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赵长安额冒冷汗:“这也不行,那也不妥,唉,难不成拨转马头,去跟那二十万精兵强将对阵?”
冯由悠然袖手:“这才显世子殿下千岁您的能耐呀,四万西夏兵,您不也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了吗?”
“唉呀,终有一天,我不等被人杀死,先就要被叔叔你给气死!”
“咱俩到底谁气死谁呀?龙跟龙,凤随凤,老鼠的奴才打地洞,打从跟了您,奴才这一世英雄早全毁了,别的本事没长进,逃跑的功夫倒日日见长!现已弄得睡觉时脚后跟都朝后翻,好随时拔脚开溜!”
嘴没斗完,大地忽起震动,初时不过地皮微微发颤,但不过眨眼工夫,车中水壶都震得跳将起来。唯有千军万马一齐奔腾,方会有如此震地动天的威力!
追上来了!二人对视苦笑。
冯由翻了翻白眼:“看来,这两千下剑,千岁爷自挥一千下,另一千下,奴才义不容辞,就一肩担当了吧。”
子青嘴唇发乌:“殿下,要不咱们躲一躲?”赵长安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一脑门子的穷途末路:“我倒也想躲,可这么宽敞明亮的地方,能躲到哪儿去?”子青看车窗外,这才发现车正停在旷野之中,便是一株枯草,百步开外,也能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看来,自己这个躲一躲的计策,再也行不通!
数百铁骑飞驰而至,领头一人扬声高呼:“喂!请问车上的是兰公子吗,干吗这么急着回燕京去?”
“这个他娘兼他姥姥的萧项烈,真会装蒜。”
赵长安笑了:“叔叔,怎么脏话都出口了?”冯由瞪眼:“这句脏话是替你这愣小子骂的,难道你小子就不想骂这个龟孙子?”赵长安点头:“是极,是极。现在我还真想骂人,不过不是骂他,而是骂我自己。”又叹口气,“早晓得无路可逃,我又何苦急急慌慌地跑出来?不如舒舒服服地坐在客栈里,和叔叔、子青你们喝盏清茶、聊聊闲天来得安逸。”
说话间,铁骑已至,萧项烈挥手,辽骑分作两队,立时将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在马上躬身:“兰公子,为何走得恁急,也不招呼一声?是不是突然接到太后懿旨,有要事须赶回去?”冯由心中不禁又连骂了十几句“他娘的”,笑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家公子是宋人,去你们辽国京城做什么?”
萧项烈大是讶异:“听樊先生的意思,兰公子要去南朝?兰公子,你是太后驾前的重臣,去南朝干什么?”
“三弟既是我大辽的股肱之臣,又是朕的结义兄弟,怎么会去南朝?萧侍卫长,你这话说得也太没分寸了。”
朗朗话音中,围在车前的骑兵向两边分开,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簇拥着一位英武非凡的青年缓缓走近,正是辽帝耶律隆兴。与此同时,二十万精锐辽骑也席卷而至,将整个旷野层层叠叠地围成了个铁桶。
赵长安斜倚车壁:“小弟不过出城来散散心,大哥何以如此紧张,千军万马地赶来保护,这不是要折煞小弟吗?”耶律隆兴眉一扬,朗声笑了:“哦?三弟刚才走得心急火燎的,朕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正好朕要回京,且这二十万大军驻在城外也不方便,”说到二十万大军时,加重了语气,“索性三弟就跟朕一道回朝吧?”
这时忽见一骑背插一面红旗,上书一个“传”字,到耶律隆兴坐骑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启禀皇上,南朝四海会掌门宁致远求见。”
耶律隆兴、赵长安均感意外。耶律隆兴目光闪动:“请他进来。”心念电转:二弟这时候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不知等下他会有什么动作。
片刻,宁致远、章强东、西门坚、丛景天四人骑马,施施然进来了。
宁致远在马上微笑拱手:“大哥、三弟,怎么也不跟我招呼一声,出事了?”赵长安笑笑不答。耶律隆兴道:“是啊,适才太后差快马来报,朝中有人大胆叛逆,竟想私逃投宋。”有意无意间一瞟赵长安,“现朕要赶回去,处置这个三心二意的不忠之臣。”
宁致远看了看耶律隆兴,又瞧了瞧赵长安,笑了:“原来果然有事。唉,我跟三弟投缘得很,本来还打算邀他去中原游历一番,现下看来,这个心愿一时间只怕是难以满足了。”听他这样说,耶律隆兴松了口气。
不料他又道:“不过,处置一两个叛臣,毕竟没什么了不得,以大哥的聪睿果决,回到燕京,定能将这样一桩小事处置得顺顺溜溜。大哥,莫若你就让三弟跟二弟我同去中原,到小弟的宿处,叙谈叙谈,盘桓几天,好吗?”
冯由冷眼旁观:看来年儿不但被辽帝认出来了,只怕这个姓宁的也嗅到了什么。辽帝虽有二十万铁骑,嘿嘿,我跟年儿岂会惧怕?但姓宁的就不同了,他的武功、应变之能与年儿不相上下。若定要在二人中挑一个出来掰掰手腕,倒莫如选辽帝还轻省些,至少自己一招之内就能把他薅过来,到时候举着这个天字第一号的盾牌,还怕二十万铁骑不乖乖地让出条路来?而辽帝的那几个侍卫,功夫再强,也强不过四海会的三名堂主。
但若选宁致远,年儿对付他,也不知胜算几何,而自己却须独力应付三大堂主。这已经有些挠头,况尚不清楚城中那二百多英雄好汉是否也识穿了自己三人的身份。若宁致远只是来打头阵的,等双方斗得精疲力竭之时,那些英雄豪杰再一拥而上,报那莫名其妙的血海深仇,夺那也不知到底在何处的传世玉章,那才真是糟糕至极!
他打定了主意,遂朗声道:“宁少掌门的一番美意,我家公子哪有不领之理?可,”对耶律隆兴略一躬身抱拳,“皇上既要我家公子跟他回燕京,我家公子是辽臣,又怎能抗旨不遵?”
章强东急得搓手顿脚,忍不住道:“樊先生,我家少掌门的好心,你跟兰少爷最好还是领了吧。”心中直骂娘,恨不能把话摆明了来说:你们怎么还不明白,俺们是来救你们的!
但见对方一本正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章老堂主的话,难道还大得过我家皇上的圣旨?”
赵长安越听越不对劲儿,但宁、冯、章三人话赶话,搞得他半个字都插不进去,且他虽隐隐感到宁致远此来确是出于善意,但这毕竟只是自己的臆测,作不得准。且仅凭自己、冯由、宁致远等,一共不过六人,还要带上子青,要从二十万大军中脱身,委实不易。况自己一直装作不会武功,待会儿动起手来,自己只须一施展拳脚,身份底蕴立时泄露。宁致远何等聪慧,定会认出自己就是“怀揣传世玉章、残杀他会中兄弟的大魔头”——赵长安。到时真不敢想象,那个场面会有何等的精彩热闹!叔叔的打算,不失为一条上计。他只得袖手苦笑。
宁致远见冯由居然婉拒己方的相助,而三弟亦含笑端坐车中,一副不须旁人插手干预的样子,不免泄气:“既然三弟不敢违旨,那就以后再找机会吧。”
赵长安微笑致意:“二哥盛情,小弟铭感于心,劳动二哥为小弟来回奔波,小弟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耶律隆兴朗声笑了:“有什么过意不去的?长长的日子蓝蓝的天,再急也不急这一两天。等哪天得了空,朕把二弟迎到燕京来,到时咱兄弟三人在一块儿好好聚聚,不更痛快?”
宁致远微笑拱手:“大哥的话有理,我就不再打扰了,咱们兄弟就此别过。”
“二弟走好,朕和三弟还有事,就不送了。”
离开辽军里许,章强东不禁问:“少掌门,俺实在闹不懂了,兰少爷明明被辽帝挟制了,俺们赶去救他,他为何不就坡下驴,乘机跟咱们一块儿走?”
宁致远皱眉:“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兴许三弟怕连累了我们,兴许他有为难处?唉,算了算了,三弟聪明得快成精了,大哥要制住他,也没那么容易。方才我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定早安排好了脱身的妙计,根本无须我们帮他。罢,罢,我们回去吧。”
四人遂策马离去。
算算四人已走远了,耶律隆兴笑眯眯地打量赵长安,如欣赏一件已入自己私囊的稀世珍宝:“御弟,咱们这就一道走吧?”
“去哪儿?东京?”
“御弟怎么又胡说?你既是我大辽的重臣,自是回我大辽的都城燕京啊!”
冯由握紧剑柄,便待动手。却听耶律隆兴又道:“御弟青天白日的说昏话,嗯,定是这天太热了。来人啊,把御酒呈上来,让朕的御弟解一解暑。”
一侍卫策马离去,须臾托一个红木方盘,上置一晶莹剔透的银色玉盏回来了。
这侍卫双手托盘,右腿一抬,已轻捷落地,酒盏纹丝不动,其中满盛的艳红酒水亦只微微一晃,一滴都没洒出来。一看他露的这一手“云中飞鹰”,冯由一惊:怎么一个屎壳郎大的侍卫也有如许深厚的功力,看来待会儿动手,自己可不能太托大了。
方盘送至车门前:“御弟,喝了这盏酒,就和朕一齐上路吧。”
“我又不渴,干吗要喝?”
“这可不是寻常的葡萄酒,你可知,里面兑了‘销魂别离花露’。御弟要是喝了它,过瘾得很哪!”
赵长安笑瞅耶律隆兴:“‘销魂别离花露’?我不爱喝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耶律隆兴笑得越发欢畅:“御弟,反正你又不会武功,喝了也不妨事的!”
“既然我不会武功,喝它岂不是暴殄天物?”
“看来……御弟是敬酒不吃,要做皇兄的请你吃罚酒了?”耶律隆兴手一拍,围在车四周的骑兵倏然分开,现出后面持强弓硬弩的弓箭手来。弓上利箭的箭尖在阳光下蓝悠悠地闪着令人胆颤的寒光,对准了赵长安三人。
“御弟只知西夏军的夺命箭厉害,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大辽的‘船子弩’!”
赵长安失笑:“用箭劝酒?这种高招,也只有皇兄你才想得出。”
话音未落,朗朗晴空中,几点灰影一闪,快逾闪电,迅如疾风,已扑到车前,刀光闪过,划向冯由咽喉。
而端托盘的侍卫手一挥,一簇寒光已射进车中。这簇寒光五彩颜色,显然喂了各式剧毒,鲜红直飞,淡黄在半空划着圈子,暗绿忽高忽低,而一缕绛紫却是时快时慢。
冯由冷笑,“铮”的一声,长剑在手,向左斜斜划了个大圈,刺来的三样兵刃两件落空,另一样与剑锋相交的银矛,对方被剑身上柔和绵韧的内力震得险些脱手。
而赵长安似被这簇射来的五彩光芒刺花了眼,举起宽大的袍袖,遮挡了一下自己和子青的脸,射进来的七八十件毒铁藜、丧魂针、追命镖、封喉小刀……就都没了踪影。
但袍袖未及放下,已有五件兵刃凌空刺到,同时“砰”的一声大响,车厢壁两侧各被击穿了一个大洞。木屑迸飞中,一杆钩镰枪、一支狼牙棒,从左右向他和子青招呼过来。
无论迎面的五件兵刃,还是两壁的一枪、一棒,都疾逾惊风、锐不可当。它们快,而赵长安更快!
他暗叹口气,左手搂住子青纤腰,右手袍袖一挥,“叮叮叮”五声轻响,劈至眼前的五件兵刃已被五枚铁莲子撞歪,而三人只觉眼前一缕轻风袭过,一条淡蓝色的人影已飘然掠出车外。
再看时,车内二人已到了距五人八尺外的沙地上。
只有亲眼见到的人才敢相信:世上真有如此灵逸的轻功身法、如此迅疾的反应和如此巧妙的接发暗器的手法。否则便是连想,都无从想象。
就这瞬息间,冯由已与三名侍卫过了五六十招,一边缠斗,一边心惊不已:怎么对方的功夫都如此了得?
而与他过招的三人更是骇异:这个土了巴唧的穷酸居然是个绝顶的高手!若单打独斗,只怕不出十招,己方就要败在对方的普通长剑下。现己方虽联手攻之,但仍守多攻少、险象环生,照这样下去,最多再撑个三五十招,非落败不可。
赵长安才落地,三件兵刃如影随形,紧跟着击到。他袍袖挥动,将一把堪堪削至左肩的长刀卷出,撞在另外两件兵刃刃锋上,“锵啷”声大作,长刀已被削成数片。
一看这种情形,耶律隆兴不禁皱眉,向萧项烈一挥手。萧项烈心领神会,令旗招展。缠住赵长安的五名武士一见旗号,兵刃击出的方向突然全都变了。
那些凌厉、狠辣的招式全往子青身上招呼。一时间,一团团刀光、一缕缕剑气毒蛇般缠住了她。那锋利砭人的杀气刮得她面皮刺痛,而全身肌肤虽隔着薄袍,亦被快刀切割般生疼。
赵长安皱眉,脚尖轻踮,凌空拔起六尺,斜刺里向一执长剑的高个武士飞掠而至。那武士眼前蓝影一闪,赵长安右手五指已搭上了他握剑的手腕。
五人一惊:他要夺剑!
第二十五章 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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