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





旨。
  她连连冷笑:“延年哥哥,你做的事,我样样都很佩服,只爱死守破规烂矩这一条,我最最厌烦。再好的一件事,被那些臭规矩一套,没有不跑了腔走了调的。你倒是还在那儿,慢悠悠地等着批奏,可这里,不知楚阎王又要‘剿灭’多少家的‘强盗’了!你说对了,我就是火上梁的脾气,可不像你,前怕狼后怕虎的,那么多顾虑。”
  赵长安怔住了,只觉这叽叽呱呱的一大通排揎竟是大有道理,不禁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才一月多不见,昭阳妹妹大有长进了。”
  昭阳公主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你也长进很多了呀!”他死脸厚皮,印盏溃骸俺忻晒鞯钕掳保疾皇ぶ病3嫉摹そ啥嗔恕?br />   昭阳公主打断他的话头:“不过,你最长进的,还是脾气!”他挠头:“好脾气还是坏脾气?怎地这个长处,臣自己倒没察觉?”作出一副攒眉苦思的样子来。
  “就是你端臭架子的世子脾气呀!”昭阳公主趁机又将他消遣柳随风等人的话拿来调笑。他不想再过多纠缠,遂问她怎么会和四海,会在一起,昭阳公主一瞪眼,说其实都要怪他。
  “怪我?”他成了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这跟我有何相干?”
  “哼,那个……土匪头儿四处找你,却把我误当成了你,那天我才离开金城不远,就被他强请了去。”说到这儿,想起当时宁致远为自己疗足的情形,昭阳公主不禁面飞红晕。
  赵长安未察觉她神情的变化,只拊掌笑道:“该,活该!妙,大妙!早跟你说过几万几千回,不要扮成我的模样,你就是不听。莫非忘了那次在栖碧山,你被一大帮女孩儿困住的事情了?那一次不是冯先生、华先生赶得快,只怕你已经做了那家土财主九姑娘的上门女婿了。”言尚未毕,已笑痛了肚子。
  被他取笑,言语上又说他不过,昭阳公主俏脸通红,眼珠一转:“其实……我再厉害,也没你有能耐。这几个月里,延年哥哥你可真是‘好事’做尽,‘美名’天下传扬,风光得很哪!”
  “我做过的‘好事’实在太多了,不知道昭阳妹妹指的是哪几件?”
  昭阳公主心中已在笑了,可脸上却一本正经:“唉,也难怪你记不清,就连我听了也头晕。你既灭了冀北卿家你自个儿的满门,又杀了‘一枪震五湖’金枪王山,还有……”她如数家珍般一路说去,赵长安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望着窗外那一丛竹枝后的明月发呆:“天南地北,四处杀戮,真不知我得罪了何方神圣,要设下这种毒计害我?”
  昭阳公主笑叹:“仅止这些……还不算完,最最了不得的是,打从上月以来,延年哥哥你忽然……忽然……换了口味,做起别的事来了,居然……居然……”说到这儿,她再也控制不住,一伏身趴在榻几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哟,救命呀……我……要活不成了。”
  赵长安红了脸,咬牙恨声道:“好好一个女儿家,又是公主之尊,什么不好听,倒就听这个?那些事,也是你能听得说得的?还……还……笑得出口?没羞没臊!”
  “哎哟,只许延年哥哥你做得,倒不许……我笑得?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赵长安一筹莫展:“唉,难得公主殿下也占了奴才的一次上风,爱笑就笑吧,只不过小心,别笑岔了气,若‘咕咚’一声摔成个死狗样,我可没办法救你。”
  “救我?你现在都须人来救!哦,对了,延年哥哥,”昭阳公主忽一正脸色,“你今天为什么对章伯伯扯那么一大通的鬼话,为自己揽仇?”
  “怎么,不可以吗?反正现在都时兴骂赵长安,别人骂得,我为何骂不得?天底下没这个道理。”他虽仍在笑,笑容却极苦涩,昭阳公主看在眼里,就有点笑不出了:“延年哥哥,我清楚,那些事都不是你做的,别人不明白,肆意糟践你,你却不该也这样诽谤自己。唉,你就是太骄傲了,从来都不屑辩白,就像上官府的那件事,你就该出来辩白一番才是。”
  “辩白?怎么辩白?是把衣衫除了,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瞧瞧,我胸前并无一块印记,还是随便抓个人来,拿缘灭剑割他一下,让大伙都来看看,缘灭剑划的伤口,既不会腐烂发臭,也不会剧痛难忍,且至多半盏茶的工夫,就能令一个人全身的血流尽而死?”
  昭阳公主垂头,叹气道:“可你也不该对章伯伯胡说八道啊!”
  赵长安苦笑:“章强东本是人中英豪,今天我不那样乱七八糟地胡说一通,只怕当场就要被他戳穿了真面目。唉!光是个章强东,就已经让我语无伦次了半天,我现只是担心,明早我的那位二哥来了,我该如何才好?”
  昭阳公主一头雾水:“二哥?哪个二哥?恭亲王赵长佑?他明天要来这儿?你们约好了在这儿见面?”
  赵长安答:“不,是宁致远。”
  “宁致远?”昭阳公主更不懂了,“他怎么会成了你二哥?”
  第三十一章 前路存知己
  赵长安只得又将自己与宁致远八拜为交的事大概说了说。
  “天哪!你们还跟西夏兵大杀了一场?唉,真正气死我了,那个山大王,当初我就要跟他去,他偏说些什么危险麻烦的话,愣是不让我去,这么好玩的一场大热闹,我又没赶上。”
  赵长安叹气:“在你眼里,杀人很好玩吗?”
  昭阳公主撇开这段话头,只问:“延年哥哥,你现在这样,连站、都站不了,明天那强盗头儿来了,肯定有法子为你驱毒,可你为什么这么怕他来?”
  赵长安摇头叹气,懊悔不堪:“唉,人就是不能撒谎,撒一个谎,倒要拿十个谎来补那第一个谎的破绽,然后,再编一百个谎来掩饰那十个谎,弄到最后一塌糊涂。想二哥多精明聪慧的人,我现在只怕他明天一来,立刻就会认出我就是兰塘秋。”
  “嗯……宁少匪首的招子确实厉害,你们俩明天一见面,只怕卿大公子的那些鬼话立刻就会穿帮。不过……”昭阳公主幸灾乐祸,“土匪头儿聪明,世子殿下也不笨呀!反正你已经说了一大天的谎了,就再多说上几个,蒙住那个山大王,想来应该也不为难。”
  赵长安愁眉苦脸地道:“二哥乃谦谦君子,可欺之以方,但骗这种好人,我实在过意不去。在静塞时,无奈骗了他,本来我就已经有愧了,现在居然又要骗他!况且……”说到这儿,他连连摇头,“昭阳妹妹,你不晓得,就这短短一个多月,我已经被两个人识穿了易容术,今天你不也是一照面就把我认出来了?若不是我那一大通胡扯,章强东也差点儿就认出了我。”他又蹙眉道,“真是邪了门了,按说,我这面皮做得还算精良,口音嘛,也变得马马虎虎,可怎么只要见过我一次的人,下次再一见我,就能很容易地把我认出来?这毛病是出在哪儿了?唉,兴许我该扮作个粗野的刀疤脸汉子?可那些粗话我又偏偏说不出口。”
  昭阳公主捧腹,早笑惨了:“别费神了,延年哥哥,莫说说粗话,就是装成个袒胸露怀、满嘴脏话的地癞混混儿,人家也还是一样能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你晓得毛病出哪儿了吗?”
  赵长安气呼呼地道:“我要晓得,还会竖起双耳恭聆您的教诲?”
  昭阳公主忍笑对他说:“延年哥哥,你的脸虽然变了,口音也毫无破绽,可你的动作却还是那样,说不出来的……让人一见了就喜欢。而且,嗯……你身上,还有一种……我也说不出来的……味道吧!这种味道,天底下我还真没闻见第二个人有,所以,你才老会被人认出来。”
  赵长安愣住了,发了半天的怔:“早晓得,我还在脸上蒙这劳什子?索性揭了它,倒也省得见天装神弄鬼。”
  “啊呀!万万使不得!”昭阳公主双手猛摇,“你要真揭了它,想想看,你的动作本来就够好看的了,脸又那么引人眼馋,你要那副模样上大街,只怕……只怕……唉哟!”又笑岔了气,“还没走出三步远,那些土……土财主的……九姑娘们,就把你……连皮带骨,吞落……下肚了!”
  赵长安板脸:“哼!笑?我现在就先把你吞下了肚再说!”见她快背过气去了,又愁道,“哼!我都快愁死了,你还在这儿瞧我的笑话。本来有那三个奴才跟着,一路游山玩水地回京去,倒也逍遥自在,现在可倒好,坐困愁城了!”
  见他忧形于色,昭阳公主也急了,想了想,忽然喜上眉梢,喜道:“干脆,延年哥哥,你想个法子教给我,我去把你的那三个‘奴才’引来,今晚上再把你抓回去,好吗?”
  他一听,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好姑姑,求求你就饶了我和四海会吧,你还嫌现在的乱子不够大吗?”
  昭阳公主当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哼!好你个抗旨不尊的大胆奴才,现在又没旁人在,为什么又叫我姑姑?”
  原来,昭阳公主是先帝的遗腹女,生辰虽晚了赵长安十多天,但按辈分,她却是赵长安的姑姑。两人年纪相仿,两小无猜,自幼便在一处玩耍,最是投缘。
  待年岁渐长,昭阳公主情窦初开,一缕情丝便牢牢地系在了赵长安身上。十三岁时,忽然有一天,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赵长安再叫她姑姑:“你的生辰明明比我大,我就是做你的姐姐都没道理,怎么能做姑姑?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这样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地乱叫。喏,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延年哥哥,我就是你的昭阳妹妹,你要嫌麻烦,只叫我妹妹也成。”
  她这话才是真的没道理,赵长安坚决不从,她遂哭闹得眠食俱废。最后,这小儿女的痴语传到皇帝耳中,他失笑道:“嗨,闹得那般凶,朕还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纰漏了呢!这是什么大事,也值得这个样子闹腾?她既是要你叫,你在没人时叫她一声就是了,女孩子嘛,不都是要哄的?只是有人在时,你还是照规矩来,莫乱了章法。”赵长安听得发愣,只得遵旨。
  不料越往后她越痴心,常女扮男装溜出宫来找他。他起先懵懵的,仍与她同游同乐,后渐渐醒过神来,这怎么使得?她与自己未出五服,又是长辈,于理于法,皆违常情。自此,对她便望影相避。可她却越发痴迷了,到这年七月,已有近一年没见到他,再也按捺不住满腹相思的她索性带了一干侍卫宫女溜出京城,天南地北去追寻他。今天她既撞见他为宵小所制,岂有不救之理?只是没想到,一番好心却办成了为难事。
  这时,却见他目光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这扬州城的太守好像是康天昭?好了,我有法子了。听闻康天昭不仅为人端方,且是个能员,办事极为妥帖。昭阳妹妹,你帮我把发髻解开。”昭阳公主不知道他想出了什么办法,但知他素来智计百出,听他的准没错,于是膝行几步到他跟前。
  “里面有一方小印。”他话音未落,昭阳公主已将印章拿在了手中。只见这方印呈方形,径长半寸,纯金打造,上饰螭虎纽,用玉筋篆阴刻四字:宸王世子。整方印形制古雅端华,做工精良细腻,金质纯厚,入眼只觉金光灿然,精丽喜人。
  赵长安又递给她一个油纸包:“你拿着印,还有这个,去找康天昭,就说是我的钧旨,令他……”细细嘱咐了一番。
  昭阳公主把他的话都记在了心里,笑道:“延年哥哥,亏你想得出来,这个法子,真正骗死人不赔命!好吧,我现在就去一趟太守府,也好让你今夜能睡一个好觉!”她扶赵长安躺好,又为他拉好被子,然后下榻着鞋,吹灭烛火,揣了印及油纸包,反手带上门,兴冲冲地去了。
  次晨,众人在中厅等候宁致远。酒楼掌柜薛明汉提议,等宁致远来了再开早饭。“成!反正他马上就来了。”昭阳公主既这样说,余人更无异议。但这一等就是近一个时辰,众人均饥肠辘辘,薛明汉一趟两趟地差弟子去到路口迎候,均是徒劳。
  正当章强东吩咐薛明汉别再等了,自己一干人先吃时,忽听外面脚步声疾响,随即两名弟子叫道:“来了,来了!”然后,宁致远、丛景天、西门坚三人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宁致远一脸困惑,边走口中还边嘟嚷着什么,才跨进门槛一眼,便看见了端坐椅中的赵长安。
  众人迎上去,章强东见他盯着赵长安发愣,解释道:“少掌门,这位是卿家少爷。”
  “喂!”昭阳公主见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赵长安,赶忙打岔,“你这人怎么回事?让我们等了老半天!昨天派来的人不是说,你今早辰时正刻就会到的吗?”
  “哦!”他这才回过神来,一见昭阳公主,眼中漾出了暖暖的笑意,“本来是该辰时到的,可就在快进城东门时,?