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见他不动,赵长平怒气勃发:“怎么?一个小小的王世子差得动你,本宫的令旨你倒可以不听?”赵长安开口道:“启禀太子殿下,辽太后不能杀,否则,我大宋会有不测之大祸。”赵长平斜睨赵长安:“大祸?本宫看你才是要大祸临头了!还敢在这儿胡扯?”
赵长安平静以应:“辽国兵强马壮,辽帝又穷兵黩武,早有进犯我中原之心,以前没有出兵的理由,他还屡屡挑起战端,今天我们若杀了他的母亲,耶律隆兴必然震怒,倾全国之力来报复,我们虽不怕他,可……毕竟,祸由我起,衅由我开,理在对方,到时兵连祸结,后果不堪设想。况辽太后足智多谋,若臣料得不差,这时他们都已经逃走了,就连山庄也被他们放火焚毁了。兴总兵这时再去是徒然奔忙一场而已,于事无补。”
赵长平怒哼道:“哼哼!听听!听听!你们都听听!这还有点儿做臣子的样子没有?居然连本宫的令旨,他都敢来找碴!哈哈,她会跑?还放火?烧了自己那么大、那么好的一座园子?赵长安,你当本宫傻子呀?连这种唬三岁小儿的话都敢乱说?”说完厉声喝令兴安宇马上去围剿,不然就要小心他的脑袋。
遍体流汗的兴安宇忙不迭地连声答应着,鳞抖壳颤地退出去,心道:“完了,完了,完了!不成想,今天自己的一条老命,要送在这儿了!”
随即,只听帐外号令连连,人声杂沓,兴安宇点齐一万精兵,并各种攻击的武器,赶往玉桂山庄。
赵长平打量赵长安,道:“宸王世子,你是我大宋臣子,朝廷对你一向不薄,你却胳膊肘往外拐,里外勾结、私通敌国,你该明白,这是款什么大罪?”晏荷影一听,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罗织罪名、陷人于死的手段,竟比楚廉忠还要高明百倍!又想,赵长安虽没真的犯下“里外勾结、私通敌国”的大罪,但他却残害良善、滥杀无辜,赵长平杀他的手段虽不太光明磊落,用心却是对的,以非常之手段,行此正义之行,倒也没什么不妥。可见自己的家仇即将得报,赵长安立刻便要伏尸于地,她没来由的,却只是心痛如绞,殊无半分欢欣畅快之感。
“里外勾结,私通敌国,这是十恶不赦大罪中的第三款——谋叛!”帐内正紧张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当儿,忽有一人冷冷地道,“普天之下,无论他是何人,有何等尊崇的身份,只要犯了十恶不赦大罪中的任一款罪,按我大宋律例,都要凌迟处死。不过……殿下既是金枝玉叶,要是一刀一刀地割,未免太有失我大宋皇家的体面……”
众人偷眼一看,说话的是冯由。他唇边含着一丝笑意,越众而前,款步到赵长安身边,搀他起身。赵长安挣脱他的搀扶,只端凝地跪着不动。
冯由迎视赵长平阴狠的目光,毫不畏惧地道:“而且,我早就晓得,太子殿下天性仁慈善良,这些年来对殿下又一直‘优容照护’,恩遇之隆,真正叫我们这些旁人看了也‘感激赞叹’。所以这次殿下他才会甘冒奇险、亲蹈险地、深入虎穴来救您,以报答您对他这么多年来的‘提携照顾’之恩。今天,您虽也清楚殿下罪行昭彰、十恶不赦,可……看在同为皇室血胤的分上,定会对殿下从轻发落,至多不过判他一个斩立决罢了,说不定还会念在殿下年纪轻轻且是初犯的分上,改斩为绞,也能让他留一个全尸,以全皇族的体面。”他嘴角下撇,望了望双手已开始哆嗦的赵长平,接着道,“而太子殿下今天非但行事英明果决,为我大宋除去了一个卖国的巨奸,还上体亲心,全了皇上仁德怜下的圣意。他日回京后,皇上定会对太子殿下今日的圣明之举万分欣慰,龙心大悦之余,也许立刻就会退居深宫,颐养天年,禅位于太子殿下您,让您立刻就称帝称尊也说不定……”
他才开始嘲骂,赵长安便用眼色连连阻止,此时听他越说越不得了,而赵长平的一张脸已涨成了猪肝,赵长安便厉声喝止他不要再说了。冯由冷笑不绝,一步便逼到了赵长平眼前:“殿下通敌卖国,其罪当诛,我是他的奴才,按律也当一体治罪。现就请太子殿下先要了我冯某人的脑袋,再一索子绞死罪大恶极的殿下!”他话音才落,赵长平便觉一股刚劲清寒之气疾扑而至,眨眼间,这股杀气已将他全身尽皆笼罩,他非但半步也挪动不了,且觉如堕数九寒天的冰窟中,全身皮肤,一寸一寸地战栗起来。
正当其时,帐外人喧马嘶,嘈杂吵闹,有人大声通禀,是兴安宇回来了。赵长平呼吸凝滞,气都喘不了,根本无法开口说话。赵长安低声令冯由退到帐外去,见他仍冷冷地盯着赵长平不动,发怒了:“冯先生,您要陷我于‘谋逆’的大罪吗?”
冯由看了看他发白的脸色,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帐门边,回头道:“太子殿下千岁,冯某在外面,候着您赐死的令旨。”掉头出帐。赵长平惊魂初定,颤声命兴安宇进来。待兴安宇进帐拜倒,他已恢复了威严的仪态。兴安宇一看,见赵长安仍跪着,诧异间,不禁对赵长平生出了一丝鄙薄不忿。
赵长平负手,冷冷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兴安宇回答道:“臣奉太子殿下的令旨,率大军前去围剿辽国的敌酋,还没到,远远儿的就见火起,等赶到近前一看,果然……果然……”
“果然怎样?”赵长平显得极不耐烦。兴安宇偷眼瞅了瞅赵长安,接着说道:“果然不出世子殿下所料,那个酋妇和她的下人,全都因震慑于太子殿下您的神威,落荒而逃了,而且……而且……”兴安宇忍不住又瞅了一眼赵长安,“而且整个山庄,全都被那个酋妇一把火烧成了白地,片瓦不留。”
赵长平张口结舌,又羞又恼,良久,方命赵长安和兴安宇都起来。“本宫刚才是急着想剿灭敌人,对你就严厉了一点儿,话说得也稍重了些。”他对赵长安诚恳地道,“世子心里不会有什么吧?”
赵长安躬身,低眉垂目,道赵长平公忠体国,自己对他感激涕零,不敢有一丝芥蒂。赵长平笑得十分欣慰,亲切地拉起他的手道:“世子果然懂道理,这样本宫就放心了。”说完又蹙眉道,“本宫这次来是有事,等以后回京,像本宫遇见世子这种小事情,好像就不要再让皇上知道分心了。”
赵长安垂首:“臣明白。臣马上吩咐下去,令臣的下属们谨言慎行,绝计不会让太子殿下异日回京之后、廷前奏对之时有何不妥!”
太子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甚嘉许:“世子果然反应快、心思灵,难怪皇上喜欢你。”赵长安低头,并不作声。兴安宇当即下令,将军队开回金城。
当晚,赵长平、赵长安一行人仍宿在楚家花园,晚宴备办得极其丰盛,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直待阁外更起一鼓,众人方尽欢而散。
赵长安回到园西的体国轩,才坐下,便听珠帘轻响,跟着是裙幅曳地的窸窣声。他心中立刻如巨鼓擂动,慌得手脚都没处放了,忙眼望别处,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来人。
“殿下,奴婢来服侍您净手!”他一愕,不是晏荷影。回头,见一个髫龄少女捧着铜盆,轻盈地走了进来。他微觉失落,来的是子青。
子青把盆放在檀木架上,取面巾侍立在侧。赵长安随便涮了涮手,接过面巾,擦净水渍,问道:“子青姑娘,你是我大宋的人吧?”子青低头,在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赵长安坐下,也让她坐。但子青自道身为奴婢,不敢在他面前就坐。赵长安无法,只得也站了起来:“子青姑娘,你家乡在哪儿?我派人送姑娘回家去,不用再干这服侍人的差使了。”等了一下,不见回答,他微诧,见子青眼中已隐有泪光。
子青摇头,忍泪道:“奴婢求求殿下,千万不要赶奴婢走,奴婢现在已经没地方可去了,只求殿下可怜,收留奴婢,就只当奴婢是小猫小狗,爱打就打,爱骂就骂,只要能赏奴婢一口饭吃就行了。”
赵长安听她左一个奴婢,右一个奴婢,皱眉道:“子青姑娘这么好的人才,又救过我,我怎么能拿姑娘你当下人使唤?以后姑娘别再自称奴婢了,姑娘家中有什么变故吗?怎么会没地方可去?家里的人呢?”
子青答道:“奴婢祖上钱塘,母亲早没了,家里穷,三年前父亲带奴婢和三个哥哥来这里投奔亲戚,可亲戚早不知迁去了哪儿,没法子,奴婢的父亲只得又带奴婢们回去,可半道却撞上了打草谷的辽兵,把奴婢全家掳去了辽国。只因奴婢的性情还算和顺,就被派到了太后宫中使唤,这次太后来中原,身边要有个熟悉汉俗的婢女才方便,所以就把奴婢带来了。”
赵长安沉思了一会儿,问子青的父兄现在辽国的何处,他设法派人去把他们救回来,再送子青一家人回钱塘。一语未毕,见她已泪如泉涌:“他们……在被押去辽京的半道上想逃走,全被杀……杀死了!”
赵长安恻然,将自己的丝巾掏出递去,安慰道:“今天多亏姑娘帮忙,没在酒里掺‘销魂别离花露’,不然太子殿下和我都别想逃回来。现在姑娘既然一个人,却不知对于今后有什么打算?要有什么想法,只管告诉我,但凡我能办得到的,一定为姑娘你办妥!”下载美少女
子青拭泪哽咽道:“奴婢跟辽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救殿下也是应该的。奴婢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命,哪还有其他的打算?只求殿下可怜,能让奴婢伺候您,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赵长安叹了口气,只说子青跟着他不方便。子青惨然色变,只当赵长安还是要撵她走,一双清澈明净的美目中满是惊悸惶恐,鼻翼抽动,泪水眼看着又要夺眶而出。赵长安连忙安抚,打算明天派人送她先回东京,暂且跟王太后做伴,等日后他回京,再定她的行止。
子青面现喜色,盈盈下拜:“多谢殿下收留,奴婢在这儿先下叩头了。”赵长安扶住她,不让她下跪,正色道:“子青姑娘,你救过我,你我不是主仆,是朋友。姑娘今后若还是自称奴婢,我可是会生气的。”见他神色郑重,子青不敢再自称奴婢,只轻轻答应了一声:“是。”赵长安怜惜地让她早去安歇,明天就安排人送她回京,子青答应着走了。赵长安盘算,该派谁护送她回东京?
却听珠帘又响,裙裾声去而复返,他抬首道:“子青姑娘……”话未完,他全身剧震,整个人都傻了。烛光下,一个人美目流盼,面含微笑,缓缓而来。绝世的容光与明亮的烛光交相辉映,令人不辨是梦,还是真?
“尹公子……世子殿下,您骗得我好苦啊!”
赵长安疾转身,用力撑扶桌面:“原……原来是晏姑娘,我……还以为……晏姑娘这么晚来,什么事?”
晏荷影抿嘴轻笑道:“唉……其实呀,我早就来了,只是见您跟那位子青姑娘聊得正在兴头,不好搅扰,只得在外面等着。唉,殿下,您晓不晓得,我想您想得好苦,找您也找得好苦啊!”赵长安本就已跳得剧烈的心脏,一听这话,差点儿从口中跳出来了。他方寸大乱,脑中一阵阵地眩晕:“晏……姑娘,找……找我?”
“是啊!”晏荷影侧目,盯着他微微发颤的背影,“打从分别以后,我一夜一夜的,也不晓得掉了多少回眼泪?殿下,您当初为什么要骗我,自称什么尹延年?”
听她直抒胸臆,赵长安再也无法强作镇定,一转身,便看见了那双盈盈欲泣的泪眼,更是感动:“荷影,请你原谅,我不是存心要骗你,我娘姓尹,延年是我的小名,尹延年这个名字,只有我娘、太子殿下和宫里很少的几个人晓得。其实……其实,自从姑苏分别之后,我……我心里,也是……唉!”他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晏荷影压抑着万分的恶心和怒火,探问他在姑苏分别后,又去了哪里。赵长安老实相告:他回东京后,华静君禀告有一群打西边来的茶商很可疑,他就带人赶去察看,然后跟着萧太后,从辽东、冀北、河套一路转悠过来,天天只在那深山老林里呆着。
晏荷影问道:“这么说,近来江湖中发生的很多事情,殿下都不晓得?”赵长安摇头,关切地问晏荷影是不是又从家里跑出来了?晏荷影嫣然一笑道:“才不是呢!这次,是爹和哥哥们陪我一道出来的,我们在到处找您。”赵长安喜心翻倒:“你……你是说……”
“我是说……我们家,为了我,还有我们姑苏晏府,有件很重要的大事情,要跟您当面商量。”
赵长安眼睛立刻明亮了,他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幸福来得太过突兀,又太过急骤,一时间,他只觉两腋生风,双足发飘,真正飘飘欲仙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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