生亦是不解:“叔叔?”
中年文士道:“公子,我报的两万两,是黄金!”
“哗!”所有的人都失声惊呼:两万两黄金,其时市价为白银二十四万八千九百九十六两八钱六分,以这个价买八个婢女,也太荒唐了!而八仙桌旁的人,除面色如板、不苟言笑的白发老者外,其余五人全笑了。
顾千万是咬牙切齿的笑,皇甫士彬是胜券在握的笑,骆阳泰是惊奇万分的笑,而一直闭目养神的瘦老头儿,则睁开了眼,别有意会地一笑,中年汉子和美妇相视而笑:这回,顾胖子要出丑了!
顾千万的一个肥头,瞬间全涨成了猪肝色。“老爷,”顾府管家小心翼翼,“咱们还跟不跟?”
“跟你娘个胡骚屁!”顾千万勃然大怒,“不跟,让这小王八羔子买了去,让这八个小烂骚货,三天就伺候得他脱精死掉!”
文士、书生的脸俱一沉。文士冷冷道:“姓顾的,你那张嘴最好放干净些!”眼瞅对方不怒自威的气势,顾千万颇觉气沮,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狠话来。
“我买八女,”书生冷笑,“不过是不忍心她们落到猪狗一样的人手里,被糟蹋了。”他接过皇甫士彬派人送过来的八女身契,伸到烛火上,“现在,我就还了你们八个的自由身,另外再给你们每人三百两银子,作为你们回家的盘缠。”话语声中,一沓卖身契已化成了一缕青烟。一阵风过,纸灰纷纷扬扬地出轩而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好!”突然有人暴喝一声,紧跟着,所有的人都拍掌附和,震天价地叫好。眼望此景,皇甫士彬眼珠转了转,忽扬声道:“两万两黄金我不要了,就权当是我跟二位做个朋友,送给二位的吧。”
轩中的叫好声越发响亮了。骆阳泰掀髯笑道:“那皇甫公子今年的这个状元,可就要当不成了!”皇甫士彬笑道:“无妨,能结交到这样豪爽大气的好朋友,我三生有幸。”
八女从震惊中醒来,“叮咛咣啷”扔了乐器,扑到书生、文士膝前,磕头大哭。书生慌忙离座,伸手相扶:“不要,不要,我一见有人对我磕头,心里就不舒服。”安抚了八女,对骆阳泰道,“骆老前辈,麻烦借您的笔墨纸砚和印泥一用。”
要的物什很快送来,书生拈毫,信手在纸笺上画了个花押,再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印盖了,递与骆阳泰:“骆老前辈,想烦您派几个人,拿这个带她们去城中的义兴盛银楼,取两千四百两银子,分给她们,再为她们雇人雇车,各自送回家去!”
“公子少年老成,虑事周全,安排妥当。”骆阳泰由衷赞道,“老夫这就派人送她们走!”
等八女哭着再次磕头,谢恩离去,骆阳泰对中年汉子和美妇笑道:“管三爷、锦二娘,这次贤伉俪带来了什么难得的宝物,要让我等众人开一开眼?”
管三爷、锦二娘微微一笑:“我们带来的,也是人!”骆阳泰一诧,笑了:“该不会又是八个女娃子吧?”
“当然不是,要又是女子,那今年骆老爷子你的赛宝会,就该改成赛美会了。”管三爷爽朗的笑声中,一阵哗啦声响起。众人往园门口一看,全怔住了,只见六名精悍的壮汉手握钢刀,推搡着一个五花大绑、身缠铁链的少年拉拉扯扯地进来了。少年朱唇玉面,遍身锦绣,身形颇显文弱,但面上却是狞狠非常,见众人俱注视着他,昂了昂头,一副毫不在乎的劲儿。
骆阳泰也怔住了:这不是飞剑山庄老庄主东方笑天的心尖儿肉,宝贝独养儿子东方汉麟吗?怎么今晚却狼狈万状地被管三爷、锦二娘当做一件“宝物”,给绳捆索绑地押这儿来了?
“这个畜生,就是‘花间双绝’中的南绝。”管三爷冷冷道,“我夫妇二人今天把他带来,是要把他卖给座中各位,再由买下他的人,转卖给他的仇人……”
他才提南绝,众皆哗然。原来,就在“迷情二少”被赵长安除去后不久,武林中又冒出了一对专以淫辱女子为乐的无耻好色之徒。二人一南一北,号称“花间双绝”,南绝在江南江北肆虐,而北绝则荼毒北方六郡。四年时间里,不计其数的良家女子被二人祸害,逼得不知多少足不出户的少女含恨投井,又有多少守礼谨严的妇人被夫家休弃后,无奈悬梁?两人罪孽之深重,真正罄竹难书。
但二人自为祸以来,行踪诡秘,手段高超,以至于虽经受害者的家人多方打听侦查,仍对二人的相关情形一无所知。受害女子的家人无奈之余,给出了高额赏格:若有人能告知此二人庐山真面目的,每家愿出银五百两相酬;若能将此二人擒住,送到受害女子家人手上的,每家出银一千五百两!据有人估计,被害的女子多达六百余家,若真有人擒住这二人,那这一笔酬银,足有九十万两之巨!
擒住双绝是名利双收之举,既有巨赏可得,又有斩奸除恶的美名传扬天下,武林中人无不怦然心动,一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四年时间下来,双绝仍时时为害人间,而那么多的武林中人,竟无一人能探明双绝的身份,更遑论抓住了。
这时管三爷说东方汉麟就是双绝之一的南绝,众人半信半疑,一直默不做声的白发老者忽问:“管三爷,那么多的人,费了老鼻子的劲,也没逮到‘双绝’的一丝半根毛,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东方汉麟就是南绝?”
管三爷道:“曾老爷子,管某既然敢这样子说,当然有十成的把握,不然东方老英雄能饶得了我?实际上,我追查‘双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经细查,我发现,南绝跟北绝不同,最喜欢糟蹋还没出闺阁的及笄少女,而在这些少女中,又最爱腰细肤白的。这人常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前后作恶,且在行淫时,还要服一种叫‘登仙合欢散’的春药。是以,上月十五,我就守在金陵城郊吴员外家的后花园里。因他的四女儿长得肤白腰细;又刚年满十五。果不其然,当夜南绝真的来了,一场好打,我不但拿住了他,还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管三爷掏出个小瓷瓶一扬,“这就是‘登仙合欢散’。且这畜生也亲口承认了,他就是南绝……”
当他述说时,东方汉麟就满不在乎地杵着,任六名大汉怎么出力猛摁,他都死撑不跪。不管轩中何人,包括一些从前与他交好的,一看他,他就恶狠狠地一眼瞪回去,一副穷凶极恶、死不悔改的狠相。
曾老爷子又问:“那管三爷既抓住了南绝,怎么不把他拿去领赏,却押来这里?”
“唉,赏格高是高,可那些受害女子的家,天南地北,四处分散,我要押了他去,一是一家一家地顺着收银子太麻烦,二来呢,拙荆已有喜三个月了,”说到这儿,管三爷和紧偎他坐着的锦二娘对视一眼,两人甜蜜一笑,“我要照顾她,就不好到处乱跑了。”
“东方汉麟的功夫听说不低,你现只拿牛皮筋跟铁链锁着他,只怕不成。”
管三爷笑道:“这位小兄弟,莫非你还没瞧出来?他的武功,早被我用散功净符废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咦,这可是桩三全其美的好买卖呀!若买下南绝,一来可帮管如磐的忙,送个顺水人情给他;二来也有了行侠仗义的美名;三还有巨额酬金可拿。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买卖,自己要不做,那岂不是“憨子回乡——傻到家”了吗?于是众人纷纷出二价,都想买下东方汉麟这个“大活宝”。
“二十万两!”
“二十五万!”
“三十万!”
骆阳泰心思:嗯,赛宝会开了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件宝物卖到这么高的价钱。看来,管如磐这个状元,不但今晚上是当定了,就是再过个五百年,只怕也没人越得过去!
“四万两!”有人慢吞吞地道。众人一愕,这个出价最低的人,竟是皇甫士彬。见众人均错愕地瞪着他,他优雅一笑:“诸位,刚才我说的四万两,是黄金!”
“哗!”众人又惊呆了,四万两黄金,就是四十九万七千九百九十三两七钱二分银子呀!南绝按赏格算,顶多也就值四十五万两银子,现皇甫士彬这样做,那这笔本来划算的买卖,也就成了亏本的买卖了。俗话说得好: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做。他怎么啦?这么亏蚀的事情,居然也要干了?
见众人眼珠都定在自己身上,皇甫士彬悠然一笑:“呵!是这样,我有个过命的兄弟,新婚妻子过门才三天就被南绝侮辱了,结果,嫂夫人一剪子扎在心口上,让我那兄弟差点儿没疯掉。我今晚买下他,是要把他送给我这兄弟。这才叫恶有恶报嘛!”
“好!”轩中爆出震天价的喝彩声。众人全对他刮目相看了:真瞧不出来,平日以风流出名的皇甫公子,原来还是个仗义疏财、豪爽大方的人物。
“嘿嘿嘿嘿嘿!”马上就要做成划算买卖的管如磐忽冷笑不止,“丁点儿小钱,就想成交?不卖!”
皇甫士彬及所有人俱一怔:“三爷,怎么,不成?”
管如磐管三爷冷笑道:“钱太少了,皇甫公子要买南绝,要再加黄金四万两!”
“为什么?”皇甫士彬又一怔,不由得双眉倒竖。
管如磐冷冷地道:“因为,今晚上,我卖的,不是南绝,而是‘花间双绝’!”
双绝!轩中人都听不懂了,刚才他明明还在说卖的是南绝,而且,确实也只有东方汉麟被他缚来了,可现在他却又临时变卦,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
见众人皆莫名所以,静坐在侧的锦二娘笑了:“外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南绝还晓得北绝是谁,所以,买下他,就等于买下南北双绝!”
众人都大吃一惊:南绝知道北绝是谁?果真如此,这可实在是一桩令人振奋不已的大喜讯。“南绝,你那同伙北绝是谁?”当即便有好几个人抢声问道。
东方汉麟眼珠子一转:“来这儿前,老子跟管如磐都说好了,现在除非他兑现约定,不然,老子绝不会说出北绝是谁!”
“三爷,”皇甫士彬忽开口,“我就给你八万两黄金,买下此人!”
哇!众人都被这个天价弄晕乎了,八万两黄金!那可是近百万两白银呀,不要说是拿出这笔钱来,自己这一世,就是见,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呀!可管如磐却神色不动:“皇甫公子莫非就不想听听,南绝说出北绝是谁后,再决定是不是要买他?”
皇甫士彬摇头:“不用多此一举了,把他押回去后,我会慢慢盘问他的!”
“问出来以后呢?”
“当然是把北绝也擒住,然后一齐杀掉,为天下除害!”
“不!管如磐,你答应过老子的,老子要是说出北绝是谁,你就放了老子!”一直镇静自若的东方汉麟一听皇甫士彬要杀他,立刻暴跳如雷,“今天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你要食言背信吗?”
管如磐一窒,未及回答,东方汉麟又叫:“你要敢把老子卖给这小白脸,老子马上就说出北绝是谁,再一头撞死在这里,让你一分银子也赚不到!”
“你再乱叫,本公子就一剑宰了你!”皇甫士彬“刷”地一收折扇,拍桌怒叱。
东方汉麟眼露不驯的凶光:“你敢!你要敢动老子一个手指头,老子马上就告诉这全天下的人,那个北绝,就是……”
一直端坐不动的曾老爷子忽猛展身形,凌空一跃,端着的茶碗在东方汉麟面门前一迎,“叮叮叮”,响起一阵密如急雨般的细响,紧跟着,曾老爷子已翩然落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众人不明所以,交头接耳地互相询问。曾老爷子才一站稳,就挡在东方汉麟面前,翻转茶碗,明亮的烛光下,众人俱看得清楚,一撮细如牛毛的漆黑毒针掉落地上。
“皇甫士彬,你要杀人灭口!”曾老爷子面凝寒霜,刀锋般犀利的目光逼视皇甫士彬。皇甫士彬脸色一变,旋即恢复正常:“曾老爷子,你这是说的什么?我几时要杀人灭口?”
“几时?刚才不是老夫手快,这些毒针,现都钉进南绝的额头里去了!”
“小白脸,你敢对老子下毒手?”东方汉麟跳脚咆哮,“你不仁,就别怪老子不义,现在,老子就说出来……”
“刷刷刷”,皇甫士彬身形暴长,疾向他扑去。轩中人都看到,在那雪白的身影中还裹挟着一道光,一道比闪电还要亮、比惊雷还要快的光,剑光!三剑,疾刺东方汉麟面门、脖颈、心口三处要害!
曾老爷子冷笑,左掌后伸,将东方汉麟推开六尺,右手举茶碗一迎,他的动作看似不快,但却正好迎住了那狠逾惊风的三剑,漫空剑光立刻消失。原来,曾老爷子已用那只普通的茶碗,套住了皇甫士彬千变万化的剑尖!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